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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倒春寒 4320 2025-08-04 15: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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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呃啊——」


     


    這下痛叫的是我了。


     


    腦海中本就擁擠的畫面如同花朵盛放般膨脹,碎片堆疊融合再次重復過程,我忍不住蜷縮抱頭,覺得內裡快要爆開。


     


    「綠雲?!你怎麼了?!」


     


    好痛,我不知道,真的好痛。


     


    身體一輕一落,我失去意識。


     


    ……


     


    再醒來時,隱約聽見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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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脈象上看沒什麼大礙,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方婉兮抬起手指,看著書生細心地將被子重新蓋好,口中泛起苦澀,忍不住勸道:「明大哥,一切起因在我,別怪阿月了。」


     


    「為人子女卻不敬生母,是她該罰。」


     


    言罷,一旁跪著的少女猛地抬頭,「我不認她。」


     


    「阿月!她是你娘!」


     


    「我知道,」少女帶了哭腔的聲音變悶許多,「她還是你等了很多年的妻子,隻要一出現,你就會選擇她,因為你需要她。可是爹,我不一樣。」


     


    「在我心裡,從小到大一直照顧我的方姨比她更重要。」


     


    阿月撐著地起身,語氣堅決不悔,「執念和真情,我選後者。」


     


    書生心神俱震,張口無話。


     


    直到阿月拉著方婉兮離開,他望著敞開的大門,我也睜開眼。


     


    方婉兮為我把脈,手腕觸感脫離,但打開了記憶的閘口,畫面爭先恐後地湧現。


     


    第一次見她,也是幫我診病。


     


    長途跋涉終於落定,又答應了書生成親,緊縛在喉間的繩索除去,吊著的那口氣剛落下,人就病倒了。


     


    方婉兮自小跟隨父親學醫,和書生又是青梅竹馬,自然不好推辭。


     


    見了我,寫了藥方,眼眶也紅了。


     


    她說,原以為最壞的結果,是書生進京後再也不回來,卻沒料到,老天還能更狠心。


     


    相見不如懷念,又避不開醫者仁心。


     


    饒是我也會感慨,衝著書生背影,冷不丁開口。


     


    「不去追嗎?」


     


    屋外清白月色鋪了滿地,像一潭寂靜的水。


     


    書生低聲搖頭:「……夜深了。」


     


    明明未曾踏出,他卻仿佛溺進冰冷湖水,渾身湿透般,盡顯頹喪。


     


    我收回視線,側眸瞥過手背。


     


    金印流光隱去,半朵已開。


     


    14


     


    晌午時分,我支起窗戶,讓風拂散面上不虞。


     


    不為別的,隻因桌上藥苦,氣息濃鬱,無法忽視。


     


    自那夜重逢,書生未再與我照面,但一應吃食穿用卻準備得齊全。


     


    每日清晨一碗苦藥擺在桌上,偏又倒不得,畢竟花草土壤無罪。


     


    我默默捏決施法,叫藥湯自己沸騰蒸發。


     


    幸而刻印開了半朵後,法力受控了幾分,算是好消息。


     


    隻是不太穩定,次日看竟然合攏了,不等我想出緣由,又開了幾瓣。


     


    來來回回反復無常。


     


    難怪都說凡人心海底針,是難琢磨。


     


    這幾日我摸過院內房中各處陳設,梳理了不少團雜紛亂的記憶。


     


    成親後,書生在私塾謀了個教書位子,我則是身體原因,不便出門,便在家釀酒煎茶,做些本地沒有的糕點吃食,好歹也是京都風月場裡混出來的,別的不提,這等吃喝玩樂見的最多,也都是新奇別致的花樣,拿去集市售賣,反響頗為不錯。


     


    日子就這麼平淡地過去,直到我有了身孕。


     


    書生欣喜若狂,轉頭又憂心,買了隻雞回來給我補身子。


     


