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洛陽?」
季時書一臉不可置信的質問道。
「這不關季大人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你並不到去封地的年歲,這麼做隻是為了避開我!」
季時書有些激動,一旁的護衛立馬上前,攔住了對方。
對上季時書的眼神,我略有動容,可下一刻腦中就回想起那晚聽到的話。
或許那夜我聽到的話並不完全,正如季時書所說,他對陳氏無意,隻是想討個聲名。
可這更能證明,我聽到的其他話,也並不是假的。
為利而和,也會為利而散,就算在這段時間他對我有幾分真情,可為了利,終究還是會棄我,委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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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的波瀾被我壓下,全都成了疏離。
而季時書像是明白了這一點,噗通一聲跪在了原地。
來往的百姓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可他還是視若無睹。
「願安,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好歹讓我為你慶了生,好嗎?」
季時書說道。
我沒說話,如同季時書了解我不會當著這麼多人面不顧體面一般,我也明白他的想法。
他是要想辦法,讓我留在京城。
我深吸了一口氣。
「好,本宮明日傍晚,再出發。」
季時書肉眼可見的歡喜,站起來後,就去把陳氏拉了過來。
我盯得仔細,再拉過陳氏時,季時書似乎耳語了一句什麼,陳氏的臉色很不好。
但對方還是走到我面前,跪下開口:
「草民S罪,悉聽公主殿下處置。」
我沒說話,別說之前我從未見過陳氏,就連全名我都不知道。
不過我能看出,她對季時書沒有什麼感情,眼裡對我的怨恨,大概也是出於對榮華富貴的妒忌。
看著她此時滿頭並不協調的珠翠,我笑了一聲。
季時書利用陳氏博得聲名,陳氏又何嘗沒有利用季時書呢?
這彎彎繞繞的心思太多,我實在不想再有任何牽扯。
於是,我徑直轉身回府,將兩人留在了原地。
季時書還在後面大喊。
「明日晌午,臣必定來為公主慶生!」
我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近了屋中,剛才一直藏在暗處的暗衛這才站在了我面前。
「剛才二人的耳語,你可聽見了?」
我問到。
暗衛點點頭,然後和我說了二人剛剛說的話。
如我所想的一樣,季時書和陳氏說,隻要她配合,不僅我不會為難她,而且狀元郎夫人的位子,仍然隻是她一個人的。
季時書果真是了解我,而且把握人心的功夫,也真是高明。
至於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心裡早已沒了確切的答案了。
真真假假,也不必再費盡心思推敲了,真的很累。
暗衛離開,過了一會,茉錦過來問我,明日何時備車。
我喝下一口茶,這才開口。
「即刻備車,今日出發。」
6.
多留一日,是非就多一分,我自然要早點跑。
至於生辰,我從未覺得這一天有多麼特殊。
甚至我的生辰並不是明日。
當年我提前辦及笄禮,本以為是父皇疼愛,結果卻是他想讓我早半月足歲,必要時候,便可以讓我去和親。
我的生辰提前了足足半月,可也沒辦法。
每每提前半月,我便要開始過生辰,這才能圓了當年撒下的謊言。
而方才應付季時書的話也就是為了找個清淨罷了。
我還會真有闲心陪他玩?
一封書信到了皇宮,皇兄遣人給我送了能夜班出城的令牌。
雖說因著賭氣不願意見我,但遣人送來的東西卻是一樣都沒少。
看著跟著我的那一隊精兵,我一下子就看出了幾個熟人。
好家伙,大半都是皇兄之前身邊的親衛。
我的暗衛告訴我,除了那些,跟在暗處保護的,還有不下十人。
臨走時,我最後看了一眼城門,月光朦朧,或許是看錯了,我見到一個人影閃過。
至於是誰……
這天下還有誰敢穿那鎏金黃袍?
一路順暢,到了每個地界都有人接應,不用想都也是皇兄花了心思。
隨著越行越遠,京城的事情這才像是真正與我沒任何瓜葛了。
要跑S幾匹快馬才能三天到達的洛陽,傳遞消息哪是那麼容易。
洛陽近來剛剛收復,民心不平,若有宗親駐扎安定民心,自然是再好不過。
皇兄想到這個辦法不難,難的是用人。
若派遣皇子,皇兄的子嗣都並未足歲,若是從宗親裡選一位,洛陽偏遠,又難免不需要忌憚。
而現下宮中沒有封地的公主,除了我,就隻有一直病著的五妹,自然也是去不得。
與其讓皇兄糾結,還不如我去為其分憂。
公主府早早就開始裝潢,現在住進去,雖不比京城華麗,卻也十分規整幹淨。
洛陽太守姓鄭,年過五旬,雖然勤勤懇懇,可有些事終究是力不從心,皇兄寄來信件,說要派遣一位新縣令來。
然後便是一大堆沒來由鄙夷的話語。
看到最後我才得知,原來是季時書想來洛陽,接替老太守的位置,皇兄知道對方要來這的緣由,很是生氣。
而最生氣的點還不是這個。
原來季時書套了皇兄的話,讓皇兄情緒上頭時答允了季時書前來洛陽的事。
條件是季時書平定江北的水患。
我笑了出來,隨後給皇兄回了信,信中告知其該如何應對。
時間過的很快,因著闲來無事,這三年來,洛陽的酒樓已經被我吃了個遍,新菜上新都趕不上我吃的速度。
而就在今天,茉錦突然和我說,城內新開了一家酒樓。
秉著必要嘗試一番的好奇心,當天午膳時間我便去了那。
可菜還未上完,我吃的正香,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可有京城的酸烙好吃嗎?」
我回過頭,就見季時書一個大活人站在了我面前。
三年來,我認識了太多的人,就算最開始想起他會心起漣漪,可時間過了這麼久,早已衝淡了一切了。
就如現在,就算他站在我眼前,我心中也隻有驚訝而已。
若說還有其他情緒,那便是心虛。
治理江北水患的事,季時書查翻史書,親身試驗,隻用了一個月就完成了。
而我給皇兄出了主意,我說洛陽外城亦是洛陽境界,隻要不讓他進城,就算他睡在城門口都無妨,而皇兄也不算食言。
於是皇兄就派了季時書來做洛陽外城一個小鄉鎮的縣令,還責令不許入內城。
本以為時間久了對方會知難而退,可季時書一守就是三年。
7.
