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親七年,我懷孕了,崔恆開心的像個孩子。
「阿禾,這是我的嫡長子,我好歡喜。」
我懷的是他的嫡子不假。
但,不是長子。
因為他在外面早有了一個兒子。
1
「阿禾,這是我剛買的櫻桃煎,你快趁熱吃。」
崔恆興衝衝從門外跑過來,櫻桃煎被他藏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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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給我時,還是熱氣騰騰的。
我身子弱,多年難有身孕。
此次一朝懷孕,身子總是比旁人更難受些,吃喝不下,唯有這櫻桃煎每每能多吃些。
崔恆每隔一日,天不亮就去排隊,要排上一個多時辰才能買到。
貼身侍女珠兒替我開心。
「夫人總擔心真心易變,怕少夫人嫁過來受苦。」
「夫人若能親眼見到崔少爺七年如一日這般疼愛少夫人,肯定就放心了。」
原來母親早就說過,真心果然易變。
我吃著櫻桃煎,往日裡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
但今日吃著總覺得澀口。
崔恆對著手掌哈氣,又使勁來回搓了幾下。
待手掌溫熱過後,才小心翼翼的輕撫著我的肚子。
「怎麼才三個月?等的我真是著急,孩子這般折騰你,阿禾你辛苦了。」
「阿禾,我要做父親了,我們有孩子了,跟做夢一樣。」
「阿禾,這是我的嫡長子,我一定會好好教導他。」
崔恆對著我的肚子碎碎念,又試著彎腰,將耳朵貼在我的肚子上。
「阿禾,你說他什麼時候才會動啊?到時候是不是就更折騰你了?」
我並不答話,隻低頭吃著櫻桃煎。
嘴上吃著酸澀,不由得帶的我的心中也開始酸澀。
我懷的確實是他的嫡子不假。
但不是長子。
2
我與崔恆確實並不相配。
我隻是商賈之女,僅一個「崔」姓,便不是我能高攀的。
更何況他是崔氏嫡長子,即便是郡主、縣主也是能娶的。
昔日他在我家的一個酒樓與朋友宴飲。
他的朋友喝醉,與鄰桌的一位王公貴族起了爭執。
兩方都是貴族子弟,論起權勢來誰也不輸誰,一時之間便鬧大了起來。
當時父親外出與人談生意,酒樓裡隻剩下我一人。
我便出面化解了此事。
他說:「我所見女子向來總是嬌弱,從未見過如你這般行事不懼威嚴,從容有方。」
他哪裡知道,若我真不懼威嚴,早就把這兩撥鬧事的人打包扔出去了。
在我家的酒樓吵架,影響我賺錢。
事後他常常登門,與我談天說地。
說的最多的便是,「阿禾與其他女子不同,從不嬌弱,我甚是喜歡。」
他世家出身,自幼行事浪蕩,即便與我多有往來,他的家人也以為我會與其他女子一樣,過眼雲煙。
況且我是商賈之女,與他並不相配。
但沒想到他回到族中,想盡辦法讓崔氏向我提親。
甚至不惜與家人大鬧一場。
當兒子與母親不是一條心時,兒子便顧不得母親所想了,隻為自己心中所求。
他母親實在拗不過他,隻能登門提親。
商賈之女能嫁給世家嫡長子為正室,真是天大的福氣。
父親為了我,給我添了三船五車的嫁妝。
更是嚴令我出嫁之後,不得再經商,以免汙了崔氏門楣。
即便我有經商的天賦,自幼跟隨父親打理家中商鋪,早已獨當一面。
我知道,為了他,我不能了。
3
「阿禾,我明日要隨爹爹去處理族中事務,就不在家中了。你萬事當心,不要外出走動。」
我拿著櫻桃煎的手一頓,聲音喑啞。
「可以不去嗎?」
崔恆寵溺的揉著我的頭發。
「待你誕下我的嫡長子,父親便要將崔氏族長之位傳給我了,我現在已經在接手族中庶務。」
「阿禾,不要耍性子,待我明日回來給你帶城北的核桃酥。」
他的話裡滿是溫柔,但卻由不得我拒絕。
「好,明日早些回家。」
他得了我的應允,便回到房中處理族中庶務。
崔恆自己都沒發現,他離開的步伐變的輕快了許多。
在無人之處,我拿出懷中的小紙條。
「崔恆之子崔時晏,家住城北林記核桃酥旁。十月初三,四歲生辰。」
崔時晏。
應時而生,海晏河清,真是個好名字。
十月初三,明日……
四歲生辰嗎?