    讀書人,從小也沒S過雞,追得滿院子跑,我好奇又好笑,從門邊往外瞧,見書生一臉塵土血跡,混像個捉鼠失敗的花貓。


     


    後來月份大了,他又抱了木料工具回來,自己做搖籃和小床。


     


    也是堆在院子裡,一坐一下午,敲敲打打。


     


    他還種了一棵石榴樹,花開紅火,結果成團,取多子多福,紅火團圓之意。


     


    我一邊翻看回憶,一邊撐著下巴對窗外發呆,直到月上中天,星子滿布,聽見吱呀一聲,書生推門晚歸。


     


    屋內沒有點燈,我隱在暗處,看他在屋外踟蹰猶豫,抬了手又落下,終究作罷。


     


    書生在院子一角生火熬藥。


     


    夜涼如水,火舌漸弱,需要借風。


     


    我從架上取扇,踩著月色緩步走去。


     


    不理會書生如何訝異,兀自蹲在他旁邊。


     


    火星見風便漲,照得絹扇透紅,上繪垂柳都如染楓。


     


    「明天別熬了,太苦,難喝。」


     


    「……好。」


     


    「怎麼不勸我良藥苦口了?」


     


    「因為你不想喝。」


     


    我停下動作轉頭,書生側臉輪廓繃緊,眼尾處卻微微沉墜。


     


    他老了。


     


    歲月沒有太狠心地催改容顏,卻摩挲出了不少細紋。


     


    十五年,到底滄海桑田。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嗎?」


     


    我晃著扇子列舉,「比如這些年我去哪了,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會離開,又是怎麼回來的。」


     


    這些問題我都準備了答案,生怕露餡,還悄悄演練過,沒想到他不問,白費力氣。


     


    「你呢?」


     


    書生把坐著的矮凳推給我,自己蹲下。


     


    隻是他實在不擅長這個姿勢,半歪不倒的,索性撩起衣擺,就地而坐。


     


    我倆的高度掉了個個,差距卻未變太多。


     


    書生說:「你怎麼不問問,這幾天我去哪了,做什麼了,為什麼不見人影。」


     


    這倒是,問住我了。


     


    我一愣,心想自己確實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也並不在意。


     


    沉默著,他從我手中接過扇子,專心隻盯藥鍋。


     


    我卻從手背收攏的刻印斷定,書生並非面上這般平靜。


     


    恍然才覺,今夜言談,他還未曾看過我一眼。


     


    視線凝結正前,眉頭皺起小峰,唇線也繃直。


     


    好似一塊雨後山石,因無遮掩,而生水漬。


     


    我抬手覆在他額前,五指並緊下移,嘆了一聲:「是我不對,請你見諒,但我確實想知道,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麼?」


     


    掌下一顫,聲音悶悶傳出:「沒什麼好說的,不過吃喝拉撒睡而已。」


     


    我不禁笑他,聖賢書都讀去哪了,如此不文雅。


     


    「聖人又沒成仙,也得上茅房。」書生嘟囔著,抓住我的手靠近,尋求一葉庇護般,緊緊不放。


     


    雷聲隱在其中,隻能感受到雨勢漸大,如同斷裂的珠鏈,顆顆前僕後繼,甘心碎在掌中。


     


    15


     


    佛祖賜下手背金印時說過,「執念所化,消解方開,盛放之日,歸位之時。」


     


    我觀它幾次無常開合,察覺出其中門道。


     


    先說執念,書生接受不了生離愛逝,盼求團圓和滿,期間痛苦折磨,憤恨悲痛,皆是執念養分。


     


    若他能放下,或者有其餘感情衝淡這份執著,便能抵消,就如那夜阿月離家。


     


    另外一種方法,則相對簡單些。


     


    晨起鏡前,書生挽袖替我描眉。


     


    頭上發髻也是他梳的,多年未有閨房之樂,再好的手藝也要生疏,嘗試幾次才攏住青絲,又從懷中取了新簪。


     