茉錦跟我一起來吃飯,此時看著我的反應,連雞腿都忘了啃。
苦等三年,誰不動容?
可季時書家裡的妻子也等了他三年,不是麼?
是的,他和陳氏早已大婚。
若說他無情,他在洛陽外城當了三年縣令,隻為了見我一面。
可若說他有情,我剛走,他就娶了陳氏,雖然他並沒帶著對方來洛陽,可陳氏仍舊是他的夫人。
皇兄信上並未提這件事,可我知道,若是季時書沒娶,他必然會告訴我。
而他不提,我便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回過頭,微微頷首。
「京城的更酸一些,洛陽則更甜。」
他在那站著實在是突兀,擾的我吃飯都少了幾分興致。
「有什麼事出來說吧。」
我說道。
說實話,從前我從沒看出他臉皮如此的厚。
帶著人出來,找了一個清淨遠人的地方後,我這才開口。
「有什麼事快說,我的菜都涼了。」
聽我這麼說,季時書嘴唇顫動,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你為什麼不等我?」
此話一出,似乎對方也覺得不妥,後半句都有些沒底氣。
我嗤笑一聲。
「我為什麼要等,難道等你布局,用輿論將我囚在京城嗎?」
被我說到了想法,季時書臉色一僵。
「我隻是太愛你了,為了你,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對他的胡言亂語覺得十分莫名其妙。
「什麼為了我?」
「考取功名是為了我,還是娶陳氏是為了我?」
我對上季時書的眼神,難得的生氣。
「當年在御花園裡的話,你難道醉S的記不得了嗎?」
聽我這麼說,季時書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開口: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我及時制止了對方說下去的舉動。
「實在是不必了。」
「這些年過去,我本來以為你也應該想明白了,如你所說,你確實救了我一次,可這些年的事我也算是報恩了。」
「剩下的諸般情腸,大人還是訴給自己的妻子聽吧。」
見我這麼說,季時書突然不管不顧的拉住了我。
「我與陳氏已經三年未見面,也從來沒有夫妻之實!現在我地位已穩,隻要你想,我隨時都可以休棄了她!」
我看著對方半晌,好一會,才想到了說什麼。
「退一萬步講,倘若將來有一天你又出現了挫折,需要委屈我,你該怎麼辦呢?」
季時書抿了抿嘴唇。
「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護住你。」
我沒說話,半晌,眺望了一眼等著我回去的飯館,我準備速戰速決,開口道:
「所以我不是你的第一位,利益才是。」
「這個我不怪你,若是可以,你連自己也可以委屈。」
對上季時書錯愕的眼神,我接著開口:
「但我自己,總不會委屈了自己。」
「就算委屈了,這也是我自找的,並不是別人替我做的決定,我也不會後悔。」
「所以,季大人,你還是回京城吧。」
8.
不顧季時書的反應,我匆匆走了。
今日的話說的清楚,想來他也應該會消停一陣了。
況且我的肘子現在應該是要涼了。
果然,等我回去的時候,茉錦正要讓廚子將肘子熱一遍。
我嘆了口氣,接著吃碗裡的酸烙。
而吃著吃著,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差點被酸烙嗆S。
顧不上吃肘子,告訴茉錦把剩下的菜裝回府後,我自己一個人先回來公主府。
拿出紙筆,我趕緊寫了給皇兄的信,遣人送去京城。
剛才說了那麼多話,差點忘了。
季時書怎麼會出現在內城?
這不是擅離職守嗎?
必須得趕緊告上一狀,讓皇兄把他調回去。
過了沒幾天,上面的聖旨果然下來,責令季時書連夜回京,有要事派遣。
臨走時,季時書又作妖,遣人送來了東西。
是那塊玉佩。
人已走遠,早就追不上了。
我沒再派人去送,而是去典當行將其當掉。
「這玉佩成色不好啊,三兩銀子。」
掌櫃神情敷衍,不似作假,隨意道。
我翻了個白眼,確實,這玉佩成色不怎麼樣,可掌櫃也確實坑人了。
最後,我們各退一步,五兩銀子成交了。
本打算換了吊錢去給路邊的流民,我卻猛然想起,去年我就出錢建了給他們居住的避難所。
我在這裡,早就找到了自己生活下去的意義。
又過了幾日,皇兄傳來書信,說季時書把陳氏給休了。
我並不意外這件事,畢竟季時書現在都還沒認清我和他的關系,仍然抱有希望。
可有意思的是,三年不見,季時書剛回去,陳氏居然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了。
陳氏S活不肯被休,擊鼓鳴冤無果,要和季時書拼命。
一把刀刺在了季時書後腰,命雖是保住了,可卻不能再久坐,更別提到遠地顛簸。
我隨手將信紙一扔,那信碰巧就落到了燃著的火爐中。
我笑了笑。
這幾年來,洛陽已經逐漸安穩下來。
剛開始還有些逆賊,我也曾徹夜不能安眠過。
可那又怎麼樣呢。
至少現在都是好的。
往後的日子裡,我不需要在誰的院子裡,做一個隻能等著夫君歸來的物品。
也不需要因為意見不合,再去和誰爭吵。
一切也該結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