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吐蕃突發天災,不攻自破,隻需安撫突厥。突厥可汗同意了,修書指名要長安第一美人——新安郡主李群玉。
她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離開長安那年,隻有十四歲。
同年,溧陽長公主在玄都觀出家修行,名為替郡主祈福。五年來,長公主不僅常常施粥放糧,救濟百姓,深得民心,還暗裡經營了不少產業,已然富可敵國。
聖人對溧陽長公主一直心存愧疚,十分厚待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不僅將長公主的實封增加到六千戶,還賜下城南的御苑錦江池,這在歷代都是獨一份的尊榮。
經長公主舉薦的人,聖人都會授官徵用。
如今長公主的勢力,高至朝堂,遠布鄉野。
16
北上前一日,柳秀才邀我去慈業寺賞荷觀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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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興致缺缺,本想拒絕,但想到即將離開長安,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也就應下了邀約。
剛要出門,南柯突然冒出來,一臉警惕地擋在我和柳秀才中間,說要同我們一起去,免得落人闲話,損我清譽。
一行三人到慈業寺時正逢俗講,大殿前的空地擠滿了善男信女,就連後院的荷塘也沒能落個清靜。
回程分別前,柳秀才讓我停在原地,再三叮囑一定要等他。
直到我點頭應下,他才放心地轉身離開。再回來時,他累得臉頰生緋,滿額薄汗,手裡多了一串小獸狀的精巧糖畫。
他將糖畫遞給我,道:
「今日我觀娘子愁容滿面,想來有心事。
「傳說腓腓是上古神獸,能消災去厄,解除煩惱,故又名忘憂獸。
「我以糖作畫,送給娘子,願它能為你解憂。」
「多謝。」
我接過糖畫時,南柯在我耳邊大聲提醒。
「說得冠冕堂皇,誰知道是不是在糖裡下了什麼藥?
「娘子,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千萬別信他的鬼話。」
我無奈瞪她一眼:「南柯,你若是闲得慌,不如回謝家去?如何?」
南柯委屈地耷眉癟嘴,沒再開口,轉頭朝著遠處擠眉弄眼。
我佯裝不知,繼續道:「自明日起,郎君不必來找我。我耶娘的忌日將近,我會離開長安一段時日,去祭拜他們。」
他聽完滿眼擔憂:「你孤身一人隻怕不安全,我隨你一起去。」
我打趣他:「哦?若遇上危險,你是能打?還是能跑?」
他沉吟片刻。
「我抗揍,能攔著他們,替娘子挨打。」
我不禁笑出聲,隨後否決:
「你不能去。
「再過兩月就是府試,你若錯過,便要再等一年。」
他神色堅定:
「科考不及你重要,不過一年而已,我可以等。
「倘若我年年離開,難不成你年年棄考?」
他篡緊衣袖,沉默不語,大概在艱難抉擇。
「柳郎君,時不待人,別辜負我好不容易在貴人面前替你爭取的機會。
「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路。既然兩條路本不相幹,又何必委曲求全,強行湊到一塊。」
他還欲說什麼,我已經辭別離去。
回到坊裡,一個衣著破爛的小乞兒跑過來,眼巴巴地盯著我手裡的糖畫,不停咽口水。
我心知他的意圖,彎腰將糖畫遞給他:「拿去吃吧。」
「謝謝姐姐。」
他欣喜地咬下糖畫小獸的一隻耳朵,隨後跑進了偏僻的深巷。
若我沒記錯,那條巷子是個S胡同,平日並無乞丐蝸居於此。
是他嗎?
