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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倒春寒 3823 2025-08-04 15: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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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酒中君見他如此反倒笑起來:「怎的惱了,是被我說中了?」


     


    我深吸了口氣,揚聲打斷:


     


    「先生這話說得流利,像是經驗之談。」


     


    門簾早被掛起,我抬手虛扶了下,多少擋了下訝異的視線,繼續道:「不知是否是以己度人?」


     


    酒中君凝神看了我一眼,臉色微變。


     


    他認出我最好,卻不改口,說什麼,「天下男子皆薄幸,不堪託付。」


     


    我不甚贊同:「先生漏算了,這天上還有天,地下也有地,厚此薄彼,倒顯得有私心一般。」


     


    酒中君哽住,一時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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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噙著笑意,順手給自己取了杯子。


     


    一隻手早有預料地提壺倒酒,我抬眸望去,書生頷首:


     


    「為商待客,禮數周全。」


     


    他神情已然平和,半點看不出方才黑臉的痕跡。


     


    我放下杯子,啪的一聲:「若我不能飲酒,你當如何?」


     


    書生不慌不忙,從旁邊架子上取下一個巴掌大的水袋,打開,道:「這才是酒。」


     


    我微微訝然,復又去聞那酒杯,淺淡清香,是茶。


     


    抿下一口,舌尖嘗到一絲花的甜味,莫名歡喜:「確是待客之道。」


     


    書生彎起眉眼,搖了搖頭:「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他這人還挺有意思的。


     


    書生道:「雖是初見,但我瞧著姑娘眼熟,便想作久別重逢,不知可否?」


     


    聞言我一愣,第一反應是匆匆化形,難不成有哪裡漏了餡兒,叫他認出來了?


     


    可書生神情不似作偽,於是抬到一半的手又落回去,習慣性地指腹敲打杯沿。


     


    遲了一步作答,旁邊杵著的酒中君發出一聲冷笑,我回神,發現書生也一副被驚醒的模樣。


     


    酒中君:「浪蕩輕浮,這位乃是我夫人!」


     


    我:?


     


    發什麼瘋病?!


     


    手裡的杯子立刻就丟了過去,酒中君接住吃了那半盞殘茶,隨後揮袖,書生驟然失去意識倒下。


     


    不等我做出反應,又一股吸力將我引至他身邊,眨眼間周圍景象變換。


     


    「啪!」


     


    一巴掌下去,我猶不解氣罵道:「當著凡人的面施展法術,仙君想歷劫受過自去便是,別帶累了我!」


     


    酒中君狀若未覺,紅著側臉發問:「你是在意我破壞規矩,還是擔心那凡人安危?」


     


    「你有病吧?還是酒喝多了昏了頭了?」


     


    「我看昏頭的是你!」


     


    酒中君咬牙低吼:「你是仙,他是凡,歷劫時結緣已經算委屈,如今還被他當借口欺世盜名,何其無辜?我這是在替你喊冤叫屈!」


     


    「你也知道我是無辜!」


     


    我怒極,胸中猛地燃起烈火,叫囂著傾瀉而出。


     


    8


     


    「當初你隱瞞身份接近我,百般討好,我以為大家同為弱小,對你多有照拂,是真心以待。」


     


    「後來你吐露來意,說自己好友傷重,需要百花作引,特來求一朵瑞雲殿,隻差一朵便可救命。」


     


    「我信了,隻是好巧不巧,我侍弄的花都盡數交予瑤池,用以釀酒。」


     


    「但釀酒總會有剩餘,我不忍見你失去摯友,就擠破頭去爭一個宴會侍奉的名額,隻為了替你取花。」


     


    「可你呢,你在宴席上暢飲作樂,好不快活啊!」


     


    酒中君被點破往事,臉色忽地煞白,一如那日彼此撞見。


     


    我嗤笑一聲,柔聲問他。


     


    「仙君,不知那日你轉頭發現,給你倒酒的人是我時,心裡在想些什麼?」


     


    那會我已經從內殿取了花,藏在袖中。


     


    結果卻看見,無名樹下失落無助求我幫忙的朋友,在宴席之上縱情歡飲。


     


    反差之下,心神劇震。


     


    他仰頭飲盡又舉杯,我的手卻顫抖到無法握緊。


     


    四目相對之時,他臉色驟變,我後退失手,打碎了琉璃樽。


     


    瑞雲殿從我袖中滾落,在一地碎片裡,凋零成泥。


     


    「我……我並非有意欺瞞你,隻是、」


     


    「隻是真相說不出口,無妨,我替你說。」


     


    宴席中斷,王母震怒,提我到內殿問話。


     