    鏡中人影相近,書生久未落筆,我睜眼覷他,引來對方一笑。


     


    「雲娘雙眉不畫而黛,實在無需多筆,忍不住借機欣賞一番。」


     


    「油嘴滑舌。」


     


    我笑罵,轉頭攬鏡自照,借此姿勢瞥過手背。


     


    果然,花瓣又開一朵,此法當真可行。


     


    隻需滿足書生所求,平他不安,讓他歡喜,自然執念散去。


     


    而他最在意的,恰好是我能給的。


     


    也是僅僅能給的。


     


    「馬上入冬了。」


     


    我忽然感慨一句,不經意提起衣櫃中有幾箱冬衣。


     


    「樣式顏色都活潑鮮亮,是阿月的吧。這幾日雖還不算太冷,但早晚風涼,不知道她有沒有加衣。」


     


    書生神情一滯,扭過臉道:「不必管她,若是真凍病了,也算個教訓。」


     


    我心中暗笑,方婉兮就是大夫,Ṱű₈守著藥廬哪會真讓她病。


     


    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記掛著又不肯認,便主動遞了個臺階。


     


    「我去送吧,再有月餘就到年關,難不成真要冷鍋冷灶,分著過?」


     


    書生仍不回頭,但手卻悄然抓上我衣袖,我裝作不察,輕聲呢喃。


     


    「她生辰也快了吧,不知道今年還會不會下雪……」


     


    記憶中生產時,屋外有雪,白茫茫落了一地,罕見的寒冬。


     


    書生怕我月子裡受苦,四處奔波買炭火,不夠就挨家挨戶地借。


     


    冰天雪地裡,他跑出了汗,呼氣成白霧,進門後眉毛上落的雪化了變成水,鼻頭和臉頰都通紅,神情卻興奮。


     


    「雲娘,我借到了,我借到了!」


     


    他背著的手伸出,變戲法一般又提出一個籃子,裡面是十來個雞蛋。


     


    「都是鄰居鄉親送的,賀喜我們好事成雙。」


     


    我忍不住紅了眼,書生還在等著身上寒氣散去,隔著一段距離不敢上前,焦急地寬慰。


     


    「別擔心,今年一定不會冷。」


     


    那時的我聽了,心口宛如燭燒,暖到甚至發痛。


     


    而現在,書生也懂了我話外之意,額頭抵在我肩上一聲聲喚著雲娘。


     


    「先前我逃避,總怕是夢,驚醒又是空蕩蕩。」


     


    一點熱熱的觸感暈開,書生吸了口氣,勉強穩住顫抖的聲線。


     


    「如今才知愚蠢,隻要我們一家好好的,便叫我溺S夢中也甘願。」


     


    「雲娘,你回來了,真好。」


     


    他越說眼淚越洶湧,幾乎浸透衣衫。


     


    雪中借炭的經歷,是我故意提起。


     


    借了女兒的名義,實際是要引他憶起夫妻情愛,為了消解執念。


     


    可書生感動在一家團圓,念我謝我如解語花。


     


    我感到心口異樣,仿佛被眼淚燙破皮肉,融進血液裡,既暖又痛。


     


    然情緒不知為何,像浮在頭頂的雲,輕飄飄,摸不到。


     


    無法做出回應,隻能沉默。


     


    16


     


    不過這點異樣,在我發現金印又開了之後便拋之腦後了。


     


    半朵,一口氣回到了最高峰。


     


    實在叫我歡喜,連夜傳信請教司命。


     


    司命當即送來許多「話本」,附言皆為經驗之談,我仔細研讀了一個通宵,清晨動身。


     


    阿月離家後隨方婉兮住在藥廬,距離不遠,位置也很好找。


     


