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笑,「是下雨了呀,我沒帶傘。」
我真的討厭下雨。
陳青葉回府的時候心情很好,甚至破天荒的為我帶了桂花糕。
「文秋水,這個給你。」
陳青葉是不吃這些的,想來是周家小姐愛吃。
「謝謝少爺,我不愛吃桂花糕。」
他皺著眉打量我,「你生病了?」
我搖頭,說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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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我就不再叫他的名字。
陳夫人送我的镯子被我小心的收了起來,當年我爹拿走的十兩銀子,還是要再攢一攢。
我想,周小姐真的很漂亮,是陳青葉夢想著想要迎娶的姑娘。
我不太想他不高興的。
過了年,我就還了銀子,離開陳家。
但我們都沒想過,變故來的這樣快。
5
進了臘月,陳青葉就焦躁起來。
他日日守在我門前,翻來覆去地說:「文秋水,你什麼時候要跟娘說清楚!」
我冷淡地補著手中的衣服,說今天。
「今天?」
他愣了一愣,轉過身在院子裡走了兩步,又自說自話起來。
「今天……也太著急了吧。」
「明天,明天也是可以的。」
我咬斷了絲線,「夫人已經在籌備婚事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最要緊的,是我已經攢夠了十兩銀子。
還給陳家這還遠遠不夠,但總歸是一份心意。
陳青葉難得安靜下來,他指著我手中的衣服說:「這是我的嗎?」
我鋪展了衣服問他:「你要嗎?」
自從我來到陳府,每年新年都會給他做一件新衣,但是他不要的。
一開始是覺得我做的醜,後來成了習慣。
像是沒想過我會這麼問,陳青葉扭捏了一會才說:「好吧,就當是臨別禮物。」
我說好的。
天剛擦黑,我們就起身往正廳去。
飯桌上的氣氛很詭異,老爺夫人不說同意,卻也不說不同意,他們隻是沉默的坐著。
最後將我一個人留了下來。
「秋水,你想離開陳家是嗎?」
陳夫人溫和地問我。
「是。」
她輕聲說:「秋水,我跟你娘是至交好友,她病逝的早,你受了很多苦楚,我本來想著……若是安定,陳家也是你的家。」
「可是……」
「咔噠」一聲,我踩斷了地上的殘枝。
「怎麼樣!怎麼樣!」陳青葉圍著我左右轉,「你跟娘說清楚了嗎?」
我抬眼看著他,想陳夫人對我說的話。
她說朝堂爭鬥,陳家選錯了隊,已無回天之力。
她說北疆有陳家叔父,可保陳青葉的平安。
她說讓我再想想,若是不願意,隨時可以離開。
最後她還是紅著眼睛說:「秋水,你幫幫陳家,幫幫青葉。」
我說好。
陳夫人安排我們隔日啟程,所以我對陳青葉說:「你想不想出府?」
「出府?去做什麼?」
「去見周小姐。」
陳青葉當然應允,他興致勃勃地收拾了一堆稀奇玩意兒,木雕的小鳥兒、玻璃的彈珠和七彩的玉石。
他有些害羞的跟我炫耀,「這是我攢了很久才買下的。」
「送給阿媚,做我的心意。」
我鬼事神差地想,他何必送這玉石,他的眼睛比這玉石要漂亮百倍。
滿是清澈的情意。
周小姐對我已經不陌生了,她叫我:「文姑娘。」
我點點頭。
她比陳青葉還小一歲,卻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
「青葉,這個送給我?」
陳青葉不敢碰她的手,隻將玉石放在她掌心的手帕裡。
他說:「阿媚,我說過的話,永遠做數。」
我微微轉過頭,隻覺得那玉石扭曲出來的光實在刺眼,讓人想要流淚。
送走了周小姐,陳青葉哼著歌走在我前面。
「秋水,謝謝你,我不會虧待你的,我的私房錢全都給你,你欠我家的十兩銀子也不用還了,我給你買一個宅子,再帶一片林子。」
「以後我們姐弟相稱,如何?」
這是看見那場大火之前,陳青葉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說好。
