「我頂著大太陽來找你,路費還沒要你報銷,水都不給喝?」
駱澤又把水杯重重磕在我跟前的桌面上,撇過頭去不理我。
我放軟態度勸他去考試,他不出分,我結不了款。
他罵我欺騙他感情,我無奈。
「你信誓旦旦應下賭約的時候,也沒說你要付出真感情啊。」
「方昔年!」
「我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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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我明知他在玩遊戲,不拒絕就罷,還答應了他又甩了他。
我沉默。
最開始不拒絕,是怕他心情不好影響分數,打算拖到高考後。
後來……是有點小苦衷。
「又來這套?」
駱澤冷笑:「就你這老謀深算的本事,誰能讓你吃虧!
「就我這個大傻子,還中了你的套,那麼拼命學,還給你下……」
我喝了口水,不置可否。
我從頭到尾沒逼過他,如果不是他想戲弄我,答應賭約,又非要背詞典跟我S磕到底,也不會中套。
「你……你S不悔改!」
「我有錯你也有錯,過過相抵,我悔改什麼?」
「方昔年!」
「我在~」
「……」
28
我不理解駱澤,他這樣鬧,高考在他眼裡,好像是兒戲。
今天但凡換個人來,單科提一百多分,人家全家都得對我感恩戴德。
環境和天賦,不懂得珍惜,是會被逐漸收回的。
駱澤S咬著牙,始終不松口。
多說無益,我來也隻是讓自己安心。
我起身告別:「往後江湖不見,祝你前程似錦。」
轉身時,一隻手腕被攥住,我輕輕笑了下。
回頭,駱澤悶悶地問:「你說高考後考慮的事情,還算不算數?」
我一愣。
最終駱澤還是消停了,隻是他拽著我,要我幾次保證說話算話。
他還放言:「你要是再敢說什麼江湖不見,我就……」
「你就什麼?」
「我就把你抓起來,報警!」
我失笑:「那還真是太可怕了。」
回去時,駱澤讓司機送我到家。
天氣很熱,但車內空調溫度分外適宜。
酷熱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隔成了春天溫溫柔柔的暖陽,車內車外是兩個世界。
到我家樓下時,司機師傅確認了一遍。
「導航好像出了點問題,是這裡嗎,方小姐?」
我說是,司機說:「那真是辛苦您了。」
我從短暫的春日遊回到了酷暑裡,車門一關,我也被隔絕在了那個世界之外。
告別了司機,我往回走,太陽蒸籠似的烤人,才走兩步我就有點暈頭轉向。
我快跑幾步,躲到了屋檐下,忌憚地看了眼亮堂堂的太陽。
啊,這日頭,挺殘酷的。
29
高考題型相對平時練習,難度要低不少。
考到英語時,我甚至有點高興。
閱讀理解的詞匯都沒難度,甚至有兩篇都做過。
完形填空和語法填空都給駱澤講過一樣的題型。
至於作文,我曾自己挑揀題目給駱澤練習,押到過一樣的。
他英語一百二十分以上,基本穩了。
所有科目考完後,我壓了三年的那口氣,才真的松下來一點。
幾位同校學長學姐合伙辦了個培訓機構,邀我暑假合伙,薪資豐厚。
我給自己買了個手機,沒再回學校。
高考出分屏蔽,在我意料之內。
向來怕打擾我的外婆,破天荒給我撥了電話,說駱家那邊打過好多次過來。
「是個女人啊,姓什麼姜,說有很要緊的事找你。」
我連忙給蔣女士回了電話。
駱澤的分數出奇不錯,英語 132,數學滿分,總分 649。
蔣女士說祖墳冒青煙,大手一揮給我打了 13 萬 2。
比約定的多了一萬,她說是獎金。
但寒暄了幾句,她又說要請我幫個忙。
她給駱澤安排出國留學,駱澤吵著要和我一起。
我說我媽身體不好,我沒有出國意向時,蔣女士明顯松了口氣。
「但這孩子又非得要你,你看能不能,申請的時候,我們連著你的一起申請了。
「反正也不衝突,到時候你直接在國內念,那個……offer 就作廢,他呢就去國外。
「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就這麼辦,這期間他要是問起來,你也一起打打掩護。」
30
我攥著手機,聽蔣女士說,許葭會和駱澤一起去。
就算發現被騙,有人陪著,也很快就會適應。
指節泛白,我下意識想回絕。
蔣女士連連嘆氣。
她知道這件事為難我,但欺騙,有一為什麼不能有二?
