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著她的袖子,依依不舍。
大姐攬上我的後背:「沒事,姐過一陣子就回來,我們微信聯系,就跟見面一樣。」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大姐咬了咬牙,一錘定音。
「這樣吧,今天咱倆結為異姓姐妹!
「等我走了我讓周耿天天來陪你。」她攥緊我的手。
我扭頭望向周耿。
周耿低著頭,本來倚著門框站得松松垮垮,察覺到我的目光,不動聲色挺起後背,理了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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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拉你進我的姐妹群,從今天起,我兒子就是你兒子!」
大姐持續發表驚世駭俗的言論。
周耿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媽。」
他閉了閉眼睛,忍無可忍:「我比她隻大三歲,我給她當兒子你覺得合適嗎?」
不合適,真的不合適!
我忙不迭點頭。
大姐翻了個白眼,沒理會他。
實在是叛逆。
16
大姐的姐妹團在醫院門口等著為她接風洗塵,她和我虛情假意拉扯了七八個來回,快快樂樂直奔電梯。
走之前她指使周耿替她收拾行李。
周耿不算太利落地折好衣服,合上大姐的小皮箱。
「今天晚上就你一個人了,小心點。」他叮囑我。
大姐不在身邊,周耿的形象好像和那天在酒吧裡面詭異地重合了。
桀骜的社會大哥。
「嗯。」
我點點頭,除了應聲,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周耿瞳孔漆黑,深深看了我一眼。
「走了。」他散漫擺擺手。
我也擺擺手。
說不難過是假的,一下子廚師和陪聊都走了。
我要正兒八經開始艱難求生的住院副本了。
周耿走出病房沒幾步,我垂下眼簾正黯然神傷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一個紙袋子。
裡面裝著洗幹淨的外套,還有第一次見面周耿塞在我手掌心的錢。
「大哥你等一下。」怕他聽不見,我扯著嗓子喊。
周耿不知道在想什麼,低頭自顧自往前走,自動屏蔽了我的聲音。
我咬咬牙,拎著紙袋,吊著一條腿,滑稽地蹦跶到病房門口。
「大哥,等一下。」我一邊跳,一邊喊。
周耿終於回過身。
跳得太急,我腿一軟,朝他的方向撲過去。
周耿眼疾手快,三兩步衝上來,一把把我撈進懷裡。
「怎麼了?」
我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昂頭正好可以看見他形狀漂亮的嘴唇,一張一合。
嗯……
大哥長相真的夠硬,這種S亡角度還相當能打。
蠱惑人心。
我腦子裡蹦出來一個詞。
不過我向來定力超群。
我抵著他肌肉緊實的胸膛,穩住自己,站好:「驢驢的衣服在我這裡。」
想了想我補充道:「還有你前幾天給我的錢。」
「驢驢?」
周耿皺眉,自動忽略我說的其它的話,他向來很會抓重點:「李二驢?叫得挺親熱?」
陰陽怪氣的。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回應。
「我和你認識這麼久你怎麼不叫我耿耿?」他戳戳我,目光幽幽落在我臉上。
「我不知道他叫李二驢。」
我解釋:「就是某音刷到過而已。」
周耿擰起的眉頭略微松懈了一點。
他不會沒刷到過自己小弟的某音吧?
