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妹妹活潑開朗,我沉默寡言,妹妹像個小太陽,符合媽媽對女兒的所有期待。
她自然而然地成了媽媽唯一喜歡的那個女兒。
再加上媽媽從小給她報了許多的興趣班,她有很多拿得出手的興趣愛好,比如鋼琴,畫畫,跳舞,唱歌,吉他。
而我在角落裡,守著一堆妹妹挑剩的東西,卻如珍似寶地以為能給我一點點是不是說明我也擁有起碼那麼一點點的母愛。
我就這樣過了好多好多年。
多到我幾乎快成了情感淡漠的啞巴,對她們的愛與期待也終於被時間的狂風折斷。
沈枝月洗了近一個小時的澡,出來時間不得不說恰好三點。
沈枝月擦著頭發走到我身邊:「姐,待會你洗完澡可以幫我晾一下衣服嗎?我困了想先睡覺。」
明天周五,六點就要起床,洗衣機要洗四十分鍾,而我洗澡不洗頭隻需要二十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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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等你衣服洗完得四點了,你可以明天起來自己晾了再去上學。」
她嘟囔:「衣服在洗衣機裡面躺好幾個小時,不衛生吧。」
媽媽聲音猛地拔高:「有時間精力去寫情書,卻不願意給妹妹晾個衣服?」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願意。」
我站起身,趁媽媽和沈枝月發飆前躲進了浴室,反鎖。
客廳傳來怒罵和沈枝月破防的哭泣聲。
「姐姐對我好像有意見,我並不是想麻煩她,隻是現在太晚了我不想為了等個衣服四點才睡覺。」
「沒事寶貝,衣服先放著,明天媽媽給你洗。」
……
4
洗完澡回到房間,沒急著睡覺,我從書架上眾多書的間隙上拿下一個毫無特色的手賬本。
打開。
裡面是一個人物關系圖。
關於沈枝月的。
這些年我明白了一個淺顯的道理,一個不被愛的生活費一個月隻有六百塊的小女孩,如果妄圖和家裡的其他孩子一樣依靠父母的力量,是絕對走不長遠的。
我媽說得其實也沒錯,我確實是個極其自私的孩子。
不隻自私,還陰暗,惡毒,記仇,敏感,自卑。
我的身體青春期發育總比同齡人好那麼一些,在夏天的體育課後,由於流了很多汗,單薄的襯衫會襯出若隱若現的內衣輪廓。
我的人生中第一個外號便是沈枝月和她小團體的朋友們給我取的。
她們叫我:「榴蓮」。
從初二到高一的夏天,我都帶著這個外號和各種揶揄的目光度過。
她從不懺悔,隻是擠對著我的生存空間,不管是家裡還是學校。
尤其是在我成績越漲越高快要逼近她的那一學期,這種針對和擠兌尤其明顯。
初中的時候沈枝月靠天賦可以如魚得水,她過目不忘舉一反三,而我一道題可能要做十遍才能會,那個時候我好羨慕她。
她曾經無數次笑著奚落我:「姐姐,有些人的命不服不行的。」
我就是不服。
我在刷題的時候,沈枝月在研究怎麼畫流暢的眼線;我在背單詞的時候,沈枝月在挽著我媽的胳膊逛街買新裙子;我在攻克一道又一道大題的時候,沈枝月在一個又一個校園活動中穿梭。
永川一中,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也幾乎沒人不認識我。
因為我們是孪生姐妹,不可避免的什麼地方我們都是對照組。
直到高二的第二次月考,我的成績第一次超過了她。
那一天沈枝月的臉色很難看,隻能謊稱:「昨天熬夜打遊戲今天考英語的時候一不小心睡著了。」