之前不也是這麼過來的?
「你看這樣成不成,我們駱氏剛好跟京市那邊最大的康復中心有合作。
「我們呢,給你母親提供終身免費服務,那邊都是頂級專業人士,有好多植物人復蘇案例呢。
「你在那邊念書,探望也方便……」
植物人復蘇案例……
手機裡的聲音逐漸飄忽,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尖銳的鳴聲,刺穿大腦,直通心髒。
豆大的淚珠直直往下墜,我費力抓緊手機,想吶喊咒罵,卻一個音節也吐不出來。
我才發現,強裝長大和真正的大人始終是不一樣的。
大人真的好了不起,饒是偽裝得再完美,他們也能一眼看出你的私心,一招制勝。
心髒來回撕扯,我深深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
「那就這樣吧,謝謝伯母,駱澤要是問了我,我會配合好的。」
我讓她幫忙將一段錄音轉交給許葭父母,補充:
「如果他們無法解決,到時候媒體採訪,我將用自己的方式處理。」
倘若引起了好心人共情,給許氏造成什麼損失,我隻能提前說聲抱歉。
蔣女士意識到問題,趕忙應下。
掛斷電話,我把錄音發了過去,把手機往兜裡揣,揣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手一滑砸在了地上。
拿起來一看,沒貼膜的屏幕,一條裂痕從右上角橫亙至左下角,幾乎把屏幕分成了兩半。
學長學姐紛紛圍了過來。
學長葉松青直皺眉:「怎麼回事,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他一臉凝重:「手還在發抖,身體不舒服嗎?」
我用手掌遮住眼睛,深呼吸幾口緩下情緒。
「手機屏碎了。」
眾人往桌上的手機一瞟,紛紛松了一大口氣。
葉松青無奈:「不是大事,新機保修一年呢,別哭了。」
學姐陳文寧打趣:「咱們昔年平時看著高冷,沒想到還有鐵漢柔情的一面哈。」
這頭吵吵嚷嚷結束,那頭碎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沒備注,卻不是陌生號碼。
是駱澤。
31
駱澤是來興師問罪的。
高考後我就沒理過他,手機號碼也沒告訴他。
兩三句安撫下來,他嘿嘿一笑,問我有沒有收到一起留學的好消息。
「有哇。」我垂下眼,「駱澤,謝謝你啊,有你在,我的生活好過了太多。」
駱澤說我肉麻,轉頭又興致勃勃。
「到時候,我就封你為我的御用翻譯官!咱們一起去罵街!」
「好啊。」
他得寸進尺,列了好幾條霸王條款,看我一一答應,順勢說起了高考後考慮他的約定。
我微微一笑:「這種事電話裡怎麼好說,等到了國外,咱們當面說。」
「你這意思,是打算這兩個月一面都不跟我見?」
「我真的很忙,到時候,你跟伯父伯母先去,我還要在這邊做完收尾工作才走。」
駱澤語氣沉下來:「年年,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我手僵住,嘆了口氣。
「對不起啊,駱澤,騙了你。」
那頭的人明顯一愣,嘟嘟囔囔說我反射弧長。
上回還叫囂說沒錯,這又開始懺悔了。
「常省常新嘛。」
「那本少爺就大發慈悲地原諒你了!」
「那真是謝謝你啊,駱少爺。」
我借口工作,駱澤不情不願地掛了電話。
我在街邊站了很久,今天是難得的陰天,但氣溫依舊高。
水珠掉在地板上,落下個灰點,瞬間就沒了影。
32
和蔣女士打過電話的隔天,許家父母帶著許葭和當天參與的一眾人,浩浩蕩蕩來給我道了歉。
許葭惡狠狠瞪我:「方昔年,我沒想到你這麼卑鄙!」
許父當即打了她一耳光:「我怎麼教出你這麼個東西!平時縱容你,不是為了給你欺負同學的底氣!」
許母也氣得不輕:「都是女孩子,還敢拿著那破視頻威脅同學,什麼年代了,我看你是被裹腳布裹住小腦了!
