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我被人欺負推落泥坑時,被路過的嫡姐未婚夫、岐王趙衍伸手拉了一把,從此心悅於他。
後來嫡姐被胡人擄走,我代她嫁給了趙衍。
十年後嫡姐歸來,趙衍嫌她失貞,冷淡以待。
卻在她S後傷心欲絕,轉頭恨上了我。
他不肯承認是自己負心薄幸,反將責任推卸給我:「若不是你霸佔了本屬於若芷的位置,她又怎會傷心而S?」
他奪走我的兒子,廢去我的後位,把我趕出皇宮。
我最終S在古寺佛前,S時衾冷枕寒,窗外大雪紛飛。
再一睜眼,卻回到了春暖花開日、初遇趙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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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世,我沒有去握趙衍的手。
後來,他眼神憤懑地質問:「上一世,你明明愛我至深。」
我笑答:「重活一世,我有許多想挽回的人和事,但我確信,其中不包括你。」
1
我離宮那天,淫雨霏霏。
大紅花轎抬進宮的皇後,走時隻得一頂青呢小轎。
趙衍前日下了詔書,廢去我的後位,將我趕出皇宮,去永寧寺出家做尼姑。
終生不得回宮,也不許與兒子相見。
母子一場,終究還是想見兒子最後一面。
在雨裡等了半晌,卻隻等來他的乳母。
她表情冷淡:「太子說,父命皇命俱難為,就不送娘子了。」
我這兒子,雖才八歲,卻和他的父皇一樣。
薄情冷血,天生一副帝王心腸。
早料到會如此,倒也沒有太心寒。
我點點頭:「煩請替我轉告太子,用心讀書,將來做一個福澤天下的明君。」
身後不遠處,傳來冷冷語聲:「你以為,來日太子登基,你就能母憑子貴、翻身回宮做太後?朕告訴你,休想。」
我回過頭。
趙衍站在不遠處,明黃龍袍,面無表情,滿眼嫌惡。
十年前,他也是站在此處,一身大紅喜服、滿眼笑意地看著我被花轎抬進宮門。
景還是此景,情卻已非那情。
「太子已向朕發誓,他一生一世都不會認回你這個親娘。
「朕也已擬定詔書,命後世繼位者,皆不許追授你皇後之名。
「朕的皇後永遠隻有若芷,大周朝的宗廟裡,也隻會供奉若芷的牌位。
「似你這般歹毒女子,隻配待在十八層地獄,你且在青燈古佛前好好贖罪吧!」
我淡淡一笑,欠身福了一福,跟我那恩斷的夫君、義絕的陛下訣別:「陛下放心,縱然有來生,罪妾定不入這紅牆牢籠,嫁你這薄幸郎君。」
出宮後沒多久我就病了。
我S那天,窗外大雪紛飛,衾冷枕寒。
再一睜眼,卻回到了春暖花開日、初遇趙衍時。
後花園裡,桃花樹下,我跌坐在泥坑裡,少年趙衍站在我面前,微微俯身,向我伸出一隻手:「喂,你是周家哪位小姐,怎麼坐在泥坑裡,誰欺負你了?」
我仰頭看他。
逆光裡,趙衍身如松竹,笑如春風,端的是翩翩美少年。
前世,隻這一握手,叫我的心就此淪陷,後半生萬劫不復。
但這一世,不會了。
不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回廊上一個嫋娜人影漸近,是嫡姐。
我揚聲喊:「阿姐,幫幫我。」
聽到我的求救,嫡姐眉心一蹙,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卻還是快步走到我面前,握住了我向她伸出的手。
2
窗邊竹影輕搖,一室暗香浮動。
嫡姐從箱籠中取出石榴裙遞給我:「你身上的裙子被泥水汙了,先換上這條吧。」
又道:「綠珠已去請大夫了,你且在我房裡稍坐。」
再沒什麼話好說,房間陷入尷尬的沉默。
我和嫡姐向來疏遠。
她是嫡,我是庶。
她娘是丹萍郡主,我娘是賣身奴婢。
父親寵愛她,以香草給她取名「若芷」,卻以野菜給我取名「採薇」。
她從小如男兒般教養,出入學堂。
我羨慕得緊,向娘嚷嚷要讀書識字,換來的卻是娘的一頓巴掌。
她告訴我:「女子無才便是德,男人不喜歡讀過書的女人。
「你嫡姐出身高貴不愁嫁,早就跟三皇子定了親,將來要做王妃的,你拿什麼和她比?