    表明來意後,有人引我到後院,入眼一院藥架錯落有序,鵝黃衫裙的少女背對著,一手在架上撥弄,另一隻手握著本卷起的書,時不時側頭瞧看。


     


    日出收露,光落在少女發紅的手指,並不溫暖。


     


    「阿月這丫頭,心腸熱又鬼精靈,曬藥這活煩瑣費時,她倒好,一邊看書一邊做事,兩頭不耽誤。」


     


    引路的阿婆搖頭笑道。


     


    我停下腳步,沒再上前,轉手把包袱遞過去。


     


    裡面裹著兩件冬袄,是書生選出來的,因為全放不下,太沉,我就做主分開送,能多幾次見面的機會。


     


    「晨起天寒,少不了加衣,阿婆也要多加注意呀。」


     


    囑咐加道謝,說完就走,一連幾日都如此。


     


    院子裡翻藥看書的人位置姿勢都變過,但始終背對院門,不曾回頭。


     


    這日阿婆喊住我,拿出個小包,打開是一雙毛絨內裡加绲邊的護手。


     


    「阿月不肯收,非叫我還了。」


     


    阿婆一臉為難,我揚頭往裡瞧,見阿月搬了個板凳,坐在藥架前翻書。


     


    紙張哗啦啦響,手指節發著紅,同她今日穿得杏粉色倒是相襯,但也是單衣。


     


    護手不要,送來的冬袄也不肯穿。


     


    我頓時了然,笑說知曉了。


     


    轉頭就開始送別的。


     


    圍脖,帽子,不收就換個樣式花色,輪著來。


     


    阿月到底受不了了,特意等在院子裡,要同我談談。


     


    然而我沒去。


     


    已正經入了冬,無雪則落雨,我仗著仙身不曾撐傘,沾了一身霧蒙蒙的回家,書生見了心疼不已,開了一瓣花全作憐惜。


     


    我心中暗喜,面上不表,也拒了他說要替我的提議。


     


    「阿月是我親生,我卻沒能陪伴左右,失責這麼多年,不過被冷落幾日,算得了什麼。」


     


    書生正握著我雙手呵氣,抬眼疼惜不忍:「那便緩緩。櫃子裡隻剩下件鬥篷,做好後阿月也沒穿過,不著急送,你也好借這個當口歇歇。」


     


    我沒接話,側了下身倚過去,書生熟練地張開手臂,柔聲道:「酒坊要釀新酒,雲娘可否賞臉去指點一二?」


     


    「是花釀嗎?」


     


    「你想是什麼,就是什麼。」


     


    書生語調溫柔,我捉了他手指,畫筆一樣在手背輕掃。


     


    凡人瞧不見刻印,所以這場景唯有我得見。


     


    指尖描過後,花瓣閃爍著又開一分。


     


    痛感敵不過歡喜,仍叫我微微發抖。


     


    書生懷抱收緊,貼著耳邊又問一遍,我這才應下。


     


    ……


     


    酒坊和藥廬隔了條街,兩個方向,原先岔路口我和書生分開走,這倒是第一次並肩同行。


     


    他推門抬簾,手裡拿了一路的傘擱在門後。


     


    我環視四周,隻覺其內擺放清雅別致,上次來隻是囫囵打量,眼下仔細看過,比起酒坊,更像間茶室。


     


    書生帶我往後走,房間陰涼,比藥廬的院子更大些,整齊擺放著陶罐木桶等用於發酵的器具,還有幾個伙計走動勞作。


     


    接著轉出進到小院,一側挖了水池,邊上種植花草,因著季節顏色單調了些,但仍有明媚生機撲面而來。


     


    有人送上一壇新開的平生月,說這批出酒良品很多。


     


    我聞著熟悉的味道,有些好奇究竟有多少,書生卻是臉上一紅,拉著我走開。


     


    這是難為情了。


     


    我有心逗弄,問為何取名平生月。


     


    「我觀雲娘如抬頭望月,生平唯一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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