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呼吸也變得急促,牙齒緊緊咬著嘴唇,似乎在極力克制著自己衝上來與我理論的衝動。
「行了,時間也不多了,接下來的日子收心斂性,好好學,後面的日子修行就靠你們個人了。」
學究說完,繼續像以往一樣講著學,之後也像以往一樣安排了練習就回去了。
但第二天卻傳來消息,說學究病重。
「病重?」
傳話的人點了點頭。
「這是怎麼回事,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那個傳話的人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就知道其中定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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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亂說的,你大可以放心和我說,要是有什麼幫得上忙的,還可以盡綿薄之力。」
「唉,其實,對外聲稱是病重,其實是中毒,據說劑量不大,可學究年歲也擺在那兒,這……」
我急忙追問道。
「那現在毒解了嗎?現在學究怎麼樣了?需要什麼藥嗎?」
「哎哎哎,郡主別急,現在學究已無大礙,隻不過他說,接下來的科考,他可能沒法接著講課了。」
我突然被點醒。
「科考……」
傳話的宮人回去後,我一直在想。
「對啊,能接近學究讓其掉以輕心,又能阻止影響其他人科考的,可不就是我們這群人嗎?」
昨日到今日也不過短短的時間,能在這段時間內做手腳的,還能是誰呢?
能是誰呢?
——芳戚戚!
如果真的是芳戚戚因為那一次責罵就對學究下手,那是不是也早就對我下手了?
我越想越覺得後怕,急忙翻出銀簪子把我平日裡的茶具試毒,簪子變暗了!
我渾身開始發抖,雙腿綿軟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芳戚戚!你真的恨我至此嗎?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望著這副茶具,終於想起來,這茶具是新買的,而我最喜歡的茶具,在芳戚戚那次無理取鬧後給我砸得粉碎!
原來這場陰謀,從那一次就開始謀劃了,原來她也沒有我以為的那麼蠢!
我立刻花重金去請了大夫為我就診,好在劑量少,發現得也早,幾帖藥下去,我也安心了不少。
而後,我讓丫鬟去請了幾個江湖上的人潛入他們私會之所,果然發現了毒劑,並且發現了許多安胎藥。
是了,到開考剛好三月的時日,正是胎象不穩的時候,芳戚戚這種養尊處優的,自然要買大量的藥品補品回來滋補。
那幾個人足夠機靈,把樣全部給我帶回來了,也不枉我花了筆重金。
8
三月陽春好時節,正是科考讀書時,當日,我特地偽裝出門,見了陸一鳴一面。
「咳咳,陸一鳴,許久未見,沒想到已是意氣風發的模樣了。」
「你是……」
他盯著我望了許久,突然驚呼出聲。
「你是那個姑娘!」
「噓——」
他應聲點了點頭。
「你怎麼來了?」
「我說過,我會來報答你的。」
看見他疑惑的樣子,我開口道:
「考場亂象越發嚴重,科考時務必做些標記,即便不能阻止亂象,也方便在日後犯案舉證,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陷入了沉思,而後明白了什麼,鄭重地向我行了禮。
「多謝姑娘,你這是幫了我大忙,待我榜上有名,必來重謝!」
「別說這些虛話了,你好好考試才是正理,我也不說其他的了,祝你高中,告辭。」
沒有與他再多說其他,我處理完事便匆匆離開了。
誘餌已經放好,就等魚兒上鉤了。
我盯著芳戚戚的一舉一動,終於,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她偽裝得嚴嚴實實地出門了。
隻見她步履匆匆,轉了好幾個巷子,給我轉得暈頭轉向,終於,她側身進了一戶人家。
過了一會兒她出來了,我等她走遠後,透過門縫打探著裡面的情況——是禮部副官!
禮部狗官,掌管著這麼多人的命運,卻私底下幹這種勾當!
