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課桌猛地發出一聲踢踹巨響。
「你們在幹什麼!」
拿著英語試卷的駱澤出現在門口,一臉冷意。
賀勝站直了,毫不在意看向駱澤。
「我在表白。」
他彎著唇角,眼裡卻沒有笑意,二人之間,無形戾氣應運而生。
「駱澤,我也喜歡方昔年。」
7
賀勝突然橫插一腳,讓局面亂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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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年的發小,關系急轉直下。
一人的賭約成了兩人的較勁。
駱澤每個課間都在我們教室外「站崗」。
抱著詞典倚靠在欄杆上,低頭看一眼單詞,再錯開眼默記,嘴裡念念有詞。
隻是抬頭時的目光總不經意掃過賀勝,再在我身上落點。
我如芒在背。
賀勝則借「地理優勢」,以請教為由,佔據了我大部分闲暇時間。
他往課桌前一站,就把走廊上的人擋得嚴嚴實實。
交流完,賀勝視線在我剝糖紙的手上停留。
他說要請我逛遊樂園,再去看電影。
我叩上習題冊,推到桌角:「沒空。」
言簡意赅,毫無餘地。
他不S心,又說要給我帶早餐。
砰——
一本詞典扣在了我的桌面,駱澤的笑臉接踵而至。
他奪過我手裡的糖塞進我嘴裡,笑眯眯看向賀勝。
「怎麼,搶飯碗啊,賀勝,老子以前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唇瓣殘留他指腹的溫度,我咬著糖,宕機了兩秒。
把糖推向腮邊,我皺了皺眉。
給了駱澤兩張習題卷,我對兩人兩個同時下達了逐客令。
「誰都不用帶了,我自己去食堂吃。」
8
戰火沒燃起來就滅了,賀勝回了座位,駱澤繼續靠在教室外背詞典。
後桌的曾倩見縫插針。
「裝作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實則迫不及待把人領回家了。
「難怪駱澤這回興致這麼高,也不知道某些人帶他幹了些什麼,真是下賤!」
我悠悠出聲:「你的操作我知道了,但是以己度人還是得注意分寸。」
曾倩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你!」
我回頭,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她一遍,直看得她發毛。
「你什麼眼神?」
我抿了個笑,聳聳肩,轉回了頭。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曾倩氣急敗壞的聲音。
「方昔年!你下流!」
另一天早自習,我桌上還是固執地放著熱乎乎的豆漿和小籠包。
多了兩張英語習題卷並張字條。
上書:【大膽!什麼食堂冷飯,還敢要大小姐親自去吃!】
下列:【區區兩張習題卷,也想難住小爺?】
後面畫了個騷包的笑臉。
我失笑,啃了口小籠包,抬頭時看見了愣住的賀勝。
——其實我沒告訴他們,為了省錢也為了節約時間。
我從來沒去食堂吃過早飯。
9
這一天,我拒絕了賀勝的提問。
我知道他的水平,做過總結的題型,不至於再有問題。
我明白他所做的,隻是為了幫我刺激駱澤。
但我並不希望他們的感情因為我的關系產生裂痕。
也不希望將本就緊迫的時間精力花費在這種事情上。
賀勝神色黯淡了一瞬,轉而綻出個往日的笑。
「好,不過……作為朋友,我還是想提醒你。」
他湊近我耳旁,壓低聲音:「昔年,別忘了,他追你,是在和我玩遊戲。
「他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真心,隻是贏的手段。」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但清晰地穿過耳道,敲擊鼓膜,震徹我的腦海。
我看向窗外,和盯著這邊的駱澤對上視線。
他歪頭一笑,乖巧又純淨。
教室的門被走動的人推開又關上,一陣冷風趁機撲入暖融中,攪動翻飛。
一股涼意從我的臉頰一路溜到後頸,消弭在熱氣裡。
但剎那間,我從頭皮到脊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10
某段時間裡,我有種駱澤佔據了生活的錯覺。
背單詞加上我針對性挑選的習題練習,他的英語成績突飛猛進。
到年底時,居然硬生生攀上了及格線。
與此同時,曾倩在某節晚自習給我遞了張紙條。
【下晚自習後來下花壇。】
我看了眼,沒理會。
宿舍不太方便學習,一般在下晚自習後,我會在教室再留一陣。
但也沒有搭理這種惡意邀請的闲心。
哪知人走光後,曾倩急匆匆返回。
「找你是為了打破你的幻想,對你沒壞處!」
聽見這句,鬼使神差地,我任由她拉我去了花壇。
曾倩帶我躲在草垛後。
昏暗之中,一男一女在爭執,是駱澤和許葭的聲音。
左右不過感情那點事。
許葭執拗地覺得駱澤對她動了心,駱澤不大耐煩。
「拜託,許大小姐,不是你說有男同學騷擾,要我幫忙的嗎,這又是唱哪出?」
扯來扯去,許葭惱羞成怒。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賭要在畢業前追到方昔年!
「駱澤,你信不信,我能讓她滾出一中!」
駱澤沉默了一瞬間,轉而冷淡道:
「她一個一窮二白的貧困生,我能看上她什麼?