我當即選擇給他模仿了一套驢驢的絲滑大連招。
「哥哥姐姐們,驢驢困了,可是驢驢能睡嗎?不管了,驢驢要睡了哦,晚安。」
空氣仿佛被抽幹了一樣的S寂。
周耿看向我,眼睛裡透著迷茫。
好了,現在我確信他對驢驢的一切一無所知。
「大哥,如果你想的話,我也可以叫你耿耿。」我頓了幾秒,從善如流。
周耿表情有些僵硬。
不過沒有對我叫他耿耿這句話提出異議。
於是。
我壯著膽子,湊上去試探性叫了一聲:「耿耿?李二驢的衣服?」
周耿僵在原地。
很快,真的很快。
他耳廓騰升起一片緋紅,燒得像是喝了什麼烈性酒。
我眼界有限,實在沒見過那種程度的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你幹嗎?」周耿應激了似的猛地倒退了兩步。
我尷尬地縮回手:「你耳朵超級紅。」
周耿幹咳一聲,原本落在我臉上的目光飄忽不定:「衣服你先收著,過兩天我帶李二驢找你拿。」
我疑惑地看著他空出來的手。
又不是拿不下。
「別這麼看我,我說了會帶著李二驢來拿的。」他抬手捂住我的眼睛,霸道地一錘定音。
周耿的手很大,他掌心幹燥、溫熱,和我眉骨的觸碰幾乎讓我能感受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指。
這樣的接觸讓我生理性的心跳加速。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逃避。
於是——我閉上眼睛,乖乖點頭。
「好的。」
17
後來。
周耿攙扶我回病房坐下。
回去的兩步路我倆挨得極近,我幾乎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落在我的頭頂,他輕緩的呼吸聲和走廊裡嘈嘈切切的聲音一起融進我的耳朵裡。
我有片刻的眩暈,腦袋裡好像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要破土而出似的。
窗外陽光正好,透過樹隙,落下點細碎的光斑在窗框上。
周耿離開的時候,步伐紊亂,落荒而逃似的。
我目送他的背影,長長呼了口氣,捂住頭,呈大字癱倒在床上。
有什麼東西即將破土而出的感覺愈發強烈。
這……
好像是要長腦子了?
18
艱難求生副本並沒有真正開始。
我實在多慮了。
大姐鐵了心想讓周耿當我兒子。
她在微信群裡隔空指使周耿給我準備一日三餐。
無論我怎麼拒絕,周耿每天風雨無阻來醫院報到。
除了沒有大姐陪聊,日子過得就和之前一樣舒心。
我能吃能喝能睡。
在周耿照顧之下,住院十幾天,胖了五斤半。
狠狠打臉了我自己之前自吹自擂的吃不胖體質。
不得不說,周耿是有點養豬的潛力在身上的。
如果不是怕疼,我甚至還想找個月黑風高的良辰吉日,再回一趟建道巷,刁鑽地再摔一跤。
飯後,周耿去給我洗水果。
我拿著小噴壺給上次食物中毒勉強救回來,卻始終蔫噠噠的小花澆水。
來給我量體溫的護士小姐和周耿擦肩而過,體溫計交到我手上的時候,她感慨: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他真喜歡你啊,看你的時候眼睛都在發光。」
聞言,我手裡的小噴壺一松。
瓶身落下,擦過小花的葉子,蔫噠噠的花莖頓時顫顫巍巍。
回過神,我慌亂地拾起瓶子,扶住那弱小無辜的小花莖,回應的聲音卻結結巴巴。
「他是我好朋友的兒子……」
雖然但是。
盡管嘴上反駁,我的心跳還是因為護士小姐姐那句話,而驟然加速。
周耿端著洗幹淨的草莓進來的那一瞬間,我心跳速度快到了頂峰。
心裡好像裝了個小鼓。
咚咚咚咚咚。
19
酒吧大概真的很賺錢。
周耿好像就沒有我等社畜該有的金錢上的煩惱。
我一醒他就靠在我旁邊的病床上咔嚓咔嚓咬蘋果。
見我睜開眼,他隨意抓了把頭發:「洗漱完來吃早飯。」
不知道周耿哪根筋搭錯了,早餐準備得極其豐盛,滿滿當當買了十二樣。
醫生來巡房時,我正咬著油條,看著電子榨菜。
周耿蹲在垃圾桶邊上給我剝雞蛋。
「……早餐是要吃飽,不是要吃撐。」醫生秉承著職業操守,誠懇建議。
周耿愣了愣,轉向我:「吃完這些你差不多八分飽?」
我:「……」
是我藏得不夠深嗎?