想到此處,我胃中一陣翻江倒海。
不知是孕中不適,還是被惡心到了。
4
次日,崔恆早早的出門了,而我套了馬車跟在後面。
珠兒很是不解,但並未多問。
崔恆並未驅車前往城北,而是跑到城南的一處酒樓。
我心中雖有疑慮,但卻心安了些。
或許此事是有人假傳消息。
店小二老遠就看見崔恆。
「崔少爺,昨日您定好的酒菜已經做好了,隻等您來拿呢!」
崔恆點點頭,「快些拿過來。」
在等待的時候,店小二奉承著崔恆。
「近日您時常訂菜,看來少夫人孕時胃口很不錯。不像我家的婆娘,懷孕時什麼都吃不下。」
「想來少夫人定能為崔家誕下一個大胖小子哩!」
崔恆並不答話,隻笑著點頭。
我竟不知,原來在我懷孕時,時常吃這家的酒菜。
崔恆的馬車最終還是駛向了城北林記核桃酥旁,我的心也一點點跌入谷底。
還未等崔恆敲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開門跑了出來。
「爹爹!晏兒總算著您到了,我還擔心您不來了呢!」
他個子不高,緊緊的抱著崔恆的大腿。
「晏兒生辰,我這個當爹爹的自然是要來的。」
一個身著藕粉色衣裙的女子也走出房門,順手接過崔恆的食盒。
「晏兒別鬧,快讓你爹爹進屋。」
崔恆彎腰單手將小娃娃抱起,牽著女子的手,大步踏進了房屋。
一家三口,好生幸福。
5
珠兒看到這個場面,氣的直跳腳。
若不是我拉著她,怕是她要衝上去打人了。
珠兒雙眼紅彤彤的。
「少夫人,你怎麼一點都不生氣?」
「少爺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您!他欺騙了您!」
「我要拉著那個賤人和野種去找崔老爺!讓他打S這賤人!」
不生氣嗎?
我也不知為何不生氣,但指甲卻不知何時已經嵌入到手掌心。
突然間我四肢無力,頭腦發暈,兩眼一黑,倒在地上。
耳邊隻剩下珠兒的聲音,「少夫人!少夫人!」
睡夢裡,我又見到了年少時的他。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神色俊逸。
在他不斷的追求下,我也抵擋不住他的攻勢。
他的誓言,言猶在耳。
「阿禾性格堅韌,與我所見女子皆不相同。」
「我定然要將這世間最好的東西,全都捧到阿禾面前。」
「阿禾你是自由的,同我成婚後,你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我喜歡看到那樣的你。」
「阿禾,我此生隻你一人,不會再納妾迎小。」
其實我知道世家大族的嫡子,為著宗族開枝散葉,也定然不能隻娶一人。
我從未提「隻我一人」的要求,這是他承諾的。
是他自己要承諾給我的!
好像他承諾了,他便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受世人贊賞。
得一個虛名,演繹了自己的一出戲罷了。
而他的承諾,有幾分是真真為了我呢?
6
馬車還未到家門,我便醒了過來。
珠兒見我醒來,才敢放心大哭,「少夫人,你嚇S我了!」
我穩了穩心神,囑咐她。
「今日之事,不可告訴任何人。」
待崔恆回家時,已經天色將晚。
「為何這麼晚回來?」我故意問道。
他回答自如,「有一個旁支的賬目,所記實在不清晰,我整整忙了一天,才將賬目理順。」
他說的條理清晰,若不是我親眼所見,倒是真的會信他。
他拿出懷中的核桃酥。
「阿禾,還是熱乎的,你嘗嘗。」
我看著核桃酥,胃中又是一陣翻滾。
在懷孕之前,他就時常給我帶這個回家。
所以,他是每次見完那對兒母子,順帶在隔壁買了些帶回來嗎?