「我追著她隻是為了贏下賭約,你知道的,我和賀勝打賭沒輸過。」
聽到這,許葭回嗔作喜,親昵地和他撒嬌。
駱澤一走,她就繞到了我跟前來,笑得一臉單純。
「不好意思啦,昔年,我和駱澤一起長大,知道他的個性。」
她歪了歪頭:「看你一直欲拒還迎,我怕你心存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最終受到傷害。」
我看著她,一時無言。
是不是所有人,都會習慣性,把自己的私心藏在為他人好的旗號裡。
回到教室,座位上的人抬頭,看清我,歪頭一笑。
「去哪了,門都沒關,空調熱氣都快跑沒了。」
駱澤給我騰出位置,我在他身旁落座,邊批改邊講解錯點。
身上突然一暖,寬大的羽絨服罩在肩頭。
「這麼冷嗎,抖成這樣。」
我這才注意到,握筆的手在輕微發顫。
11
我並沒有如許葭所願,遠離駱澤。
甚至,我在竭盡全力幫他達到我的要求。
到寒假時,英漢詞典他背了一半多。
高中的最後一個寒假,過了小年才正式開啟。
賀勝邀我一起去看煙花秀。
「在碧西湖,一個晚上而已,你就當高考前,陪我這個朋友放松放松。」
我想了想,答應下來。
散了學,駱澤樂顛顛來找我,邀我參加他媽媽生日宴。
不巧,正好是我和賀勝有約那天。
「我有事,代我向伯母問聲好。」
「代你向她問好?」駱澤不悅一閃而過,迅速捕捉到重點。
「年年,你這麼關心我媽,是不是在意我?」
我沒理他,收拾好書包往外走。
駱澤追上我的腳步:「是不是,年年?
「是不是是不是?
「方昔年,你肯定是在意我!」
……
林蔭道上的樹木枝條光禿禿,他卻蜜蜂似的在我身邊嗡嗡環繞。
險些把冬景鬧成了春色。
12
A 市的冬天溫度不算低,卻總彌漫著潮氣。
湿冷滲入骨子裡。
碧西湖靠岸處飄著一層薄冰,被人用石子砸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湖周密密麻麻都是人,盛大的煙火在人群歡呼中顯得更加絢爛。
賀勝用手機拍煙花,鏡頭歪下,猝不及防收錄了我一張側臉。
畫面裡,乍然明亮的煙火將人潮壓成了暗影。
我微仰著頭,臉龐被瞬間照亮,瞳孔在剎那發光。
賀勝又請人給我們拍了張合照。
「天氣預報說,除夕那天會下雪。」他把手機收回兜裡。
「如果能和你一起過就好了。」
我綻開個笑:「那我可真的沒空了,賀少爺。」
遊船在湖中行駛而過,燈火燦爛生輝。
賀勝撐在欄杆上,吐了口白氣,指向那艘遊船,說蔣阿姨的生日宴就在這船上。
我愣了下,視線不自覺被遊船牽引。
船上人影交錯,熱鬧非凡,我奇怪他怎麼不用去。
「我翹了,大人們無聊的交際場。」
賀勝笑說:「我和駱澤可不一樣。
「你也知道,他家是 A 市巨頭,家裡就他這個獨子。
「他來市一中念書,打架鬥毆,拈花惹草,看上去叛逆至極。
「實際這些自由都在他父母控制範圍內,他始終不會偏離軌道。」
他回過頭看我:「而我,有個滿足了所有期望的哥哥。
「我爸媽隻要求我快樂,我能隨心所欲做任何選擇。」
巨大的落幕煙花升空,在剎那綻放後湮滅。
灰燼在夜空散落,被風帶了一粒在我眼裡。
我眨了眨眼——煙花秀結束了,我要回家了。
13
我拒絕了賀勝相送,轉頭沒入人潮,走出擁堵後,賀勝拽住了我的手腕。
「昔年,你怎麼了?」
不適讓我眼睛紅了一片。
賀勝有片刻錯愕,話語緩慢變沉:「你是不是,對駱澤……認真了?」
「沒有。」
「停止這場遊戲!」
「賀勝!」
我掙開他的手,無比冷靜:「我對駱澤有沒有認真,並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
「我很感謝你,但我必須言明,目前我對你,沒有朋友以外的喜歡。」
賀勝臉色煞白。
我皺了皺眉:「停止這些幼稚的把戲,這隻會讓你和我都不舒坦。」
……為什麼許葭會知道賭約?
又為什麼要拐彎抹角,暗示我和駱澤的懸殊?
我退開兩步。
我對駱澤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都不需要他這些警示來做準繩。
「和你一起來看煙花秀,我由衷地感到開心。
「請允許我在這份心情消失殆盡前離開。」
我轉身就走。
「你就不怕駱澤知道你在利用他嗎?!」
賀勝冷聲:「你就不怕,我把一切都告訴他嗎?」
我的腳步頓住,回過頭,遙遙和他相望。
白熾燈的慘白取代了煙火的五彩斑斓,城市燈火通明。
人群逐漸散盡,因簇擁而積攢的溫度也蕩然無存。
我搖搖頭。
這可能會對我造成影響,但駱澤和賀勝,都不夠格主導我的生活。
我最倚仗的永遠隻有我自己。
「這件事情我隨時可以停下,你這個朋友,我也輸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