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傾盆。
陸炳淮滿身泥濘來到我家,眼中亮如星子:「舟舟,這場戰役打贏了!我終於可以娶你了!」
他滿心歡喜伸手抱我,卻被一巴掌打偏了頭。
我冷眼看他:「陸將軍,你失憶了。我們成親五年了,如今已經和離了。請你有多遠滾多遠。」
1
我同陸炳淮和離了。
和離書就放在桌子上,隻等他派人來取走,以後我就自由了。
是夜,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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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淮一身湿漉漉的衣衫和滿身的泥汙,整個人狼狽不堪,卻在看見我的一剎那,眼眸倏然亮起:「舟舟!」他嘴角揚起一個燦爛的笑來,聲音是滿腔的深情,便要過來抱我。
「啪——」
生脆的響聲,毫不留情,甚至覺得自己下手還是輕了。
那個人被打偏了頭,嘴邊的笑容還未退去,慢慢轉過頭,望向我∶「……舟舟?」言語間甚至帶著詫異。
「陸炳淮,大晚上的你來我這裡發什麼瘋?」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甩了甩手,現在還是火辣辣地疼。
我斜眼看著他,冷道∶「陸大將軍,是來拿和離書的?趕在這大雨夜親自過來拿和離書,倒是很迫不及待。」
我轉頭對著身旁的小慧道∶「去把和離書拿來。」
小慧轉身去拿和離書,陸炳淮抬頭迷茫地望向我∶「什麼和離書?」
「你在裝什麼傻?」我冷笑一聲,「這和離書,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弄到手的麼?」
小慧拿過和離書塞進他的懷裡,同時還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
陸炳淮打開那張薄薄的紙,裡面的一字一句都是他自己寫下的,筆鋒頓挫之間還能看到他的迫切。大約他也認出自己的字跡了,再抬頭時,臉色白了不少。
「我們……何時成的親?」
我皺眉糾正∶「離了,和離書已經在你手裡了。」
「舟舟,我們明明還未成親。這和離書是怎麼回事?」他捏緊手裡的和離書,抬頭看我,扯出一個生硬的笑來,「我知道了,你是騙我的吧,對不對?」
我隻覺得好笑。明明是他費盡心思想要和離,如今又做戲給誰看?我沒有心思再跟他糾纏下去,更不想多理會他∶「陸將軍,若是沒有什麼事情,還是早些離開吧,我這座小廟容不下您這麼一大座佛。」
我對著他身後兩個小廝∶「送客!」說著轉身要走。
陸炳淮伸手拉住我的手,我立刻皺眉呵斥∶「放開!」
大約是看到我眼底深深的厭惡,他的神色越加茫然無措,甚至還帶有一些痛苦∶「我們是真的和離了?」
我的表情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他搖了搖頭,像是個無助孩子∶「明明我們說好的,待我這次平定西北之亂,便回來娶你的。」
我抽出手來,冷道∶「陸炳淮,你是腦子壞掉了麼?平定西北之亂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仿佛一道天雷直直劈在他身上,他的瞳孔猛然收緊,我頭一次在他身上看見張皇失措。
「五年前……」他喃喃著,而後眼睛一翻,便暈在地上。
匆匆忙忙找了大夫給他醫治,好消息是陸炳淮的暈倒跟我沒關系。是因為他的腦袋有一處淤血,大約是在哪兒磕破的,還未及時診治便在雨夜趕路,受了寒這才暈倒的。
但是壞消息是,陸炳淮他,失憶了。
這五年的記憶,他是真的全部不記得了。
五年前,也是陸炳淮最愛我的時候。
「陸炳淮失憶了,這五年間發生的事情,他全部都忘記了。」
我平靜地將這件事告訴敬薇公主。畢竟,現在她才是陸炳淮心尖尖上的人。陸炳淮也是因為她才要與我和離。
這五年可以說是陸炳淮改變命運的五年,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兵長變成了如今的大將軍,從一無所有到戰功赫赫,從身邊隻有一個普普通通的我到被敬薇青睞的男人。
這是他最寶貴的五年,可惜他卻忘記了。
敬薇立在床前,靜靜地看著陸炳淮,眼中思緒流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忘了便忘了吧。」良久,她說道,「過幾日我便去和親了,我不想與他再有任何聯系了。」
