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每掀開一人，便要介紹一次那女子的身份。
“她叫有歡，失蹤後她的父母變賣了所有家產，求官告府隻為尋到她們最寶貴的女兒。”
“她叫常喜，雖出生田野，好在哥嫂疼愛，又有知心的未婚夫，出嫁前日她外出採買，誰知再也沒有機會回家。”
“她叫柳妹，從小與自己的奶奶相依為命，柳妹失蹤後，她的奶奶找了她五年，因積勞成疾昨日去世，去世前她還在念叨她的孫女。”
有歡不能歡，常喜不能喜。
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親人抱憾而亡。
每說一句，娘親的聲音就哽咽一分，說到最後，娘親無法再繼續。
她未將目光放在恐懼畏縮的我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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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公堂太師椅旁的繡花布簾處。
第8章
8
那簾子紋絲不動，卻無端讓人感受到沉悶可怕的壓力。
仿佛簾子後面有什麼人一般。
楊燁見此情況，命人將嘈雜的公堂肅清。
不一會整個公堂隻剩與案件有關的人員。
娘親見此，也不再有所顧忌，對著布簾跪地行禮。
“皇上，臣鬥膽一問，這就是您深思熟慮後想看見的盛世麼？”
我心裡一驚，趕緊隨著娘親的視線往布簾看去。
公堂上沉寂良久，布簾後終於傳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罷了，此事由你和楊燁全權處置，事畢朕等你來見我。”
我和楊燁聽聞一同松了一口氣。
我娘則鄭重的朝布簾一拜，莊重無比。
人證物證俱在，我爹扔屍的地方被娘親一個個挖了出來，經過仵作驗屍，所有證據都指向我爹。
這次，沒有皇上，沒有侯府先輩的光勳，沒有了任何人的庇佑，我爹做出此等醜事，S了都是便宜他。
想來娘親也是如此認為，娘親召來所有受害人家屬，讓人一人在我爹的身上烙下一印記，還親自替昨日逝去的那位奶奶代勞這一懲罰。
燒的火紅滾燙的烙鐵狠狠吸緊男人的皮膚，但是執行的受害者家屬們的臉上沒有暢快，沒有純粹的開心，隻有深深的痛恨和等到這一天的欣慰。
逝者已逝，兇手伏法不過是希望以慰那些女子的在天之靈。
娘親讓人將身上沒有一處好皮膚，如爛泥一樣的男人掛於集市示眾。
男人的聲音嘶啞如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他被吊在繩索上整整半月有餘。
他的皮膚潰爛，楊燁便命人每日給他上點鹽消毒，見他體力不支，還會讓人給他喂水。
就這樣他在正陽裡暴曬二十日後，我因為一時貪玩不備，將辣椒油全數噴灑在男人的身上。
他痛苦的慘叫一聲，終於踢開腳下的凳子。
自缢而亡。
多行不義必自斃。
慘無人道的侯府世子S了，娘親提著他的頭顱去面見了聖上。
回到府上後，娘親迎來了一道聖旨。
官復其職，皇上親封的第一女官重回官場。
我大喜之餘又有諸多不解，直到一日我已經長到了不用站在凳椅上也能替娘親磨墨的程度。
娘親同我解釋了這世道，這皇帝，這人心。
我才恍然大悟，女子要在這世道拼上幾句話語權多麼艱難。
何止是官場的鬥爭從沒停止過，這男子對女子的打壓迫害也沒停止過。
還好，有娘親這樣的人在，有千千萬萬個娘親這樣的女子在。
番外（娘親視角）
我叫沈願，我的爹娘是為了救皇帝而S。
那年我十二歲，我被爹娘託付給了當今聖上。
我爹是私塾裡的夫子，常教我讀書寫字，善惡是非。
但一開始，我爹也曾說過那樣的話：“女子無才便是德，你隻需在家學上你娘親的溫柔賢淑以後嫁個好人家便好。”
我不服，反問：“要是讀書真的不好，為何那些貧窮得吃不上飯的人家砸鍋賣鐵也要送孩子來學堂？”
我爹：“可是他們送的都是男子，哪有女子上學的？”
“難道不是因為你們男子自卑，不願接受可能會被女子比下去的可能，所以才從來不送女子上私塾？”
第9章
9
我爹無言以對，第二天頂著個黑眼圈將我扔到了學堂。
他說，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我的女兒有天人之資。
我哭笑不得之際，又十分珍惜這次的機會。
皇帝剛上位時有許多前朝餘孽未除。
當今天子剛愎多疑，奈何又有著勤政為民的善心。
他廣徵良兵，以備不時之需，在世道動蕩不已時，皇帝增發許多民間職位，意為男子能混個一兩半銀然後養家糊口。
但在登基之前，因為宮變已有許多家庭的男子喪命。
如果隻為男子著想，那家中沒有男子的女子又該如何。
在此情況下，我提出了增加天下女子尋工機會。
例如飯店小二，私塾夫子，趕車的馬夫，釀酒的酒工，修築宮門的工人。
他們為何不能是“她們”。
聖上一開始對我的提議質疑，但是也願意嘗試。
反響很好，女子不再是被困於一方的井底之蛙，她們也會用自己的長處造福世道。
那時，百廢待興，有了女子的助力，世間的格局大變，各處的重建和人情的關懷達到前所未有的和諧。
經濟的發展和名聲的盛譽使皇帝龍顏大悅。
我就這樣開始踏進官場，一開始我被封為小小的七品女官，專負責京中商鋪的稅收。
