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霸駱澤和發小打賭,要在高考前摘下我這朵高嶺之花。
他的追求直白熱烈,我照單全收。
直到他半蹲在書桌前,可憐兮兮問我:
「方昔年,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我扔給他一本英漢詞典,莞爾一笑。
「背下來,我再給你答案。」
人人都知道,他討厭英語。
駱澤咬牙切齒應下,花了六個月背下整本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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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英語 10 分提到 130 分,找我尋求答案。
我翻開詞典:「第一頁第二個詞。」
駱澤傻了:「abandon?(放棄?)」
1
「方昔年,我是不是給你臉了?」
夜幕低垂,晚自習散後,駱澤低著頭半蹲在我課桌旁,語氣滿是不耐。
就在剛剛,他向我表了白。
而我扔給他一本英漢詞典,並告訴他——
「如果我在其中隨意抽取一個詞,你能回答出來它的所有含義,我再給你答案。」
他語氣中的輕蔑讓我不自覺想起了那天他和他發小的對話。
「區區一個方昔年,也想難倒我?等著認輸吧,賀勝。」
他不知道,那天我站在牆後,把這賭約聽了完全。
所以,我在刁難他。
據說駱澤是個堅定的「愛國主義」,打小對英語深惡痛絕。
父母總想安排他出國,因語言問題被他嚴詞拒絕。
他還曾放言:「能認全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已經是我對英語老師莫大的尊重。
「學英語,毋寧S!」
所有人都知道,英語是他的「軟肋」。
當然,於我而言,軟肋就是用來戳的。
他發小賀勝被邀請見證現場,倚在窗臺上吹了下口哨。
「昔年可是年級第一的學神。
「駱澤,你這麼菜,怎麼配得上她,要不就放棄吧?」
駱澤垂著腦袋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歪過頭,狠狠瞪了賀勝一眼。
他站起來,拿過那本英漢詞典掂量了幾下,努力擠出個笑,咬牙切齒。
「我說過,隻要你想,我能為你做任何事情。
「你知道的,我對你很認真。」
我眉頭微微挑起,看了他一眼。
視線相接,像在隱隱對峙。
這人,果然不耐激。
2
駱澤是市一中的風雲人物。
長著一張能闖娛樂圈的臉,家境好得驚人。
配著滿身混不吝的氣質,讓眾多成日溺於沉悶的男女趨之若鹜。
滿學校都飄著他的風花雪月。
「駱神今天又被表白了!第十次了!刷新了一個月被表白九次的紀錄!」
「我靠,駱神牛逼!華盛一中約架,他一挑五,全幹趴下了!」
駱澤成績不差,甚至在數學方面很有天賦。
高一時,我和他還曾一同代表學校參加奧數比賽,拿過全國一等獎。
這是我與他僅此的交集。
這樣的人,連「英語十分」都成了標榜特別的勳章,美其名曰:
「能成功避開所有選擇題的正確答案,怎麼不算實力呢?」
或許是受夠了追捧,失去了興味,他和發小打賭,目光投注在了我這個泛泛之交身上。
我叫方昔年,是眾人口中的學神,從步入高中起,就常年在市一中穩居第一。
我冷漠疏離,不近人情,像個擁有絕對理性的 AI。
在我的字典裡,沒有「失誤」這個詞。
所以他要挑戰——成為我的失誤。
駱澤「為愛」拿起英語詞典那天,整個年級掀起了風浪。
有人質疑,無他,駱澤有個出了名的青梅竹馬,叫許葭,文科班的女神。
前些天駱澤還大張旗鼓給她送花,在一眾人眼裡相當於宣示主權。
坐在我後桌的曾倩陰陽怪氣。
「人家是門當戶對,某些人不過駱澤一時找的樂子,還真當自己是回事兒啊!」
她和許葭是閨蜜,自從駱澤開始遊戲後,就對我抱有敵意。
有人還為這事兒開了賭局。
「我賭五毛,堅持不過三天!」
「我賭一塊,明兒那本詞典就得下葬!」
我恰巧路過,眾人瞬間噤聲,互相推推搡搡,一臉尷尬。
認出牽頭者是同班的某某,我腳步頓住,掏了掏兜。
摸出張五塊,輕輕壓在一堆零錢上。
「我賭——」
十月底的陽光濾走了熾熱,我微微一笑,語氣平靜。
「我能包圓你們。」
3
駱澤對拿下我展現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他會給我帶一朵沾著露水的玫瑰,漂亮的手鏈,亮晶晶的小鏡子,貼著他照片的懷表。
再在特定時機恰到好處地撩撥:「方昔年,你笑起來更好看。」
駱澤的感情和這些裝點美麗的東西一樣,絢麗而虛幻。
他帶著詞典找我檢驗階段性成果,請教快速背誦技巧,我傾囊相授。
他專注看著我的勾畫,卻又在結束時笑盈盈問:
「方昔年,周日下午放假,有空嗎?」
我把詞典一扣,推到桌角:「沒空。」
言簡意赅,毫無商量。
因而當我走到破舊的居民樓下,看見早已等候的人時,有些出乎意料。
為了堵我,他身上還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校服。
他個子很高,偏瘦,寬大的校服敞著。
明明是S板的藍白,在他氣質襯託下偏有幾分風流。
看見我時,他不可思議一笑:「你說得沒空,就是回家?」