可是,自從那次後,無論是大小考試,她都沒能再超過我。
這是她的完美人生中絕不允許出的紕漏,於是我隻能承擔她更猛烈的——
針對。
……
沈枝月身邊的一切都很完美,父母愛她,親戚愛她,有自己小團體的朋友,還有少女情懷裡唯一的暗戀對象——
顧崢。
我在顧崢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如果今天班主任沒逮到沈枝月給顧崢送情書的話。
所有人都會在今天才知道,原來沈枝月這樣一個開朗的小太陽喜歡顧崢啊。
除了我。
我作為唯一一個對我這個妹妹了如指掌的人,從小到大,她的秘密我都知道。
當然啦,我之所以知道並不是因為我是她的姐姐,隻是因為我趁她不在偷偷潛進過她的房間,偷看了她的日記。
她的暗戀日記,藏在抽屜的最角落,上面擺了很多欲蓋彌彰的筆記本和護膚品。
有密碼鎖,但四位數的滾輪密碼,隻要付出時間,總能打開。
我知道她會選在今天表白,是因為過幾天就是情人節。
她想在眾人面前收到顧崢送的花和顧崢高調示愛。
所以我選擇叫來班主任,上演這一出好戲。
我親愛的妹妹,你已經喪失了唯一一次承認喜歡顧崢的機會了。
畢竟你這麼愛面子,怎麼會喜歡姐姐喜歡的男人呢?
毀了你籌謀了這麼久期待的告白,作為姐姐我真的是——
對不起啦。
5
早讀結束,鈴剛響,就有一個黑長直長相清冷漂亮的女孩在門口張望,攔住班上一個同學懇求:「能不能麻煩幫我叫顧崢出來,我有話對他說。」
而顧崢像沒聽見似的,將校服蓋在頭上睡覺。
無人敢打擾顧崢睡覺,被那女孩兒叫住的同學無奈攤了攤手。
那女孩兒快要哭了:「顧崢,我知道你醒著,出來一下好嗎?求你。」
似乎是被抽抽涕涕的哭聲煩到了,顧崢不耐地站起身,走到班級門口。
「我記得我說過分手了。」
女孩單薄的身子脆弱委屈:「你,你不能這麼對我,我真的很喜歡你,不分開好不好?下次我再也不管著你了,隻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改。」
真是卑微透頂。
班上好多人看戲似的張望,盡管無人敢起哄,但吃瓜的心思格外雀躍。
顧崢就是話題中心。
夏檀推了推我的胳膊,小聲地說:「據說這是隔壁學校的校花,為了追顧崢都追到這兒來了,不過顧崢也是真薄情,面對這個大美女,說分就分。」
我正在預習新課內容,神情恹恹:「確實很薄情。」
夏檀很激動,小聲地跟我八卦:「而且你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麼分的嗎?我聽別人說,是因為那個女孩兒剛和顧崢在一起可能仗著熱戀期,想讓顧崢別去打球陪她逛街……」
我抬眼看去。
少年漫不經心地靠在牆上,身姿挺拔,如山巒孤松,低頭看著情真意切的少女,眼裡卻盡是不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顧崢眼神似乎若有若無地掃過我。
嘴裡說出的話冰冷又毒舌:「別把自己搞得這麼廉價。」
女孩哭著跑開,這場鬧劇結束。
夏檀咋舌:「沈渡,你別喜歡顧崢了,他這樣的人,誰和他談戀愛都不會有一個好下場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顧崢恰好抬腳走過我的桌邊。
他停下。
夏檀立馬像個鹌鹑一樣縮下。
她怕極了顧崢。
顧崢抬眼,輕笑了下:「還喜歡我嗎?」
我安靜地盯了他兩秒,無聲地嘆了口氣,回答:「喜歡。」
他愣了下,似乎沒想到我這都還能愛:「理由。」
「喜歡哪有什麼理由,喜歡就是喜歡啊,如果因為做了點兒看起來不好的事情我就不喜歡了,那我也沒那麼喜歡嘛。」