可滿長安的人都在傳,他被謝伯父送回祖籍會稽養病去了。
17
隨商隊走了十日,終於到達涼州,再往北是突厥的領土。若是往西,走兩日便是我的故土沙州。
大抵近鄉情怯,我在涼州驛站歇腳的第一晚,徹夜輾轉難眠,意外碰上城中發生兵亂。
涼州軍當街圍S朝廷任命的節度使宋義真,一時間短兵相接,刀光劍影,伏屍流血。
次日,曙光照進涼州城裡時,大街已被清理幹淨,仿佛昨晚的一切隻是幻覺。唯一不同的是城門緊閉,重兵把守,不許任何人進出。
又有幾隊士兵挨家挨戶搜查,據說軍中出現了奸細,S害宋節度使,如今隱匿在城中。
藏匿包庇者,一律處S。
城中凡是可疑之人,全被關入獄中審問,包括我隨行的那隊商人。
他們都是長公主的人,明面上行商,實則是搜集情報的暗樁。他們若是出事,我在北方的接應就沒了。
不等涼州軍抓我,我已主動找上門,謊稱知道他們尋找之人的下落,要面見他們將軍。
眾士兵許是見我胸有成竹,信了我的話,將我連捆帶綁地帶去軍營。
營帳內,上首桌案前站著一名黑甲男人,約莫三十歲來歲,膚色黝黑,蓄著短須,目光冷硬,鋒利如刃。
「人在哪?」
「將軍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
「實在不好意思。」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繩索,又看一眼圍住我的士兵,「我這人膽子小,一害怕便健忘,還請將軍為我松綁,讓他們把刀收起來,退出帳外。如此,或許我能想起一二。」
他冷哼一聲,道:「身陷萬軍之中,還能淡定談條件。本將軍看你膽子可不小。」
我謙虛點頭:「謝將軍誇獎。」
「你……」
他無語片刻,道:「你若敢耍花招,老子一刀劈了你。」
話落,他一刀挑斷我身上的繩索,擺手示意眾人退出去。
「真話便是我暫時不知下落,但我有法子引蛇出洞。」
那晚的截S,正巧發生在驛站旁,我在窗邊目睹了整個過程。
有一人趁廝S混亂之時,悄悄逃走。他大概便是涼州軍要抓的人,至於是不是奸細,不過是勝利者的一句話。
他言語輕蔑:「女流之輩,老子憑什麼信你?」
「將軍自然可以不信,可你敢賭嗎?我猜那人定是有威脅將軍性命的東西,若他成功出城,將軍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民女隨叔伯來涼州經商,不料他們被將軍誤抓了去。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冒險來這兒獻計。」
他走出營帳,低頭問了士兵幾句話,大概在印證話的真假,而後踱步回來,攢眉道:「好,本將軍姑且信你,諒你也逃不出涼州。若敢騙我,老子一刀劈了你。」
18
我同商隊一行人被涼州軍大張旗鼓地送回驛站,又當街演了一出戲。
涼州軍對我們極盡恭敬,就連他們的將軍也卑躬屈膝。
同時散出消息,我們是從長安來的當紅皇商,將於三日後運送貨物出城。等回長安,我們會作證,節度使宋義真意圖謀反,已被王將軍當街誅S。
不出所料,離開前一晚有人偷偷潛入我的房間。
彼時我正假寐,聽見窗邊的細微腳步聲後,不覺握緊了手中的暗箭。
脖子一涼,房間裡響起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
「想活命就帶我出城。」
我佯裝受到驚嚇,怯懦地點頭答應,順利取得他信任。
不料驛站四周忽然傳來兵甲聲。
男人收刀快步走到窗邊,從縫隙中眺望。
隱約可見火光搖曳,我迅速穿好外衫,提醒他:「不用看了,他們多半已經把驛站圍得水泄不通,你逃不掉的。」
男人將憤怒凝聚在刀尖,遙遙指向我,咬牙切齒。
「你們設圈套騙我。」
「宋節度使,我與姓王的不是一路人,我可以幫你。」
他神色一怔,顯然沒料到我會猜中他的身份,畢竟外面都傳宋節度使已經S了。
轉眼,他冷嘲道:「你當真覺得王世襄會放過你。他似乎沒打算讓你們活著離開。」
他側開身子,示意我看窗外。
黑夜沉沉,涼州軍舉著火把,將驛站一樓的門窗釘S,還帶了幾車柴火和酒壇,看樣子他們打算火攻。
按照原定計劃,涼州軍本該於明日在城外設伏捉人。如今提前出兵,大抵是信不過我,打算一網打盡。
我雖早有預感,不料他比我想得更冷血,連驛站中的無辜百姓一起S害。
火把扔在柴草上,頓時蔓延成一大片。濃煙翻滾嗆鼻,樓下傳來百姓的求救聲和劇烈的拍門聲。
我將暗箭對準樓下放火的士兵,眼見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直到暗箭放完。
火勢越來越大,開始蹿上二樓。
「宋節度使,如今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若信得過我,就隨我一起S出去。」
「說得容易,他們人多勢眾,當初我和屬下幾十人尚且不敵,僅憑我們倆怎麼S?」