那我吃過多少次,他便是去過多少次!
胃中翻滾加劇,我疼的暈了過去。
崔恆臉色大變,慌張地叫著大夫。
「阿禾,阿禾你怎麼了!」
我暈了三日,他不吃不喝在我床邊守了三日。
他眼下烏青,拉著我的手,哭著說道:
「阿禾,你若是實在難受,咱們不要這個孩子了吧。」
「我縱使一生無子,也不想見你這般辛苦。」
不過是一生與我無子吧,反正你已經有一個孩子了。
我虛弱的拍拍他的手,「無妨的。」
「不過,若你和其他人有孩子,我也會認作嫡子善待他。」
崔恆義正言辭。
「我此生隻會和你有孩子!你若不生,我們二人相伴到老也是好的。」
崔恆,我給過你機會了。
「我累了,想休息一會。」
7
雖然我體弱,懷孕時有些不舒服是應該的。
但如此頻繁的暈倒和脫力,倒是不正常。
自這個月起,我更是時常神志不清。
我不許珠兒聲張,隻讓她修書回家,在她的家書中夾著我的一份家書。
讓父親尋個名醫給我診治。
父親自幼疼愛我,收信後不久,便安排人進京。
我在城外的一座莊子見了大夫。
「少夫人,你這不是懷孕不適的症狀,而是中了慢性毒藥。」
「這毒藥順著血液浸入胎兒……這胎兒即便產下,也是S胎,連帶母體也會有所損傷,臨盆之時很有可能會一屍兩命。」
我身體發涼,指尖輕顫。
是誰給我下的毒?!
「您還不能情緒太過激烈,不然會加劇毒藥的發作。」
給我送信之人隻怕是算準了,我會因此事過度憂傷。
真是個連環計。
隻怕送信之人,便是下毒之人!
「此毒,可有解?」
「夫人身上的毒,非一日之功,怕是有三四年了。但好在下毒之人甚是小心,每次劑量並不大。」
「若將胎兒拿掉,再吃下解藥,將養數月,便能治好了。」
「隻是……隻是少夫人怕是再也無法生育。」
我低頭輕撫著已經稍稍隆起的肚子。
「最遲可什麼時候將胎兒拿掉?」
「最遲再有兩個月,一定要將胎兒拿掉,開始吃藥治療。」
「好,那請大夫先在此處多住兩個月。」
8
我回到家中,神情恍惚。
崔母見到我,連忙將我扶到桌邊。
她原是不喜歡我的,隻是無奈崔恆愛我如命。
為了兒子,她隻能與我同住一個屋檐。
起初兩年,我們雖少有交流,但也並無爭吵。
隻有一次,我成婚三年無所出。
她與崔恆說:
「崔家乃世家大族,正室三年無所出,便可開始考慮換一個正室了。」
但崔恆立馬答道:「若我不姓崔,那我便無家族繁衍的重擔了。」
一句話嚇的崔母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但自那以後,崔母時常關心我的身體,給我送各種補藥。
家裡倒是和諧了許多。
「這補藥,你別忘了喝。」
說罷,她將一碗黑黢黢的藥端到我的面前。
9
因為我突然暈倒,嚇的崔恆連續半個月不敢離開我半步。
「自我懷孕以來,母親給我送的補藥越發勤了,但喝著身體總是不舒服,不知母親的藥是否有問題?」我試探性的問。
崔恆聽我疑心他母親,不由得生氣。
「阿禾,母親給你送補藥是為了你好,你不要胡思亂想。」
「她是我的母親,怎麼會害我的孩子?」
我繼續,「興許,她不喜歡我,反而希望你與其他人有孩子呢?」
或是被我說中他心底裡的事情,崔恆惱羞成怒。
「我母親是書香門第,世家大族出身,不是你們這種商賈之人,你能別用商人的心思揣測她嗎?」
我臉色一白。
原來他心底裡,也是瞧不起我的。
崔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男人的自尊讓他無法低頭。
「自你嫁過來,我母親已是處處忍讓。她那樣身份尊貴的一個人,為了你做到這個地步,你就不能懂事些嗎?」