在他的認知裡,有人相約,才是沒空。
「你來這,是打算去我家吃飯?」
「啊,不是……」
沒等他說完,我和他擦身,頭也不回地上了樓梯。
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為了省房租,我們住在 6 樓。
吃過飯,把我媽背到樓下時,我再度看見了倚靠在牆邊的駱澤。
他微微低著頭,腳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細碎的石子。
那雙眼睛在日光下看過來時,沒來由地有幾分驚心。
我喘著氣,目光觸之即收。
外婆步履蹣跚跟了下來。
把我媽扶坐在臺階上,讓外婆抵著,我回頭去拿輪椅。
出房門時,駱澤正站在臺階上。
他頓了下,幾步上前奪過了我手裡的輪椅:「累了吧,我幫你搬。」
他的笑一如學校裡殷切,以至於我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真心,還是為了「摘花」塑造的假意。
念頭轉瞬即逝,我很少允許自己考慮這些。
畢竟我當下,隻有論跡的處境,沒有論心的資格。
我叫要下樓的駱澤:「吃飯了嗎?」
剛問出口,駱澤肚子「咕嚕」了一聲。
他懊惱垂頭:「怕你會出門,沒來得及。」
「家裡有饅頭,吃不吃?」
駱澤眨巴下眼:「饅,饅頭?」
「嗯,吃不吃?」
4
幾年前一場意外,我爸沒了,我媽成了植物人。
沒有肇事者,沒有賠償人。
一夕之間,我成了家裡的「大人」。
治療掏空了家底,住不了醫院。
外婆年紀大,我需要上學,植物人禁不住得過且過,專業的護工成了必需。
我們每個月仰仗姑舅們的借款過活。
緊繃著忐忑著,不斷消磨至親的善意。
隻需要一點意外,我們立馬就會山窮水盡。
我每個月會寫點東西,向某些雜志社投稿。
但我必須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學習上,這遠遠不夠。
日子捉襟見肘,我很緊迫地,需要錢。
駱澤什麼都沒問,隻兩三下塞完了饅頭,搶過輪椅扶手。
我始終沉默著,無意向他袒露窘迫。
畢竟戲耍一個窮閻漏屋的貧困生,會讓人產生負罪感。
倒是駱澤,自然地打破冷場,把學校那點事兒講出了花,哄得我外婆笑個不停。
又一邊放緩速度迎合我的步伐。
這居民樓的綠化大多是自掃門前雪,這邊種紅楓,那邊栽銀杏,乍看過去有些不倫不類。
但紅橙黃交錯的葉把陽光染成了霞色,籠罩在人身上。
遮掩了橫亙命運的天塹,成了色調統一的溫馨。
我們並肩而行,在這瞬間仿佛離得很近。
我轉頭,看了眼駱澤。
他明明在和我外婆說笑,卻迅速捕捉到了我的動作,拉扯住我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
他微微向我傾身,彎著眼,語調刻意。
「年年~聽見沒,外婆說了,每個周末都歡迎我來。
「年年,你歡不歡迎我?」
我輕笑了一聲,轉頭扯斷了視線。
駱澤這個人,確實有受追捧的本事。
5
從某天開始,那些精致美麗的事物不再出現。
我的桌上開始出現牛奶,三明治,豆漿,小籠包。
抽屜裡的肉幹、小餅幹、糖果,滿滿當當。
填進肚子裡的原始需求,質樸且踏實。
那場五毛一塊堆砌出來的賭局,我大獲全勝。
駱澤捧著的詞典沒有放下,連帶英語分數都在一次次測驗中提升。
「駱澤這一次的測驗,英語居然考到了 56 分。
「大家都說出大事兒了,駱神被奪舍了。」
晚自習後,賀勝抱著胳膊,靠坐在一旁的課桌上笑眯眯和我八卦。
與駱澤成績嚴重偏科不同,賀勝各方面都很拔尖,我們是同班,關系一向不錯。
我不置可否。
作為駱澤發小,賀勝對我發出忠告。
「他向來三分鍾熱度,不可能堅持下來,別對他抱有希望。」
我寫字的手一頓,不認同這種說法。
所有讓人覺得他熱情有限的事物,都沒有真正激起他的勝負心。
賀勝表情有點奇怪,問我怎麼知道。
我看向他:「我高一時,和他一起參加過奧數賽。」
預賽過後,我們和華盛一中進聯賽的人員開過一次交流會。
駱澤的名字在附近一眾的學校裡都響當當,被華盛一中的學生認了出來。
「喲,這不是駱少爺嗎,這種含金量的比賽,也能用錢混進來嗎?」
「哈哈哈哈笑S了,你們市一中都需要這種混子湊數了,水平堪憂啊。」
「和這種人開什麼交流會,掉價兒!」
那些人把我們一概打量了一遍,嗤笑陣陣。
「市一看臉挑人,這麼 low 了嗎?」
「這是來走 T 臺秀的吧哈哈哈!知不知道一加一等於幾?」
吊兒郎當的駱澤聽到這話,一甩書包,上前就給了帶頭人一拳。
那次交流會差點成了打群架。
6
這比賽,駱澤本來就是被老師哄著去的,打算混過預賽就罷。
經此一事,他和我一起,一路闖到了決賽,還拿了一等獎。
之後他堵住了止步聯賽的那幾人,挨個用獲獎證書拍他們的臉。
「老子告訴你們,一加一,等於三!」
華盛一中的人個個都成了鹌鹑。
所以,他腦子不笨,事情能不能成,隻看他服不服輸。
「那如果……」賀勝迎著我的目光走近,微微彎下腰,與我四目相對。
「如果他真的做到了,你的答案是什麼?」
我愣了愣,賀勝的笑顯而易見淡了,他湊近,重復。
「方昔年,你的答案……是什麼?」
教學樓的學生逐漸散盡,夜色寂靜,排排窗口,一道高挑人影飛速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