「你知不知道,這東西一發出去,最先被唾沫星子淹S的就是你們幾個!」
在利益受到威脅時,大家的道德標準會變得格外高。
許葭被打哭了,他們壓著她的腦袋,逼她在我面前鞠躬道歉。
我看著毫無反抗之力的許葭,在一瞬間恍然大悟。
當所倚仗的權力盡數由他人賦予時,就隨時有一敗塗地的可能。
我拿著她奉上的手機,將視頻傳了份到自己手機上,而後點了刪除,清空回收站。
沒想到,這個我曾經的痛點,竟然也會成為拿捏她的軟肋。
曾倩在我面前淚流滿面,我告訴她。
「跟著大家一起脫光誰的衣服並不難,但有為他人披上衣服的膽氣才算勇敢。」
人都是這樣,惡意和戾氣與生俱來,善良和仁慈卻需要去學。
懷著搖擺的心在惡的準線上踩踏,並不能減輕任何負罪感。
「做個好人吧,曾倩。」
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做個好人吧。
33
分數出來前三天,京大和華大招生辦的老師都趕到了 A 市。
葉松青是京大新升大二的學生,一早給我分析了兩所學校的優劣勢。
最終我根據各種獎學金再綜合專業偏向,選擇了京大。
分數公布,我考了 711 分,摘下了省狀元的桂冠。
媒體採訪蜂擁而至,平時從不走動的七大姑八大姨全來了個遍。
學校政府獎金,企業家資助,雜七雜八的錢湊起來,我差不多拿到了四十萬。
用二十萬把過去欠的債連本帶利一起還了。
再加上三個月薪資,帶著外婆上京市時,銀行卡裡躺著熨帖的三十來萬。
在我要求下,學校給我分配了單人宿舍,我拿到了全額新生獎學金,落實下來,存款攀上了四十萬的頭。
本來這些錢,是把我媽送進京市康復中心的保障。
但託駱澤的福,這成了我的退路。
最開始,駱澤給我打過很多通電話,我一個沒接,幹脆把他拉黑了。
我重新給我和外婆換了電話卡,在京大的宿舍裡尋求短暫的安逸。
我沒敢松懈,除了課程,各種比賽能上就上,社團活動看需求參加,但凡能拿的獎學金項目都包攬。
周末跑家教和醫院,闲暇時和葉松青等人打得火熱。
葉松青學的是計算機,又有前輩指路,提出想在線下機構的基礎上,做一個線上教育的平臺。
大家一起研究分工,誓要做出成績。
賀勝一直和我聯系著,他的分數可以在京大和華大中做選擇,但他卻去了首都醫科大念臨床。
也在京市,但與京大有點距離,他每個月會找我吃一兩次飯。
說實話,我有點意外:「我以為你也會出國,或者至少會念金融或是管理。」
他淡然一笑:「我跟你說過,我和駱澤不同,我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管是事,還是人。」
觸及駱澤二字,我們總會不約而同沉默,再錯開話題,一筆帶過。
「你那位姓葉的學長,貌似對你有點不同。」
「有嗎?」
葉松青確實幫了我很多,但在我眼裡,他更像個可靠的長輩。
「你在這方面……一向很遲鈍。」
「我會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