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偶然間照鏡子看到與貴妃一般無二的桃花眼。
心裡隱隱有了猜測。
但也隻是猜測,我並無興趣對它加以深究。
就算我身體裡真的流淌著皇族的血液又怎樣。
它能抹平我前二十年充斥著紅色的經歷嗎?
既不能,何必在意。
更何況,我叫他叫殿下習慣了。
要是別人叫我殿下,我會惡心到想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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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S了那個女人後,貴妃第二次單獨約見我。
他一如既往眉眼清冷,端坐在高臺,將我視若無物。
我習慣了他這般姿態。
他掃了我一眼,冷淡道:「你都知道了。」
說的什麼,我們心知肚明。
我神情冷漠,頓首。
他:「一個月後,我會S。」
他語氣平淡到仿佛說要S的是別人。
聽到這堪稱荒謬的言論。
我露出意外而茫然的神色。
他神色從容,望向我:「你也得S。」
「為了憂兒。」
崔凝光告訴了我當年的真相。
他容色傾城,引得了女皇的覬覦。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雨夜,女皇得了他。
自此他被困於這宮牆之中。
前朝遺孤薛奕是他知己與愛慕之人。
盡管她對他無意,他還是主動收養了憂兒。
犧牲一個他厭惡之人的孩子,去救一個他心悅之人的血脈。
他不後悔。
他是這麼對我說的。
他恨崔家攀龍附鳳,不顧他意願拱手將他送給女皇當禮物。
所以崔家也得亡,他一切都布局好了。
現在唯一的變數是我。
當年那個早該S的孩子。
他問我,願不願意替殿下去S。
我忽然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實在太好笑了,這個瘋狂的男人還會詢問我的意見嗎?
蠱蟲控制權在他手裡,我的生S不是在他一念之間嗎?
他無視我形如瘋癲的大笑。
再一次問道:「你願意替李無憂去S嗎?」
我停下,正色道:
「當然。」
貴妃勾唇一笑,似是料到我的回答。
我終歸是要S的。
既如此,我在臨S前要親眼見證殿下幸福安康,才能安心。
與他相處這麼多年,我早已把他當成親人看待。
他也相當依賴我,事事離不開我。
從前我還會偷偷竊喜,現在卻是無盡擔憂。
我的突然離去,以殿下重情的性子,怕是一時半刻接受不了。
但無妨,疼痛總會隨著時間而漸漸退卻。
人生漫漫,歲月匆匆。
生S天地間,如白駒過隙。
希望,我不在,殿下能懂事點。
不要再因為一時興起,和其他人過於親昵了。
大婚後,他就是他人的丈夫。
天真,是懵懂無知的孩子才能擁有的。
成為大人第一件是就是要告別天真。
27.
見不到我的日子裡,殿下初始什麼手段都用過。
哭鬧、絕食、怒罵……
我都沒出現。
也不知他是不是累了,
他那樣愛完愛鬧的性子。
後來,總是一個人站著,雙眼放空,呆呆地看著幼時他鬧著要我給他載的桃樹。
凝望著,手不自覺地撫上枝幹。
表皮上是歪歪扭扭字。
「無憂和阿昭天下第一好。」
9
遙記得當時我們稚氣未脫的臉,和真摯的情誼。
我藏在暗中,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很疼。
他紅著眼眶,淚珠在眼裡打轉,卻沒掉落。
隻是一遍一遍叫著我的名字。
「顧昭。」
我自虐般沒轉身,直面這令我心疼痛的場景。
自我欺騙似的地固執認為,我一直與他同在。
貴妃手段果然了得。
各官員聯名狀告崔家,呈上百條罪證證據,鐵證如山。
憑借貴妃得寵,囂張了幾十年的崔家一朝覆滅,家破人亡。
我曾私下問貴妃:「如若崔家急了,將你偷換皇嗣的事情捅了出來。威脅你幫他們求情該如何?」
貴妃不以為意,嗤笑道:「不說,不過是抄家流放。說了,是滿門抄斬。他們敢嗎?」
「更何況,有本宮這妖妃吹枕邊風,萬一有一天能卷土重來,說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他美麗的面龐下,滿是嘲諷。
「血緣,可是操控人的好手段。」
我看著他,無言。
貴妃與我說,郭策雲是他為殿下精挑細選的良人。
郭策雲早在與殿下初遇時,便一見鍾情。
我頓首贊同,殿下如此美,一見傾心再正常不過了。
她還告訴我,郭策雲為得殿下青睞。
一改往昔吊兒郎當的紈绔小姐做派。
挑燈夜讀,認真習武,修養身心。
多年後,成為了大康世家女子中的表率。
我很吃驚,初見時的氣度,竟然是她在心悅之人面前的偽裝嗎?