好在醫生沒管這點小插曲,認真檢查了我那條在周耿貼心照料下長勢喜人的斷腿,大手一揮:「片子沒什麼問題,收拾收拾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嘴裡的油條頓時不香了。
我捂住心口,柔弱往床架子上一歪:「可是我突然心絞痛,出院的事可以緩緩嗎?」
醫生扶了扶眼鏡,金絲邊眼鏡背後的眼睛發出一道利芒。
「當然可以,可是住院費一天五百欸。」
我立刻放下搭在心口的手,深呼吸:「剛剛好像感覺錯了,其實也沒那麼痛,可以出院的。」
20
我從小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作為一名合格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種好逸惡勞的行為,第一個表達鄙視。
反正不是因為舍不得一天五百塊。
佳佳來接我時,我剛含淚拒絕周耿替我出資住院的提議。
裝著錢和李二驢西裝的紙袋子擺在床頭,我提醒周耿一會兒別忘了拿。
他沒說話,隻點點頭。
一室寂靜。
周耿不知道在想什麼,鎖著眉,有一下沒一下澆花。
我蹺著腿坐在床沿上,開始發愁出院後即將繼續我那一個月 3500,事多錢少的破爛工作。
佳佳也不進來,趴在門上的觀察窗口偷聽,偶爾做賊似的轉著滴溜溜的大眼睛在我和周耿之間來回穿梭。
好智慧的樣子。
「佳佳,這是玻璃,不是單向鏡子,我們看得見你。」被她賊眉鼠眼打量了三分鍾後,我忍無可忍上前拉開了門。
佳佳幹咳一聲:「……呵,我當然知道。」
周耿停下澆花的動作,見佳佳進門,自然而然拎起我的行李,先佳佳一步攙扶起我。
他挽上我胳膊的一瞬間,佳佳兩眼放光。
她不遠不近遊離在我們身後。
下了樓,周耿把行李塞進後備箱。
我本想拉開車門,抬起的手卻被他截停在半空中。
「回家和我說一聲。」他纖長的手指搭在我手背,語調輕緩,小羽毛似的落在我心口,弄得我心痒痒。
我抿嘴,點點頭ƭű̂⁺。
周耿垂下眼睛,沒再說什麼,面部線條像炭筆勾勒出來似的清冷挺拔。
他沉默著往後退了退。
在他松開我手的一剎那,大概是梁靜茹給了我勇氣,我張開手掌用力捏緊他的手指:「大哥,下次你住院記得叫我,我照顧你。」
周耿在我頭頂悶笑。
我嗓子裡好像堵了團棉花。
其實,我是想說,就算我出院也要記得常聯系我。
但我說不出口。
現在也不太敢抬頭。
21
大概是周末的緣故,佳佳心情極好,一路上一直哼著小調。
【我快到家了。】
熟悉的街景出現在眼前,我摸出手機,應周耿要求給他發了條消息。
佳佳立刻扭頭看我,速度快得下巴和空氣都能擦出火星子。
甚至嘴角還掛著詭異的笑。
嚇我一跳。
「你和大哥在談戀愛!」她眯起眼睛,無比篤定。
「沒有。」我想也沒想,一秒否定,
「可你剛給他報備行程了。」佳佳情緒激昂。
震驚。
我切出微信,打開百度,認真在搜索框裡輸入:【人的兩隻眼睛可以分別看不同的方向嗎?】
百度知道:【不能,由於使兩隻眼睛運動的肌肉是受到同一根神經控制的,當大腦皮層下達讓眼球向右轉動的時候,這個神經傳導會同時傳給兩隻眼睛的肌肉……】
佳佳是怎麼做到一路上安安靜靜開車,還能偷看我聊天記錄的?
八卦使人的潛能無限大?
「元柳柳。」
佳佳不滿:「你少裝聽不見。」
我合上手機,摳手指頭:「……他讓我給他說一聲,但是……」
佳佳尖叫打斷我的話,眼裡閃爍著我看不懂的紅光:「啊!我不信我不信,沒談戀愛人家幹啥天天往醫院跑?!」
「大概是因為他媽媽是我的好朋友?」我試圖讓她清醒一點。
她更加癲狂。
「哦,好刺激!背德的小媽文學!」
「……」
22
出院之後,我有好長時間沒再和周耿見面。
原因無他,我上班了。
【李二驢想讓我替他找你拿他的衣服。
【你明天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