她頓了頓,眼中已無留戀。她想起什麼,轉頭看向我∶「你們已和離了吧?」
我點了點頭。
敬薇面容和緩,似乎放下什麼,輕快道∶「也好。他配不上你。」
敬薇離開了,我看著她輕移蓮步消失在那扇門口。再過些日子她就要去和親了,這次偷偷出來,大約也是她最後一次看陸炳淮了。
我轉頭看向床上的陸炳淮,他平靜地睡著,像是個沒有憂慮的孩子一樣。
陸炳淮,放棄你的不隻我,你的敬薇也不要你了。
自從把陸炳淮送回他的將軍府,整個陸家被他鬧得雞飛狗跳。他不相信自己失憶的事情,更不相信五年裡他做過的那些事情,最不相信的便是我同他和離的事情。
是啊,五年前,陸炳淮最大的願望就是平定西北戰亂,然後回來同我成親。他的記憶停留在他剛剛平定了戰亂,我想,在前兩日那個雨夜,他急切地趕回來,大約是想告訴我:舟舟,我終於可以回來娶你了。
可惜,這已經不是五年前了。
「嫂子,您就去看看我們將軍吧!」何青是陸炳淮的副將,這兩天陸炳淮吵著要見我,搞得他很是頭痛,更是沒少往我家跑。哪怕我拒絕多次,仍說賴著不走。
這位何副將,很是看不上我,我不止一次聽到他在外說我林舟舟一個女子,總是在外頭拋頭露面做起商賈這般輕賤之事,實在配不上他們將軍。
而如今,他觍著臉好話說盡,竟要我顧及這些年同陸炳淮的情誼,去將軍府見一見他,安撫情緒。可真是可笑至極。
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久了,對付潑皮無賴倒也是有法子。我命人將一盆涼水迎面潑去,將他澆成個落湯雞。他氣得跳腳直罵我潑婦,剛才一口一個「嫂子」的尊重勁兒,蕩然無存。
沒用開水,已經是我手下留情了。
何清灰溜溜地走了,我以為總算能安生下來,誰知當天晚上陸炳淮竟然翻牆而入。
幸好,這些年我養成了一個好習慣,把短刀放在枕頭下,必要時候可以自保。說起來這個習慣,還是陸炳淮教給我的。
銳利刀鋒抵在他的脖頸上,刀刃上鍍了一層寒光,就著昏暗的光線,這才認出了他。
「陸炳淮?」
「是我。舟舟。」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聽出他略帶欣喜的聲音,他身形晃了晃,抬起手來,卻被我警惕地喝住了:「別動!」手上短刀握得緊,清晰地感受到什麼被劃破了。
陸炳淮果然沒有再動,剛剛的欣喜也跟著沉寂下來,兩個人陷入了S一般的寂靜。
良久,陸炳淮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前日我醒來,身邊站了很多我不認識的人,我找了很久卻沒見到你。那些人不讓我來找你,告訴我很多事情,但是我一個字也不信。我隻是很想見你……」
他微頓∶「但是現在我真的怕了,害怕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我今日來,就是要當面問你一句,這五年來我真的如他們所說的那樣麼?」他帶著痛苦和迷茫,向我真誠地發問。
我看著陸炳淮,眼睛直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你該相信的,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陸炳淮苦澀一笑,喉間哽咽∶「為什麼我們會變成如今這樣?」
是啊,為什麼呢?
五年前,我很愛陸炳淮,那時候他心中也隻有我一個人。
在那段暗淡的時光中,我們兩個是彼此的救贖和支柱。
可是為什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2
我和陸炳淮第一次見面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彼時他是個不受待見的私生子,而我是個討人嫌的庶出小姐。兩個人都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蟲。
我記得那天很冷,大雪斷斷續續積起厚厚的一層,身上隻有薄薄一層衣服,凍得手腳冰涼,還好懷裡揣著兩塊地瓜,護得心口熱乎乎的,遠遠地便看到一個雪團,起初以為是街邊的流浪狗,走近一看竟是個人,那便是陸炳淮了。
陸炳淮渾身青紫,衣衫上滲著血漬,身上覆著一層薄雪,一動不動躺著,也不知是活著還是S了。
我大著膽子去探鼻息,手剛伸過去,他便睜開眼睛,嚇了我一跳,地瓜都從懷裡掉了出來,咕嚕咕嚕滾到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