    前因後果一一攤開,像是剝離土壤,蜷縮的根無措顫抖。


     


    不對,是記憶顫抖。


     


    也不對,記憶裡的好友是騙子。


     


    是我在抖。


     


    王母判罪,說我動心起念,違犯仙界大忌。


     


    「若非情先動,又怎會被輕易欺騙?」


     


    我學著語氣復述這句話,忍不住自嘲。


     


    「多可笑,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居然真的喜歡你了。」


     


    酒中君聞言,表情宛如驚雷落耳。


     


    「你、!可我不知,我不知……」


     


    他神魂大震,語無倫次道:「我若是知曉,若是你早些告訴我……」


     


    隻可惜。


     


    我冷眼旁觀他來回踱步,「沒有如果,在這件事上,你必須不知道。」


     


    「那屆瑤池宴會沒有百花釀,所有人都說是因為我,但真相是什麼呢?」


     


    「王母最小的女兒九仙女傾慕於你,為了博取好感,邀你品嘗新晉美酒,也就是百花釀。」


     


    「是你們貪杯!不留心喝了個精光,但宴會在即,闖了禍要補救,所以你才來取花,隻是時間不夠,最終匆匆交付。」


     


    而我在宴會掉落的那朵花則給足了餘地大做文章。


     


    讓一切矛頭都盡數指向,什麼罪名都可以疊加。


     


    之所以下凡受情罰,也不過是做例子警告九仙女罷了。


     


    「可是仙君,那是情劫啊。」


     


    「多少上仙正神都難以全身而退,重則殒落輪回,最輕也是神魂受損後患無窮,我不過區區精靈……」


     


    說到這我再也耐不住地憤恨激動,質問眼前仙君:


     


    「那時候,你怎麼不覺得我委屈了?怎麼不替我喊冤叫屈了?!」


     


    酒中君腳下踉跄,被我扯住衣襟,退開的動作卡在半途,他慌慌垂眸,對上我的雙眼。


     


    曾幾何時,我在這樣親近的姿勢裡,聽見過心跳。


     


    但現在,再近也就隻是近了。


     


    不會再有其他的任何意義。


     


    松手後撤,拉開距離。


     


    我對酒中君作禮拜別。


     


    「還好,一切都過去了,我同仙君前塵已了,不願再有瓜葛。」


     


    隨後轉身便走。


     


    情急之下也不知來了人間哪條小巷,黯淡荒涼得叫人發冷。


     


    我抬步往亮處走,身後驀地響起沙啞詢問。


     


    「你同那書生,究竟是何打算?」


     


    「大概要續緣吧。」


     


    「……可他等的不是你,」酒中君喚我,也是提醒:「綠雲仙子。」


     


    我沒理會。


     


    適巧行至巷口,一腳踏進凡塵。


     


    9


     


    ……未料凡塵於我是迷途。


     


    轉了一圈,找不到酒坊的位置了。


     


    但沿途攤販叫賣,不遠處小船微蕩,一派人間煙火氣,倒是好風光。


     


    河畔清風拂柳,垂絲惱人,我動手撥開,隨後從懷中取出個巴掌大的水袋。


     


    還好書生好客,我也順手拿上了,眼下正好做個指引。


     


    打開施法,凝酒成煙,絲絲嫋嫋,向著身後方向飄去。


     


    怪不得找不到呢,原是背道而馳。


     


    一路行進,不可避免嗅到酒香。


     


    同那壇平生月很是相似。


     


    就是我一口沒喝上,還牽扯出這麼多事的罪魁禍首。


     


    越想就越在意,越在意就越煩躁,我猛地停下腳步,賭氣般將剩餘半袋一口悶了。


     


    酒液入喉,卻像是水霧升騰,直衝天靈。


     


    入目之景變得混沌模糊,逐步暈開消散,騰出空白宛若畫布,靜待落筆。


     


    墨點劃出圓鉤,弦月高掛;轉折提起鋒刃,哭聲驟響。


     


    是生命降生,是我入凡塵。


     


    一步一景,命書上描繪的一生,就這樣從身側向前徐徐展開。


     


    煙花柳巷生長,亭臺樓閣亮相。


     


    畫舫軟轎情意濃,高門朱戶痛斷腸。


     


    我越走越慢,路過的記憶都分裂成極細的絲線,數不清有多少根,全都纏裹上來。


     


    直把我勒得再難前行,正正好停在那個理應終結的冬雪夜。


     


    我看見「自己」被毫不留情地丟棄,像個杯盞一樣骨碌碌地滾落階下。


     


    釵髻散亂,衣不蔽體。


     


