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是,雀奴隻是個尼姑,此前殿下雖許諾過側妃,說實話,雀奴都不敢肖想,這層出家人的身份破了佛祖戒律倒也罷了,還俗就是。可若是太子妃,雀奴不配。」
我越說聲音越低。
頭也垂得更低。
像是被自己的身世壓垮了一般。
無比自卑。
徐策抬起我的頭:「孤說,你配。
「如之庵的尼姑不能做太子妃,可若是國公府的嫡小姐呢?」
我瞪大雙眼,裝滿了詫異。
這個偷梁換柱的方法,不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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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和宋迎枝這麼像。
唯一的難關在於,徐策心中是否決定,讓宋迎枝此人從此消失。
我若佔了她的身份,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這麼久以來,我做的就是讓徐策愛上我。
取代他心中宋迎枝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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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和太子聯姻,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利益權衡結果。
皇後無子,若她的侄女做了太子妃,她便能在後宮幫助鋪路。
貴妃想借國公府的軍權,為太子贏得奪嫡的靠山。
而國公府,一心要送孫女進宮,成為下一任皇後,鞏固宋家的權勢。
本就是幾方實現各自利益的一場交易。
所以宋迎枝逃婚後,這幾方也沒有鬧得太難堪。
如今聽了徐策的提議,國公府率先同意。
他們不在意自己的孫女宋迎枝到底是S是活,他們隻在意東宮的太子妃是不是姓宋。
他們隻想,太子妃是從國公府嫁出去的。
皇後自然也無異議,她和國公府站在一邊。
而貴妃,更是同意。
我既有了宋迎枝的身份,籠絡了國公府,她又見識了我的能言善辯,也知道我替太子立住了名聲,日後定能成為太子的賢內助,加之太子喜歡,她沒有任何異議。
國公府和太子攀了親,從此後宮內皇後和貴妃,便有了同一個兒子。
此事唯一不知情的,便是皇上。
我被送到國公府的那日,皇上隻當是宋迎枝被尋回了。
老國公跪在金殿認錯:「臣管教不嚴,還望陛下降罪。」
另一旁是抹著淚的皇後和貴妃。
而徐策跪在地上,表明心意:「隻要迎枝肯回來,兒子不計前嫌,兒子隻要她。」
皇上素來疼愛貴妃和徐策。
雖惱怒宋迎枝逃婚,拗不過眾人,最終同意婚約如舊。
至於旁人,我以雀奴身份在東宮住了一年,見過我的人隻有東宮裡為數不多的奴僕。
春日宴上我戴著面紗,沒人認得出我。
就這樣,我成功地進了國公府,代替宋迎枝,成為國公府的長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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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拜見自己的祖父和父親。
「抬起頭來。」祖父聲音雄厚,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我抬頭時,清楚地聽到了屋裡所有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祖父笑道:「像,太像了!
「天助我宋家。」
祖父和我想象中無差,魁梧勇猛的武將。
他旁邊坐著的老婦,就是國公府的宋老夫人,二品诰命。
我掐著自己的手心,生生把那股恨意藏了下去。
柔聲道:「祖父好,祖母好。」
祖母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我無法想象,饒是如今,我以宋迎枝的身份回來替他們宋家聯姻,她都是如此態度。
那過去這些年,在她掌管內宅的壓迫下,宋迎枝又是怎樣的小心謹慎。
「快見過你父親。」祖父引我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宋廉。
我看著他,情緒復雜。
他把我母親姨母救出了垂楊柳,讓她們短暫地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我本該謝他。
可我也恨他,恨他的無能,護不住妻子,護不住妾室,也護不住女兒。
一個女兒被掐S了,一個女兒被獻祭到宮裡,可他做了什麼呢?
宋迎枝在信中說:「父親這些年總是鬱鬱寡歡,很少笑,似乎當年母親離世帶給他的打擊也很大。」
但我覺得,是他活該。
無能反抗,就是活該。
最後無關緊要的人,就是如今的宋夫人,我草草拜見後,便被帶去了飯廳。
「今日迎枝回家,是我們宋府的好日子。」祖父舉杯慶賀。
在一眾面帶喜色的人裡,有個人神情淡漠。
我想,他應該是和宋迎枝同母同胞的哥哥宋幼安。
他沒有任何表情,卻又謹遵規矩。
他是唯一一個不希望宋迎枝回來的人。
飯後,我該回宋迎枝住過的漫陶苑。
宋幼安主動請纓:「我送她去吧。」
祖父很滿意:「也好,你們兄妹多聊聊,日後你父親的爵位也由你承襲,兄妹感情好,往後還要相互幫扶。」
可宋幼安一路上都沒說話。
直到快到院門口,他才悠悠開口道:「你靠著那張和我妹妹一樣的臉,費盡心思籠絡太子,替代我妹妹進入國公府,圖謀的是什麼?」
我笑得坦然:「當然是太子妃之位啊。
「太子需要我,國公府也需要我,而我,需要太子和國公府,大家互助而已。」
「是嗎?」他自嘲地笑道。
隨後又帶著幾分埋怨道:「你不該來。
「她好不容易逃走了,你也不該進來,不該來這活S人墳墓裡。」
這話是我沒想到的。
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接話。
許久,我才道:「我有我要來的道理。」
宋幼安沒再多說,隻留下一句:「需要我幫忙的時候,盡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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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迎枝屋內的陳設,還是按照她大小姐的身份,布置得十分奢華。
可我隻覺得諷刺。
她像個被精心打扮的人偶,囚禁在這金子做的牢籠裡。
這裡的東西,我都不想碰。
我隻等著一個月後,從這裡出嫁,成為太子妃。
隔天一早,我按照嬤嬤教的,去慈安堂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正在禮佛,小姐且等會兒。」
我從清晨站到日頭當頭照,額頭漸漸沁出了汗時,才被傳喚進去。
老夫人在喝茶,像是沒看到我進來一樣。
任憑我跪在地上,許久不叫我起身。
我就這樣跪了一個時辰後,到了午膳時間,她才悠悠道:「起來吧。」
我知道,她在給我立規矩。
想來,從前也是如此折磨宋迎枝的。
帶著對她生母的那份瞧不起和厭惡,日復一日地磨煉著她。
我起身,直直看著老夫人。
「孫女,見過祖母。」
她沒吭聲,隻吩咐著嬤嬤們去把皇後送來的藥膳煮上。
「祖母忙,那孫女先告退。」
她終於舍得理我了。
但眼裡是不耐煩。
一旁的嬤嬤見狀,罵道:「果然是山裡來的,毫無規矩,怎麼敢這樣和老夫人說話,還不掌嘴。」
聞言,就有兩個婆子到了我跟前。
「我看誰敢。」我聲音不大,但不卑不亢。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打我?」我挑著眉看向那嬤嬤。
大約從前宋迎枝向來乖順,從不忤逆反駁。
對我的反應,宋老夫人有些意外。
她抬頭眯眼看著我。
「我是未來的太子妃,是這宋府的大小姐,你算個什麼東西,敢非議我?