我的聲音不大,但也沒刻意壓著。
沈枝月的位置距離不遠,恰好可以聽到我們的談話。
瞬間,她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其實按理來說目睹過剛剛顧崢拒絕那個女生的畫面後,我不應該採取這麼S纏爛打的方法的。
因為顧崢似乎不吃這一套。
可他們那是前男女友的關系。
我就不信顧崢在和那些女生在一起之前,沒有被女追男在一起過。
顧崢這種花花公子,也不可能在一起的每一任都是因為喜歡才在一起的。
他喜不喜歡我無所謂,我隻想做他女朋友。
時間長不長也無所謂,就算一天就把我甩了都無所謂。
我歪頭看向顧崢,露出純粹的笑,眼裡似乎真的盛滿了喜歡。
想了想,從兜裡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遞給他:「吃糖嗎?」
大白兔奶糖躺在我的手心。
我纖細白皙的手在出門前經過精心的清洗,塗了防曬霜,指甲蓋泛著粉,嫩嫩的。
顧崢隻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冷哼了聲,依舊毒舌:「你很沒尊嚴。」
我旁若無人:「有尊嚴可以追到你嗎?如果可以,那我也能有。」
如果我要臉,那我和顧崢永遠都不可能會有交集。
顧崢扯了扯頭發,最終還是拿起那顆糖,走了,耳朵有些不太自然地泛紅。
6
下了課,付辭來找我問問題:「這個怎麼做?教我。」
我看了眼他遞過來的練習冊,是一道簡單的方程式就能解出的算法。
他離我很近,手撐在我旁邊的桌上,氣息噴灑在我的臉上,舉手投足帶著若有若無的曖昧。
我看向他。
付辭,從前一直是沈枝月的追求者,沈枝月雖然一直沒有同意,但兩人之間的拉扯不言而喻。
甚至,我從前那個「榴蓮」的外號,也是因為他才得以大肆傳播。
他從來都瞧不上我,也從來都不是愛學習的那塊料,現在竟然肯來問我問題,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男人之間的勝負欲。
他望向顧崢的眼裡,除了畏懼,其實還有一種情緒,叫作嫉妒。
少年像個二世祖一樣靠在我的桌前,嘴裡嚼著口香糖,見夏檀沒有給他讓座位,眼神警告,夏檀隻能無奈地站起身,在旁邊等著。
付辭笑嘻嘻地坐到我身邊,挨得很近:「教教我啦,大學霸。」
他好像已經忘記了曾經對我做過的事,自以為是地散發所謂的魅力。
我接過練習冊,在紙上給他寫了基礎的演算過程,遞給他:「不客氣。」
付辭沒接,手隨意地搭在我身後的椅背上:「以前沒注意到,其實你長得比你妹妹好看點,你皮膚更白,身材也……」
他的視線若有所指地停留在某處,輕笑了下。
我禮貌地笑:「謝謝。
「麻煩腿不要橫在路中間。」
冷冽的聲音響起。
顧崢不知何時站在我的書桌面前,望著付辭因為朝我這邊傾斜而大剌剌伸長在桌道間的腿上。
「好狗不擋道。」
付辭訕訕收回長腿。
顧崢冷哼了聲,跨過。
7
但顧崢似乎不太想理我了。
我作為課代表去收英語作業,他的作業一片空白攤開,人則吊兒郎當地靠在牆上打遊戲。
囂張極了。
我有些為難:「英語老師會批改的。」
他姿態懶散,頭都沒抬:「我不會做。」
好吧。
忘記了,顧崢根本不畏懼任何一位老師的怒火。
我隻好收走,準備離開。
顧崢卻突然放下手機,眉尾微挑:「你就這麼走了?」
不然呢?
我疑惑地歪頭,望他。
顧崢在學校從不穿校服,黑色風衣,鋒利的眉眼有些不悅,舌尖抵了下腮幫子,似乎是氣笑了:「你就是這麼追我的嗎?」
誰說我在追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