「好好學做針黹活,博個賢惠的美名,將來才有機會尋門體面親事!」
而她所謂的體面親事,頂天也不過是做個五品官的正妻。
我羨慕嫡姐,也嫉妒她。
所以在其他姐妹獻媚討好她時,反而故意與她疏遠。
今天,突然開口向她求助,想必她心裡還在納悶。
她怎麼可能想到,現在她面前的庶妹採薇,早已不是那個自卑敏感的豆蔻少女,而是一個重活一世,摒棄了所有嗔痴的女人?
她更不會知道,等在她前面人生裡的,不是嫁趙衍做王妃。
而是被異族擄掠北上,淪為營妓,磋磨十年後方才返回故國。
然後,被趙衍指責「貪生怕S」,質問「為何不在被俘之時自盡殉節」,嘲笑「如今你貞節盡失,還敢妄想母儀天下」。
最終,在憤懑絕望中S去。
我抬起頭,輕聲喊她:「阿姐」。
她手足無措地看著我,歪頭問:「嗯?」
我嫉妒了一世的嫡姐,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子。
我是父親酒後與娘亂性所生。
明明是父親強暴了我娘,人人卻都隻笑我娘是爬老爺床的賤人,罵我是賤人耍心機生的下流胚。
我和娘在府中人人可欺,連體面些的丫鬟也瞧不上我們。
唯有嫡姐嚴格管束房中下人,不許他們欺負我們母女。
還曾在我被其他姐妹刁難時出手制止。
上一世,趙衍要把我趕出宮時,嫡姐在病榻上冷笑:「是你自己負心薄幸,與她又有什麼相幹?
「她與你夫妻十年,為你生兒育女,你今日拋棄她,與當初拋棄我又有何分別?
「趙衍,你不過是個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們姐妹倆,你又配得上哪一個!」
我們姐妹倆。
無論我如何疏遠她,搶走她的男人,霸佔她的人生。
在她心中,我都是她的妹妹。
嫉妒了一輩子,介懷了一輩子,到頭來,肯為我說一句公道話的,竟隻有這個姐姐。
我鄭重地對她說:「阿姐,你放心。」
她的表情更迷茫了:「放心什麼?」
你放心,這一世,我定不會讓你重蹈前世的命運。
我會除掉潛伏在你命運裡的每一個障礙,無論是趙衍,還是北胡。
還你,還我們姐妹倆,一個光明人生。
3
我一改往日對嫡姐的疏遠。
嫡姐苦夏,吃不進東西,我便自制了鹽漬烏梅子,送給她消夏開胃。
嫡姐誇一句我繡活做得好,她生辰時,我便送了她一隻自做的香包,繡著葉綠花白的香草,正合了嫡姐的名字「若芷」。
……
不多時,風言風語就傳遍了府裡。
我去給嫡姐送新掐的帶露荷花,站在窗外,聽見五姐的聲音:「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可要提防採薇那小蹄子。」
嫡姐淡淡答:「姐妹之間親熱些是應當的,若採薇送我些烏梅子和香包就是無事獻殷勤,那五妹現在又算什麼?」
頓了頓,又道:「父親處事不公道,待嫡庶有別,縱你們對我非出自真心,隻是為得些好處,也無可厚非。」
我在窗外,熱了眼眶。
我這阿姐,實在是個仁厚慈悲的女子。
收下荷花時,嫡姐問我:「採薇,你可有事要我幫忙?但說無妨。」
如嫡姐心知肚明的那樣,姐妹們獻媚於她,多是有所求。
或是看中了她哪樣衣裳首飾,或是想讓她在父親面前替自己說兩句好話……
大概在她心中,我所求的也不過如此。
然而我咬了咬嘴唇,抬頭道:「阿姐,我想和你一起進學堂讀書。」
嫡姐面露驚訝,最終卻什麼都沒有問,隻是點點頭:「我代你去跟父親說。」
4
嫡姐再去學堂時,帶上了我。
趙衍也在學堂,我一踏進門,就被他認了出來。
他把我堵在棠梨樹下,俯身笑盈盈道:「喲,這不是周尚書家採薇小姐。前日我伸手搭救你,你對我愛答不理,今天怎麼又跑到我眼皮子底下來?」
言外之意,我是欲迎還拒,想釣他這條金龜婿。
我冷笑一聲。
