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子妃逃婚後,太子在深山古寺裡找到了我。
「果真像極了。」他仔細端詳著我的臉,低聲自語。
「孤帶你進京,你可願意?」
我放下木魚,抬頭笑道:「願意。」
為了替代太子妃,我已經等了五年了。
1
徐策找到我時,我正在佛前誦經。
他沒有說話,雙手合十參拜後,跪在蒲團上靜靜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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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誦經結束,他才笑道:「見過仙姑。」
我微微側頭:「太子殿下。」
徐策沒再說話,示意我繼續。
我輕輕敲著木魚,低聲念著佛經。
徐策就在一旁閉目聽著,直到日落。
「聽仙姑誦經,孤的思緒都平靜了許多。」
我引他到齋房用齋飯。
他坐在對面,仔細端詳著我。
在我低頭吃飯時,他喃喃自語道:「太像了。」
我隻裝作沒聽到。
半晌,徐策終於忍不住,問道:
「孤的來意此前已經派人稟明,孤想帶仙姑回京為孤誦經祈福,不知仙姑是否願意?」
我抬頭笑道:「自然願意。」
2
但師父不願意讓我進京。
「京中關系錯綜復雜,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萬丈深淵,師父沒有那本事能救你。
「就留在山裡,每日敲敲木魚念念佛經,不好嗎?」
我搖頭:「不好。」
師父眼見攔不住我,竟尋了毒茶來逼我:「你若離開這兒,我就一杯毒茶送走自己。」
我指著才糊過的窗紙:「這樣三兩日便會破洞鑽風的屋子,我住了十七年。
「這十七年,我過夠了粗茶淡飯的日子,我受夠了隱居山林的生活。
「我向往富貴權勢錦衣玉食的生活,我不喜歡這種窮得叮當響的日子。
「你困了我十七年還不夠嗎?你想讓我一生都陪著你在這裡老S嗎?」
師父眼裡漸漸蓄滿了淚。
「罷了。」師父的淚珠子砸進了茶盞裡,濺起了茶水。
她失魂落魄地癱坐在椅子上。
茶盞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幾塊。
茶水打湿了我的布鞋。
這是師父親手給我縫的鞋子,鞋面上繡著粉嫩的桃花。
出家人不該這樣的,但我愛美,帶發修行,師父便也時常縱容著我。
我低頭看著鞋子,拼命忍住了眼淚。
「你去吧。」師父低聲說道,帶著哭腔。
「照顧好自己。」
我很果斷地轉身走了,沒有絲毫猶豫。
身後傳來了師父的啜泣聲。
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聽到她哭。
我知道,這哭聲不隻是舍不得我。
更多的是,對我的擔心。
但我的腳步沒有停,匆匆走向了前殿等待的徐策。
他撐著傘看著我,雨水中霧氣太濃,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到走近他,我才看清他眼裡有幾分欣喜,也有幾分失落。
「仙姑上車吧。」徐策很客氣地扶我上馬車。
我提起素淨的袍子,看到了鞋面上的桃花。
雨點和茶水的痕跡混合在一起,難以分辨。
我咬了咬牙,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在春雨中,離清雲寺越來越遠。
我什麼都沒帶。
離開了養了我十七年的清雲寺。
3
山路崎嶇,馬車搖搖晃晃。
燭光搖曳,晃得人眼睛疼。
徐策幹脆滅了燭火,與我面對面靜坐。
車外雨聲越來越大,車內光線越來越暗。
我漸漸看不清徐策的身影,隻能聽到他的呼吸聲離我更近了些。
「回京後,仙姑想住在國寺裡,還是住在孤的東宮裡?」徐策的聲音很輕,但氣息很重,悶熱的氣息拂過我耳側,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
「仙姑害怕孤?」
我往旁邊挪了挪:「殿下既然親自來找我,想必貧尼對殿下很重要,那住在東宮更方便些。」
徐策後退了一些,那股熱潮遠離了我。
「好,那孤便在東宮內闢個院子,給仙姑做禪房。
「就叫,如之庵。」