    門內的心上人輕蔑地瞥過,一聲令下,滾燙的肉湯潑了「我」滿身。


     


    短暫的暖意過後是更加徹骨的寒冷。


     


    不止如此,還有周圍沉默、卻存在感十足的目光。


     


    虎視眈眈地靠近,預備圍剿一隻剛出爐就不慎掉落的餡餅。


     


    「是你自己掉下來的。」


     


    「是你自己選的路。」


     


    ——怨不得旁人。


     


    我想上前幫忙,可絲線越纏越緊,割開衣衫皮肉,不痛,卻叫人難以呼吸。


     


    直到。


     


    「住手!」


     


    有人大喝一聲衝過來,像一柄劈開混沌的斧。


     


    我尚且來不及驚訝,他就已經掠過身側,帶起的風吹斷了絲線。


     


    是書生。


     


    他鄭重而嚴肅地脫下外衣給「我」披上,又解了錢袋扔下。


     


    「請小姐允準我帶你離開。」


     


    雪停了。


     


    我恍然。


     


    原來這就是命書不曾記錄的起點。


     


    10


     


    書生帶「我」離京。


     


    他計劃歸鄉,並沒有詢問「我」是否同去,隻是備好了一切用物,擺在面前。


     


    輕便御寒的衣袍,還有兩雙厚實的鞋。


     


    城門如巨口張合,走出像是被嫌棄不願下咽,反倒有種脫出生天的輕松感,是無窮盡的未知和自由。


     


    沒了束縛,我也不再是旁觀者,而是畫中人。


     


    書生介紹說,這一路跟隨商隊,雖有繞遠,但勝在人多,彼此能互相幫襯,也更安全些。


     


    來京時亦如此。


     


    隊伍後方綴著不少同我們穿著類似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偶爾還會撞見小孩偷饅頭,但彼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著下過大雪,隊伍受了影響,沒能按計劃到達下一個驛站,隻能尋了個避風的空地扎營。


     


    到底是出門在外,火堆一點,所有人不自覺地靠近取暖。


     


    有幾個乞丐模樣的也圍過來,我下意識躲避,半邊身子落在書生身後。


     


    書生調整了坐姿,完全擋住我,過了會悄聲道:「我瞧過了,隻是方便行走的裝扮。」


     


    我抿唇:「剛一陣風,有些冷而已。」


     


    沒說是害怕。


     


    書生一臉了然地點頭:「嗯,紅薯烤好了,吃嗎?」


     


    商隊許我們同行給予庇護,我們自然也得回報些勞力。


     


    便幫著熬煮驅寒的湯水。


     


    陶罐被吊著懸在火上,書生煞有介事地從懷中拿出一把折扇,展開扇了幾下。


     


    簡直是多此一舉,裝模作樣。


     


    我實在沒眼看,但又忍不住被扇面吸引。


     


    上繪花卉栩栩如生,火光一照透出紅,平添幾分荼靡風韻。


     


    書生貼心地伸長手臂,湊近給我瞧,嘴上問道:


     


    「可認出來了?」


     


    不等我回答,書生又從包裹中翻出另一把素絹團扇,畫的是河畔小橋,垂絲綠柳。


     


    兩把並放,筆觸都出自一人之手,連題的詞都一模一樣。


     


    我眸光一顫,往事浮出水面。


     


    「是你……?」


     


    書生點頭,毫不遮掩的欣慰和懷念。


     


    「欠你的,總算補上了。」


     


    ……


     


    原是我登臺前的一樁舊事。


     


    畫春臺的規矩,每年七月選花神。


     


    所有剛夠年齡掛牌的姑娘,也都在這時候上場亮相。


     


    我知曉一旦上去,非S不得離,命數如此嚴苛,無從反抗,隻想著在最後的時日裡多出去看看,便一直去摻和採買的活計。


     


    正值春末夏初,惠風和暢,長街上熱鬧得很。


     


    彼時的書生在河畔擺攤賣扇。


     


    我瞧了幾眼,皆是些普通樣式,但扇面繪制得精巧細致,別有幾分新意,便拿自己的扇子給他,問能不能畫。


     


    「自然可以。」書生抬頭微笑:「隻需十文。」


     


    我隨口又問:「那這些怎麼賣?」


     


    「也是十文。」


     


    嗯?等等,「什麼意思?」


     


    書生溫和解釋:「若買一把扇,便兩把都畫。」


     


    「要是我不買呢?」


     


    「也畫,還是十文。」


     


    我眨眨眼,冷笑一聲:「好個風雅的算盤,我見你攤前無人,好心想照顧生意,你還擺起架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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