「擒賊先擒王。」頓了片刻,我故意激他,「你可是涼州節度使,那些士兵本該聽你的,可你卻不能服眾。不如反思反思自己,趁這個機會拿回你的位子。」
說完,我匆匆出房間同暗樁們會面。從驛站掌櫃口中得知,後院有一儲藏糧食的地窖,便讓他立即帶百姓過去避火。
等百姓安置妥當,我們兵分兩路。
我同宋義真自二樓破窗而出,引開涼州軍,餘下的暗樁負責找機會滅火救人。
19
逃出驛站後,我們不時刻意泄露行蹤,最後被涼州軍包圍在一條狹長的巷子中。
廝S聲。
腥血氣。
屍體堆疊。
逼仄的巷子越發顯得擁擠。
涼州軍一批一批地倒下,又一波一波地湧上來,無休無止。
巷戰雖能最大限度降低他們的戰鬥力,但對方人多,遲早會耗S我們。
我刻意隱藏武功,躲在宋義真身後瑟瑟發抖:「王將軍,說好的你放我們出城,我們替你做偽證。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出爾反爾?」
王世襄隱在涼州軍身後,高聲道:「我查過了,你們根本不是什麼皇商。寧可錯S,我也絕不放過一人。」
對方不上鉤,我無奈低聲開口:「他不出頭,可沒法擒王。」
宋義真頓悟,一邊出刀,一邊破口大罵:
「姓王的,你個豎子孬種,縮頭王八,躲在後邊算什麼東西。
「狗操的玩意兒,有種就跟我單挑,今日不是你S,就是你爺爺我亡……」
謾罵略微不堪入耳,王世襄氣得臉都綠了,仍舊不肯站出來。
直到宋義真體力不支,右臂被刺了一刀,汩汩流血,連刀都握不穩。
他這才胸有成竹地命眾士兵退下,親自和宋義真過招。趁他倆打鬥時,我從後偷襲,將匕首SS抵住他的脖頸。
王世襄身形僵直,難以置信地開口:「你竟然會武功,我真是小瞧你了。」
「王將軍,讓他們全都退出去救火,否則刀劍無眼。」
「我若是S了,涼州軍群龍無首,必定生亂。上面問罪下來,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他隨手指了一隊人馬離開,大約是救火去了。
我挾持王世襄,一步步轉移到開闊之地。
宋義真負責說服涼州軍棄暗投明,約莫一盞茶後,不少士兵開始動搖。
誰知兩側房頂忽然出現一群弓箭手,打亂了計劃。
王世襄看著兩側埋伏的弓箭,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道:「放了我,本將軍還可以考慮給你們留全屍。如若不然,我們便同歸於盡。」
宋義真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罵罵咧咧:「放你娘的狗屁,放了你,我們隻會S得更慘。我還要拿你的血,祭奠我S去的兄弟們。」
兩方膠著,王世襄怒目圓睜,孤注一擲地下令:「放箭!」
一時間箭矢齊發,如密集雨點砸過來。
20
王世襄被當作肉盾擋箭,我們利用他躲進一間商鋪。
門外的涼州軍仍舊沒打算停手,忠心地執行王世襄的最後一句命令。
箭雨破門襲來,我奮力揮劍躲避。
宋義真本就受了重傷,此刻動作逐漸慢下來,顧首不顧尾,我出劍幫他擋下致命一擊。
不多時,屋外的羽箭開始慢下來,緊接著又響起嘈雜的兵戈聲。
宋義真靠牆坐著,疲憊喘息,視S如歸。
「沒想到,老子最後會跟你這個女娃兒S在一塊。說到底是我連累了你,若是有來生,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我細細聽著外面的動靜,道:「說不定不必來生,今生就可以報答。」
下一刻,商鋪大門被撞開。
冰涼的月光灑在黃土漫揚的街道上,照亮滿地屍體和汙血。
有人逆著月色和刀光劍影,蹚過屍體箭镞,一路飛奔過來,將筋疲力盡、血汗融合的我摟在懷裡。
我累得有些眼花,未曾看清他的面容,可嗅到他衣衫上熟悉的沉檀香,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力道極大,幾乎要將我勒進骨血,顫聲開口:
「然然,我若不來見你,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見我。
「你肯與柳明允遊寺賞花,卻不肯跟我辭別,當真是狠心。」
不等我推開,宋義真先一步拽住他的胳膊,將他拉開。
「小子,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我妹子好好一閨女,你可別壞她名聲。」
謝希疾掸了掸他碰過的地方,慢條斯理道:「若不是我,你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這兒說話?我聽說宋節度使最重義氣,就是這麼待恩人的?」
宋義真啞然,默默看著我。
我:「無妨,我和他是舊相識。」
「這小子若是欺負你,盡管叫我,我替你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