我笑道:「這名字,極好。」
如之,如枝。
如,宋迎枝。
4
我長得像國公府長孫女宋迎枝,五年前我就知道了。
前幾日,徐策派人來清雲寺傳話。
說聽聞我氣質如蘭,才華比仙,恰好他在附近,想來看看我。
師父得到信時,就坐立不安。
清雲寺香火冷清,香客本就稀少,我又一直養在後殿從不見外人。
徐策從何得知我的品質。
不過是託詞罷了。
他圖的,是我這個人。
前些日子太子妃宋迎枝在大婚當日逃婚了,恰好寺裡尼姑下山採買知曉了此事。
他來找我,不過是為了我像宋迎枝。
師父清楚,我也明白。
但我不在乎他把我當作什麼。
做宋迎枝的替身也好,影子也罷。
我隻求能搭著東宮的臺階,讓自己往上多爬幾步。
我隻想,手中能握著那麼一點點權力。
從我見宋迎枝第一面時,我就想成為她——
成為她那樣的天之驕女。
名滿京城的才女、美女、貴女。
所以,「如之庵」很好。
我不但要像宋迎枝。
我還要取代她。
我要讓徐策徹底愛上我。
5
如之庵離徐策的書房很近。
院門上的牌匾早就掛好了,徐策似乎篤定我會來。
他應該準備了許多條件。
隻是,他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痛快。
「貧尼定會盡心為殿下祈福。」我笑道。
徐策微微一愣:「是嗎?」
「殿下乃我大梁太子,國之護柱,殿下順遂則大梁順遂。貧尼身為大梁子民,真心希望殿下和陛下都安康無虞。」
徐策略帶著失望。
我也沒再多說什麼。
隻是每日做好一個尼姑該做的事情——
吃齋,念佛,抄經。
進東宮十日,我沒踏出過如之庵半步。
我在等徐策主動來找我。
馬車上,他佔據了主導位置,靠近我試探我。
他以為我和所有貼近太子的女人一樣,答應他,圖的是他的地位,圖他這個人。
雖然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但我不能這樣做。
我要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卻又和宋迎枝一樣。
才能撩撥他的心。
所以我後退了一步。
盡心盡責地扮演一個聽話不逾矩的尼姑。
第十一日,日落後,徐策終於來了。
6
我正在做齋飯。
東宮裡給我派過小廚房,被我拒絕了。
「在清雲寺時,我們便自食其力,這兒和寺裡一樣,不用例外。」
我的齋飯很簡單,一碗素面。
「聽清雲寺的人說,仙姑晚飯隻吃果蔬。」徐策沒有差人通報。
我笑道:「今日例外。
「今日,是貧尼生辰。
「雖說世間虛實交錯,壽命輪回相續,出家人本不該過生辰。但師父對我一直例外,每年都會為我做一碗素面,讓我謹記母親生育不易,時刻感念母親恩賜生命。」
徐策悵然若失:「這麼巧。」
「殿下說什麼?」我問道。
徐策笑著遮掩:「沒什麼,湊巧孤也餓了,不知仙姑的素面還有沒有?」
我和徐策坐在桌前,各自安靜吃面。
心裡都想著同一個人。
今日,是宋迎枝的生辰。
國公府張揚,每年都會大張旗鼓地為她慶賀。
她的及笄禮,便慶祝了三日,國公府宴請全城,開粥鋪沿街布施。
但我是深山中不見客的沙彌尼,自然不知。
更不知,太子特意將婚期定在了宋迎枝生辰前,便是為了在東宮中好好為她慶賀。
所以今日,徐策情緒低落。
定會來找我。
我隻要故作不知提起我的生辰,他便會在我身上多看到一分宋迎枝的影子。
「仙姑,很像孤認識的一個人。
「尤其是低頭淺笑時。」
我安靜地吃完面才道:「眾生萬象皆無相。
「世事變化無端,殿下若要在貧尼身上尋故人之影,隻怕能解一時情緒,卻不能解一世困惑。」
徐策聽完冷著臉,告辭了。
他是太子,是未來的天子。
早已不需要人說教。
所以,我越是教他,他越是要背道而馳。
越是會在我身上尋找宋迎枝的影子。
7
我默默收拾著飯桌。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生辰在何時。
師父說她不知道。
我是師父在後山溪流邊撿來的,光著身子,放在一大片荷葉上。
師父說我命硬,閻王不收我。
才能熬過山澗寒冷的夜,才能安然蕩過湍流,最後遇到她。
這是佛祖的恩賜,要讓我好好活下去。
為了讓我好好活著,師父給我取了個賤名——
雀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