然後記憶變得混亂,遠遠望著的黑煙燒著了陳府,老爺夫人以及家中上百口人全部S在裡面。
街上張貼了告示,說陳家通敵叛國全家自裁,唯有小兒子逃出生天,現全城緝拿。
我們成了逃犯。
我背起哭的不省人事的陳青葉,偽裝成在路上逃難的姐弟,不再看身後一片廢墟,踉跄著走出了城門。
6
我帶著陳青葉走小道,背著個男人,總是有些不方便。
我放下他,給他去找了些水。
回來的時候他已經醒了。
「我爹不會叛國。」
他執拗地看著我說。
我將水灌進他喉口,「能不能走?」
「我要回去,見皇上,為我爹正名!」
我不再搭理他,將餓了兩天走不動路的小少爺重新背起來往外走。
「省點力氣吧,皇上不會見你,你會在城門就被官兵一劍S了。」
他一開始還掙扎,說要回去跟爹娘S在一起,後來就沉默,最後趴在我的肩頭。
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我衣襟上。
「文秋水,隻剩你跟我了嗎?」
我沉默。
「你也走吧,換個身份,就沒人會為難你了。」
我將他往上託了託。
「還沒還你十兩銀子。」
他身子一僵,「我不要了。」
「沒有欠人的道理。」
他像是稍稍安定了一點,重新將頭低下來,臉上已經不再流淚了。
「那我們說好了,你還了我錢才能走,我現在很窮,很缺那十兩銀子。」
「嗯。」
我們一連走了大半個月,幾乎全部走的山道。
我們當掉了身上的全部,換來的食物也隻夠每天兩個人分著吃一點點。
在食物消耗殆盡之前,我找到了一個兔子窩。
原本想著抓了它就能果腹,沒想到一招不慎,掉進了巨大的坑裡。
是個打獵用的陷阱坑。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溫暖的床上了。
大胡子男人正笑著拍陳青葉的肩膀,他被拍的抖了抖,還強忍著笑。
「小娘子,你醒了?你這夫君可擔心的很呢。」
溫和的婦人將我扶起來,給我喂了點水喝。
「多謝。」
她擺手說:「這什麼話,那陷阱是我家布的,傷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我說沒關系。
「秋水,痛不痛?」
陳青葉轉過來看著我,像是非常擔憂地看著我的腿。
「沒事。」
他坐到我身側,有些擔憂地說:「你的骨頭差點摔碎了,還說沒事。」
我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不耽誤趕路。」
我支著胳膊想要起來,被他冷著臉按下去。
「養養再走。」
婦人也上前來勸我,「腿可要好好養著,不然的話以後都要落病根的呢。」
「小娘子,你們安心住下,過了年再走也不遲啊。」
過了年開了春,路也好走一些,山上有些活物,我們也不必過的太過艱辛。
我想了又想,說行。
「那就辛苦了,對了阿姐,」我笑著補充,「我們不是夫妻,是姐弟。」
「我家弟弟面皮薄,別說的他不好意思了。」
陳青葉的臉黑下去,一言不發的出門砍柴。
「啊?是小郎君自己說,你們是夫妻的呀……」
在人家家裡白吃白喝,我們始終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白天陳青葉就跟著大胡子上山打獵,我就跟著阿姐做些針線活。
晚上,我跟陳青葉睡在一個屋裡。
「你腿傷著,麻煩阿姐實在不好,我還可以照顧你。」
我皺著眉頭反駁他,「男女有別。」
他和衣睡在外側,「有事就叫我。」
……
一日一日過著,直到我的腿好的差不多,新年到了。
大胡子買了酒回來,這一個月的艱辛生活使陳青葉變得壯實了一點,他跟大胡子面對面坐著喝了一杯又一杯。
阿姐悄悄跟我說:「我家男人教了小郎君好些本事呢,你們在路上走著也不擔心餓肚子了。」
他們兩夫妻都是淳樸人,明知道我們是逃出來的也不多問,還貼心的給了許多,我十分感激。
「阿姐,謝謝。」
「哎!謝什麼!」
大胡子喝多了酒,被阿姐念叨著抬回了屋裡,陳青葉也喝了不少,直楞楞地坐在桌上看我。