貴妃:「誰想到這小子真堅持了六年。」
「痴情一片也不為過吧。」
「我們走後,也不必擔憂。」
「我為憂兒準備了S士,時刻保證他的安慰。」
我知道,她在警告我。
絕對不能告訴殿下真相,也不能帶他遠走高飛。
貴妃想多了,我並無此意。
看著長大的孩子,我隻要他幸福就行。
我命不久矣。
和我走,沒有幸福的可能。
我側目,看向貴妃,眼神堅定。
貴妃在女皇面前與崔家劃清界限,保全了自己。
女皇或許是真的愛他吧,父族沒落也沒動搖對他的寵愛。
殿下與世子的大婚並沒有因為這一插曲而擱置。
大婚當日,我站在他窗外的樹枝上。
看他一身嫁衣如火,鳳冠霞帔。
我混在送親的隊伍中,一路送行。
十裡紅妝,馬車從街頭排到巷尾,人生鼎沸,熱鬧非凡。
我看他披上紅蓋頭。
我看他牽向迎親轎。
我垂下眼簾,不想讓人看清神色。
轎子內,傳來低聲。
是殿下,他的聲音隱忍又痛苦。
「我知道你在。」
「今天晚上我必須見到你,不然我就去S。」
「你知道的,我最愛胡鬧了。」
我隱匿於黑夜,眸中黑沼翻湧。
心中明白,我不能去。
因為,今夜亥時。
就是貴妃為我挑選的S期。
我不能見他,會露餡的。
我,還是赴約了。
不想騙自己了。
我,顧昭。
想見李無憂最後一面。
我身手矯健地躲過侯府侍衛,最後站在貼著「喜」的門前。
我深吸一口氣,做好心裡準備,推門。
門一開,一道寒冷的劍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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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右手持劍,將劍抵在我脖頸處。
他雙眼通紅,聲音顫抖:「騙子,你拋棄了我!」
我看向他因情緒激動而發顫的手。
我閉上雙眼,擺出要S要剐悉聽尊便的樣子。
內心陰暗地想,要是他S了我,我會被記得一輩子嗎?
「咣當」一聲,脖頸處的微涼感沒了。
殿下還是善良,做不到奪取別人的生命。
我睜開眼,靜靜看著他。
他背對我,我看不見他的臉。
他:「給你兩個選擇。一是S,二是帶我走。」
我沉默片刻。
解釋道:「我今晚就要S於殿下父族的秘毒了,帶不走你的。」
他立即轉身,杏眼睜大,不可思議地高聲。
「不可能!」
我忍著心疼,編了個我因崔家暗衛秘毒命不久矣。
崔家倒臺,無人予我緩解藥物。
虧得貴妃仁慈,願意放我去尋解藥的故事。
我故意不去看他,直視窗外明月。
「本來,今夜我會S。幸得貴妃相助,得以苟延殘喘。」
「會答應見你,是因為多年情分。」
「我一直把你當成弟弟。」
一直在我身後沉默不語的他,聽見我的話,出聲。
「弟弟?」
我強忍內心奇怪的感覺,肯定道:「對,弟弟。」
沉默半晌,他快步走到我身前,一把將我抱在懷裡。
他眼裡的淚珠閃著細碎的光,抿了抿嘴,艱難道:
「可是我愛……」
我及時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輕輕掰開他環在我腰上的手。
斂了斂神色,望向他通紅的杏眼。
「殿下,屬下與您一同長大。」
「或許您是從來沒與我分離過,這才令您產生了錯覺。」
「何況我是來與您道別的,今晚我就要啟程去找解藥了。」
他的清俊的臉上神色變得沉默又悲哀。
片刻後,他眼淚如珠子般大顆掉落,神情變得又狠又瘋。
「顧昭,我還是那個問題,你選S還是帶我走?!」
我說:「我選S。」
他咧嘴笑了,重新拿起地上的劍,朝我胸口刺去。
我沒躲。
他沒習過武,力道不足,劍隻插在胸口半寸。
他似是沒料想到我不會躲開,瘋厲的表情瞬間凝固。
果然,殿下就是隻紙老虎。
自小我受過比這疼千百倍的傷數不勝數,就他這劍都沒貫穿我。
我內心打趣到。
我面無表情地迎著他震驚的臉,把劍拔出。
平靜道:「殿下,現在屬下可以走了嗎?」
我的話似乎才重新喚起他的理智。
他慌張又手忙腳亂地想要為我堵上傷口。
我推開他的手,不顧傷口還在不停地冒血。
「顧昭在此,祝殿下大婚快樂。」
「屬下九泉之下會祝福您和驸馬餘生幸福安康的。」
說罷,我轉身離開,隱沒在黑夜裡。
離開侯府後,我腦袋越來越昏沉。
許是蠱毒快發作了吧。
最後,我走進一條隱秘的小巷裡。
這條街很窮,到處都是乞丐災民。
選它作為我的葬身之處確實有點寒酸。
不過,我當初就是在這裡被崔家買走的。
十個銅板。
區區十個銅板就買走了我的一切。
在這裡S,也算有始有終。
現在想想,我還真是廉價啊。
今夜無月,雪花飛旋而下,無聲無息地飄落。
我環抱自己,一如當年乞兒一樣蜷縮在角落裡。
好疼,好冷。
我的眼睛快看不清了。
心裡卻抑制不住的亂想。
也不知道郭策雲這家伙會對殿下好嗎?
殿下以後受委屈了,沒我在背後幫忙,他不會又一個人偷偷哭吧。
我搖了搖自己快凍僵的腦袋。
不會的,殿下可皮了,隻有他欺負別人份。
雪越下越大,我透過朦朧的視線,看這大雪飛揚。
忽然想起從前殿下放學歸來,笑眯眯牽著我的手,背誦課上夫子教他的詩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淋雪也算共白頭,世間何來苦心人。
白頭並非雪可替,相識已是上上籤。
倘若籤是上上籤,可否人是心上人。
山水終有相逢日,你我再無遇見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