趙衍嗤笑:「每次我去你家,若芷不在眼前時,總有你庶出的姐妹們到我眼前獻殷勤,無非是想討我的好,來日跟著若芷嫁進岐王府,好撈個側妃當。你小小年紀,手段倒比她們高一點。」
我答道:「小女不稀罕什麼側王妃,還請岐王殿下讓個路,我阿姐還在等我。」
趙衍不屑:「別裝了,你來學堂,不是為勾引我,難道還真是為讀書?」
我冷冷地道:「岐王殿下,很稀罕嗎?隻這學堂裡,比您身份更尊貴的就有一個。」
這是皇家開設的學堂,太子也在學堂就讀。
我的話瞬間戳中了趙衍最薄弱的地方,他氣得臉色煞白:「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多久,最後還不是跟其他姐妹一樣,求著當我的側妃!」
5
嫡姐大我三歲,我入學堂那天,她剛好及笄。
女子十五及笄,象徵成人,是件大事。
學堂裡的夫子,也為她準備了禮物。
一把妝刀。
夫子笑吟吟道:「平日裡掛在腰間,可以增光添彩,遇到危險時,還可以引刀自盡,保全貞潔。」
我蹙眉,問夫子:「難道在夫子看來,女人的價值就隻是美貌和貞潔?」
夫子理所應當道:「當然,男尊女卑,天地生女人,就是為取悅、侍奉男人。
「貞節大過天,一個失貞的女人,還有什麼資格活下去!」
這老匹夫!
前世,大雲朝都城被北胡攻陷,他逃跑得飛快,連家中女眷都來不及帶。
最後,那些他扔下的妻妾女兒也和嫡姐一樣被擄掠北上,大半被磋磨難得不及南歸,就埋骨北胡。
背後突然傳來辯駁之聲:「學生認為,夫子的話有失偏頗。」
扭過頭,正看見太子溫潤的面孔:「女子與男子一樣,也是父母情之所凝、十月懷胎而生,畜生尚且舐犢情深,父母精心養育兒女,又豈會忍心見她為了虛無的貞潔舍棄性命。」
我的眼睛裡浮起一層水霧。
太子趙淇,是個和嫡姐一樣的好人。
前世,北胡曾遣人來大雲朝,請求和親。
和親的對象,是當時的北胡太子羅摩。
傳聞羅摩是個性情暴虐之人,曾SS過多名姬妾。
聽聞和親之事,京中貴女個個嚇得面無血色。
最後,是趙淇站出來勸諫陛下,說世間沒有能用女子換來的和平,陛下這才推掉了和親。
後來,羅摩繼位成為北胡王,以當年和親被拒、分明是大雲朝看不起他為由,發兵突襲,攻陷了京城。
趙淇也在那場守城之戰中壯烈犧牲。
S後,遺體被獻給羅摩,剝皮拆骨,頭骨做成羅摩的酒器。
到頭來,皇位反便宜了趙衍。
趙衍登基後,在告天下萬民書裡,暗示是太子引來那一場國殤。
可我清楚,國殤之因,在羅摩性喜侵略,在大雲朝軍事廢弛,獨獨不在太子仁心,把女人也當成人。
課間,趙衍又將我堵在棠梨樹下,陰陽怪氣道:「原來你想釣的是太子,姑娘還真是人小心大。」
我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趙衍咬牙切齒:「若讓你嫁得成太子,我趙衍的名字便倒過來寫!」
我欠身一福:「採薇拭目以待。」
6
一個月後,宮牆內傳出喜訊,皇後派人登門丞相府,正式替太子提親。
同時,頒懿旨,凡三品以上官員家,無論嫡庶,無婚約而已及笄者,皆登記備選。
最後,選出了中書令和大理寺卿的嫡女,封為良娣。
不消說,是趙衍在他母後耳邊吹了風。
學堂裡,趙衍得意揚揚向我示威:「太子妃和良娣已定,你就算搭上太子,頂天也隻是個良媛罷了!」
我闲闲地答:「那又如何?成祖繼後不也是良媛出身?良禽擇木而棲,落在梧桐樹上的才叫鳳凰,哪怕一開始落在低枝,未必就不能飛上梢頭,可一旦落錯了樹,再怎麼努力,也不過是隻野雞罷了。」
趙衍氣結。
我姍姍離去。
從那之後,趙衍徹底和我槓上了。
他致力於破壞我釣太子的大計,每當我想同太子說話,他都會從天而降,橫插一腳,把太子從我身邊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