「今日誰碰我一指頭,我剁了誰的手。」
嬤嬤求助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問道:「若是我呢?」
我輕蔑一笑:「我說的話,祖母沒聽清嗎?」
老夫人漸漸從不屑,變成了惱怒。
「李嬤嬤,把這不懂規矩的丫頭給我好好教訓一頓,免得日後進了宮丟了我們宋家的顏面。」
可李嬤嬤剛碰到我,就被我一巴掌打在臉上,她毫無防備,狼狽地摔翻在地。
我揉了揉手看向老夫人:「我不知道,從前宋迎枝是怎樣立規矩的,我也不想知道,這和我沒關系。
「但是,你們別以為能像拿捏她那樣拿捏我。
「我心情好了,稱呼你一聲祖母;心情不好,你在我眼裡不過是個老不S的。
「我看你們現在是沒有擺清自己的位置,你以為我稀罕靠你們宋家的家世?我本就在東宮住,貴妃娘娘是見過我的,我從前的封號,也是貴妃求來的。太子本就有意立我為側妃,按說壓根不需要再來你們宋家。
「你要明白,我來宋家,是在幫你們宋家鞏固和皇室的關系。否則隻靠一個無後的皇後,靠一個懦弱的世子,你宋家能有什麼前途?撐S能再熬個兩三代,那都是聖上仁慈開恩了。
「今日我就把話撂這兒了,你們敬著我,那我便是宋迎枝,從國公府出嫁。你們若敢惹我不痛快,那你宋家隻等著第二次逃婚便是。左右無論我是做太子妃還是做側妃,我都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
「這樣的立規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明日起,我要養顏睡美容覺,祖母這兒,我便不再來了。」
宋老夫人沒想到我會如此剛毅。
但我句句又都說到了她的痛處,她無法回懟。
隻能喘著氣不斷平復情緒,手指著我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我衝她笑了笑,轉身離開了慈安堂。
當天午後,就聽聞老夫人病倒了。
日落時分,宋廉來找我了。
「聽說你把老夫人氣病了?」他問道。
我笑了笑:「我不過說了幾句實話,是她承受力太差,真窩囊。」
宋廉嘆氣道:「你在宋府不過待一個月,有些事忍忍也就過去了。」
我起身看著他,笑問:「這便是世子爺這幾十年為人處世的道理嗎?你護不住自己妻女時,也是想著忍忍就過去了嗎?」
宋廉看著我,眼底情緒復雜。
或許是我的錯覺,竟從他眼裡看到了一份心疼。
「你是玲瓏的孩子嗎?」他突然問道。
「你雖然長得像我,但那雙眼,太像她了。」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宋廉突然柔聲道:「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忘記你娘,她永遠是我心中最愛的女人。她提前生了,我恰好有事不在京中,否則我定會陪著她。我回來後,才知道她胎S腹中。我沒想過,你會被生下來。」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世子爺說著深情,但孩子倒是挺多的嘛。」
他無奈嘆氣:「你不懂,我有我的無奈,我肩上有我要挑的擔子。」
「那你就別提對她的情意。
「讓我有點惡心。」
宋廉又嘆氣道:「無論你是誰,我都當你是我的女兒,我會風風光光地把你從宋府嫁出去,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在你身後。」
「很用不著。」我一口回絕。
我隻想要宋迎枝的身份,讓我成為正妃。
但我不想和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有一絲絲的牽扯。
這座活活抹S了我娘的煉獄,我待著的每一刻,都讓我厭惡惡心。
我平復了情緒後,給徐策傳了信,告訴他祖母病了。
然後拾掇拾掇便睡了。
我要養好精神,明日演一出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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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策進府時,我正跪在慈安堂外。
「孫女不孝,氣病了祖母。」我語氣哽咽,徐策丟下祖父和父親,快步走來。
「怎麼了?」他很是擔心。
我抬頭看向徐策,方才隱忍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撇了撇嘴,淚如雨下。
徐策不再顧忌其他人,緊緊抱著我安撫。
他清楚地明白,在這府裡我其實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