我走過去將他拉起來,「回屋去。」
他直直坐著動也不動,隻問我:「秋水,今天是新年嗎?」
我說是。
「那怎麼還不放煙火呢?」
往年在陳府,小少爺早就被人拉著放了一團又一團煙火了,如今這荒山野嶺,哪裡來的煙火給他放。
可他盯著我,我就說不出其他的話,將他拉到屋外醒酒,順便拿了根未點燃的蠟燭。
我打開火折子哄他,「點吧,這就是爆竹。」
喝醉了的人聽話的過分,乖乖拿起火折子點了,然後看著蠟燭一點點燒著。
沒問為什麼不響,也沒問為什麼不亮。
他隻是坐著,等到一根蠟燭完全熄滅。
他轉過頭對我說:「秋水,新年快樂。」
夜色黑,他的眼睛卻亮晶晶的,像是那塊晶瑩的寶石。
所以我向前探身,虛虛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新年快樂。」
7
過了初七,我們正式跟夫妻二人道別。
阿姐塞給我一大包吃的,大胡子拉著陳青葉要他常回來看看。
阿姐執意將賣掉繡品的錢給我,大胡子也把陳青葉打獵換的錢給他。
我們推脫不得,隻說有機會一定報答。
哪怕我們都知道報答遙遙無期,還是許下承諾。
陳青葉將錢一股腦的塞進我兜裡,順手拍拍。
「拿好了。」
十五,陳青葉不顧我的抗議將我拉進城裡,他說:「今日有花燈。」
我是不太喜歡看燈的,但他興致勃勃,我就沒有反對。
不得不說燈會上的樣式實在漂亮,我隻不過多看了一會那隻耳朵會動的兔子燈,就痛失了 100 文銅錢。
我懊悔不已,小聲埋怨陳青葉。
「少爺,我們現在又不是以前了。」
他站在人流中皺著眉頭問我:「你現在還叫我少爺不覺得奇怪?」
我們穿著粗布衣裳,臉上充斥著趕路的風霜,這樣叫……確實是有些奇怪的。
我小聲說:「以後不叫了。」
「那你叫我什麼?」
我想了想,「哎!」
陳青葉一夜都沒理我。
臨出城之前,他買了匹馬,又去驛館寄了封信。
想來是給周家小姐聊表相思的。
我看著手中的兔子燈想,果然是順帶的。
出了城陳青葉就讓我上馬,他牽著馬在前面走。
「你為什麼不上來?」
「這馬又不是什麼值錢的馬,兩個人一起它走不到北疆。」
我捂住馬的耳朵對他說:「那我們輪換著騎。」
他冷笑,「少說廢話了,讓你騎就乖乖騎著得了。」
少爺有了點錢又有了少爺脾氣,我不再搭理他,隻安靜的往前走。
我小聲問他:「你跟叔父親近不親近?」
「已經不記得他的模樣了。」
「……那他能收留我們嗎?」
陳青葉轉過臉看了我一眼,說能。
我還是擔憂,隻覺得北疆苦寒,沒有人會花錢來買我的繡品,那要什麼時候才能攢夠十兩銀子。
物價上漲的飛快呢。
正想著……
「噗嗤!」
箭矢堪堪劃過臉頰,SS釘在前面的樹幹裡。
是追兵!
我下意識護住陳青葉,被他翻身擋在身後。
「駕!」
身下的馬得了令,發狂一樣的跑起來,我被顛的想吐。
「少爺……兩個人跑不遠……」
陳青葉沒多猶豫,扔下馬牽著我的手跑起來。
「小聲些,我們找個山洞躲著。」
我說好,抬起又有些微微作痛的左腿,輕手輕腳的跟上他。
「少爺,如果我們被發現,我去引開他們,你先走。」
我將身上的錢袋子解下來遞給他,他不接。
「文秋水,我隻說一次,我們一起走。」
不過是比我還小五歲的小男孩,說出的話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想,這可能就是失戀帶來的成長。
一夜之後,我們連滾帶爬的從山洞裡鑽出去,我不敢再進城,陳青葉卻非要買一匹馬。
我S活不幹,他就背我。
我趴在他背上想,他真的是個大人了。
最後還是被追上了,還好已經是北疆的邊境。
遠遠的就能望見前方站著的高頭大馬,身後的人已經不再寄希望於抓住我們。
我扭過頭去看,就看見為首的人拉滿了弓。
下一秒,那箭帶著勢要見血的架勢向著陳青葉飛來。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上前一步將他撲倒,狠狠壓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