當兒子與母親不是一條心時,兒子就顧不得母親所想。
但當兒子得到了想要的,母親因為兒子的做法而感到難過時,兒子便會開始心疼母親,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旁人身上。
好像一切都是為了你,反而他受盡委屈。
「揣測?」我自嘲的笑著。
「那林若蘭與崔時晏也是我揣測出來的嗎?」
崔恆雙眼瞪大,不敢置信他聽到了什麼。
他臉上各種表情開始變換,我隻覺得好笑。
崔恆的聲音開始顫抖。
「我、我……阿禾,你聽我解釋!」
我端坐著身子,嘲弄的看著他。
10
崔恆想抱我,他怕我走了,但我一把推開了他。
他攔在門前,慌張的跟我解釋。
「阿禾,你聽我解釋。」
「那時你和母親相處的並不融洽,父親、母親也總是要我休妻,我心中煩悶,在舅舅家中喝了許多的酒。」
「然後,我不知為何就走到了若蘭的房間,與她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若蘭知道我心中隻有你,也並未要求名分,我們二人本想將此事掩蓋過去。」
「但誰知她竟有了,她一個人躲躲藏藏幾個月,不敢同任何人講起,當我知道時,她已經懷孕七個月了,孩子打不掉了。」
「我也是沒有辦法才將她和孩子養在城北。」
「阿禾,我心中真的隻有你一人!」
「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我凝視著在我面前努力解釋,努力挽留的人。
他曾那樣愛我,真誠而又熱烈。
他為了我,不顧門楣,與所有人為敵。
他為了我願舍棄崔姓,舍棄榮華富貴。
那是發生了什麼,讓他變成如今的模樣。
即便是一時之誤,讓那女子有了身孕。
那這四年的時常探望又是什麼?
他為何能那樣自然的牽起那女子的手。
自然的就像回家一樣。
不是的,他變了。
或多或少,他心裡都有那女子和孩子的身影。
可他還是執著的要撐起他痴情的謊言
倔強了許久的眼淚還是忍不住的落下。
我總認為他的真心不假。
但卻忘了母親所說——真心不假,但真心易變。
我輕撫微微隆起的腹部。
我的孩子,你不要怪娘。
我的眼神一閃而過的狠厲,很快被我掩蓋下去。
「讓他們母子過來,我見一下吧。」
崔恆,既然你與別人有了長子。
那我便讓你永遠記住我的這個孩子。
第二章
11
林若蘭牽著崔時晏站在我的面前。
她還是穿著那件藕粉色衣裙,面容清秀,即便生過孩子,也還是如少女一般的模樣。
怪不得即便我有了身孕,崔恆也時常去探望她。
她戰戰兢兢地的站在我的面前,不敢抬頭直視我。
她與我完全不同,是崔恆口中時常提起,他不喜歡的那種嬌滴滴的模樣。
我想起父親有次同我說起。
「阿禾,你不要太要強了。」
「我跟你說,無論男人說的多麼天花亂墜,他們心底裡都還是喜歡溫柔的女子。」
就像林若蘭一樣。
書香門第出身,甘心為了崔恆做一個沒名沒分的外室,獨自一人撫養孩子。
從不爭吵,不要名分。
「少夫人,一切都是若蘭的錯,你不要怪恆郎。名分什麼的我都不在乎,時晏也斷然不會阻了你孩子的路。」
崔時晏長粉雕玉琢,確實可愛,言行舉止也甚是有禮。
崔父、崔母想要孫子多年了,現下看到了長孫也是喜不自勝。
林若蘭的話讓崔父、崔母都面露不悅
崔母冷哼,「恆兒是我崔氏嫡長子,將來的族長,就算是納妾也是應當的。商賈之女就是善妒,目光狹隘。」
「難不成還真要我兒守你一輩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