當時有許多朝中的人反對女子為官，但我沒有將任何人的闲言碎語聽進去。
我忍住氣直直的跪下去，謝了皇帝的恩旨。
這是我應得的，我為何不當。
這官我一當就當了七年，還被皇帝親封為當朝第一女官。
這期間，我開設了女子官職。
在皇帝的應允下，女子也可以參加科舉，隻是比例比男子少了百分之八十。
女子要參選科舉就十分艱難，她們要通過重重篩選，才能得到機會同無數個男子參加真正的科舉考場。
就算是如此，我也十分高興，這是前所未有的大好事，隻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此次科舉考試出了大事。
成千上萬的學子參考，女子雖隻有寥寥幾百人。
但金榜提名上前十名的中舉人員有四人都是女子。
此事一出，朝堂上爭議不斷，更有人言女子當官從無先例，隻有幾百年前有一朝代女子當官後直接坐上了皇位。
此言一出，朝中人心惶惶，就連剛出了金榜也被作廢。
我氣急立即進宮準備面見聖上，誰知皇帝將我晾在庭中遲遲不見身影。
我喝了一口又一口茶水，直至神識開始模糊。
再次醒來我已被擄至侯府。
我的衣衫早已散落，眼前是我早有耳聞，十分憎惡的紈绔侯府世子。
我沒有再去找皇帝，在皇家院子被擄，這件事皇帝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忍住心中的悲傷和恨意面見了皇帝，他仿佛什麼都不知道那般問我昨日去哪了。
我自知皇帝心中對我已生嫌隙，有人傳不假時日我便是那第二個女皇。
他當然當真的了，我跟在皇帝身邊這麼多年，雖不願揣度他的心思，卻也不得不揣度。
於是在他下旨賜我一樁婚事時，我早已料想到是那侯府世子。
第10章
10
在宮中擄人，想來也隻有皇帝下旨那紈绔才敢這樣做了。
這是我的第一次妥協，我希望換來皇帝的信任。
希望換來皇帝對天下女子的信任。
但我錯了，自從我嫁給那個男人後，皇帝開始聽信讒言。
本該有女子的官職潛移默化的被男子代替。
民間有以我為目標的女子，隻要提及我的名字連科舉的報名都報不了。
皇帝不願承認是自己狹隘的心胸導致許多女子無處可去，無事可做。
他甚至還在外宣稱女子也能撐起國家的天。
轉頭他又將女子的官職一貶再貶，就連我也從一品女官變成了小小師爺。
但也沒有關系，事在人為，我隻是在朝為官時看過太多不公，我隻希望盡自己的微薄之力效百姓之信。
我以為皇帝再怎麼也不會做的更過分了，直到我接到了一個失蹤案。
我在女兒的提醒下找到了關鍵的線索，我以為那就是真相，但不可能是那位父親。
我自己也有一個可愛的女兒，那個屠夫的眼中流露出來的神情我十分熟悉，那是屬於愛女心切後悲痛欲絕的嘶喊。
我推翻了自己的所有論證，最後一切線索指向那位侯府世子，我名義上的夫君。
我早該想到，皇帝總要用什麼東西來堵住那位惡心的世子的嘴。
所有人都在包庇他，我曾經的摯友，我曾經信任的皇帝，他們都讓我別查了。
隻有我的女兒，用溫熱柔軟的小手緊緊的抓住我，用亮的耀眼的眸子堅定的選擇著我。
她說：“娘親，你和離吧，我跟你。”
聽到這話，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我終於可以無所顧忌的離開侯府，離開皇帝為我親手打造的牢籠。
我知皇帝薄情寡義，但我也知他心中存有憐憫之心。
人性總不會是單一的。
於是，我進宮請旨休夫時，用一封長達幾千字的血書深表我心中對現在世道不公的痛惜。
我言，人微言輕，但隻願這世道還女子一個平權。
不為其他，隻為人人生於女子羅裙之下，更不該將女子置於男子胯下凌辱。
何其悲哀，何其悲憤！
此篇字字錐心，字字見血。
我隻求皇帝在我休夫後公正嚴明，重新正視女子境地。
為何隨意一個男子都可以凌辱女子，這是世道的後退！是人心的動蕩！
如此這般下去，難道這世間的女子就不是皇帝的子民了麼？
我流著血將這封信莊重恭謹的呈到了皇帝面前。
沉默了許久，我終於拿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我走時，手上的血漬已經幹涸，皇帝已然年邁的眉眼不再看我。
盡管皇帝身居高位，盡管他自以為掌握人心。
但人心多變，如何是他說掌控就能掌控的。
我帶著女兒休了那畜生，隻要是被迫的女子我都想拉她們一把，就像是在拉當年的自己一樣。
後來我將那畜生吊於集市，我想告訴所有人，女子也應得到尊重。
以後誰膽敢隨意擄S女子，就算是皇親國戚也免不了屍身分離！
好在皇帝年老，復了我的官職，希望我能盡我之力扶持當今太子登基。
我看著尚隻十歲的太子欣然應允，當夜便寫出了幾百條女子平權的計劃。
但我知道除了潛移默化的影響男子的刻板印象，還得激發女子的鬥志。
我編寫了一本本女子啟蒙書籍，希望將這條漫長的抗爭道路寄託給下一代，下下代。
女子想有話語權就必須得去說話，得勇於創造屬於自己養活自己的機會。
女子才會站得高，跑的遠。
所以當女兒疑惑的指著信紙上的那句話問我：“女子也可越萬山是什麼意思呀？”
我笑道：“詞句意在警醒女子，切勿因為世道的刻板和壓迫就產生墮落的思想，女子也可以站在山頂。”
女子思想的覺醒是一個漫長又需要鬥爭的過程，雖知道阻且長，我仍望女子寧願痛苦也不要麻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