我不免為這些寒門弟子憤憤不平,心中一邊計劃著未來的計劃。
終於,千等萬等,等到了放榜的一天。
果然,陸一鳴的卷子被調換,中榜的是馮少凡。
芳戚戚高興地跑上門來,面色甚是紅潤。
「穆衫青,你看到了嗎?少凡他中了!他中了!」
我嗤笑著看她,芳戚戚以前很瘦,所以剛開始並不顯懷,可現在已經是六個月的胎兒了,她隻能穿著長衫將自己裹得嚴實。
「芳戚戚,你現在已經不多遮掩了嗎?」
「遮掩什麼?馬上就要嫁給一甲第二的榜眼了,我還需要遮掩什麼?」
她眉飛色舞地描繪著她所幻想的未來,全然不知噩夢的降臨。
「不過,像你這種沒有人寵愛的,是體會不到這種喜悅的,哈哈哈哈哈,我走了,你不用恭送!」
我勾了勾唇,看著院子裡的日晷,陽光灑在日晷上,指針的影子緩慢移動,默數著她的生命倒計時。
「咚咚咚——」
公堂門口的鳴冤鼓被一下接一下地敲響,鼓聲沉重而急切,仿佛是冤屈者悲憤的心跳,每一下都撞擊著人們的心靈。
圍觀的人群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公堂之上的人重拍驚堂木。
「何人在此擊鼓鳴冤?」
底下的人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
「考生陸一鳴,有冤要報!」
「何事?」
陸一鳴立即將袖中的狀紙呈出。
「考生狀告當今榜眼馮少凡,偷換試紙,擾亂考場,欺瞞聖上!」
語言剛落便引得一陣驚呼。
知府一聽這事不是他所能掌控的,立刻派人把御史給請來。
以陸一鳴的事開一個巨大的豁口,這正中我下懷。
外圍的人越來越多,同時,公堂也把馮少凡請了過來。
御史開口問道:
「何事上報?細細說來。」
裡面的人還在陳冤,芳戚戚一見勢頭不對,轉身就想逃,我側身擋著她的去路。
「芳戚戚,這戲臺搭好了,真正唱戲的,卻還沒登場呢。」
9
她警惕地盯著我,手扶著肚子。
「你什麼意思?」
我拉著她就往公堂那邊去。
「你幹什麼!你松開我!」
我不顧她的哭喊,冷靜地跟門口的衙役說。
「小女有重要的證據,還請上報御史。」
得到同意後,我硬拽著她到了殿裡。
「你是何人,你說你有證據,說來聽聽?」
我提起裙擺跪下道。
「小女是穆親王之女穆衫青,公堂鳴冤,狀告定國將軍芳斥候之女芳戚戚!」
「一罪,狀告她下毒殘害師長,是為不孝。」
「二罪,狀告她與馮少凡暗結珠胎,是為不潔。」
「三罪,狀告她交換考卷,陷害良忠,是為不仁。」
「四罪,狀告她下毒殘害於我,不顧情誼,是為不義。」
「……」
樁樁件件,列下來有十餘條,條條都令人瞠目結舌,引人驚呼。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廉不潔之人,還請大人處置!」
幸好是陸一鳴把御史召來了,要不然以那幾個小官,還真不能把芳戚戚怎麼樣。
芳戚戚紅著眼向我怒吼著。
「你胡說!你血口噴人!你個賤人,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著她就向我撲過來。
「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
她現在身形不便,哪裡拉扯得過我?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她的臉上,她不可思議地循著那人望去——打她的正是她的父親芳斥候。
芳斥候顫抖著,雙眼布滿血絲,嘴唇也在哆嗦。
「你這個逆女,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她捂著紅腫的臉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滿臉的委屈與倔強。
「爹,我沒錯!都是這個賤人冤枉我!你別聽她胡說!」
我哼笑著望向御史。
「證據都在這裡,這是她安胎所用的藥材和補品,這是她去找副官的所在地地圖,這是她苟且之地的鑰匙,這是她所用之毒,用毒的單子,他們都有記錄。」
「這些東西,還請御史明察,若有謊言,小女任憑處罰。」
旁邊的馮少凡被這陣仗嚇得不住地發抖,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不斷冒出,順著臉頰滑落,卻渾然不覺。
「對了,我還把你忘了——你在地下賭場欠了多少錢,不用我給你細數吧?」
他望向我,原本舌燦蓮花的嘴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你……」
我不客氣地打斷他。
「馮少凡,你知道為什麼那篇本該得一甲榜首的文章隻得了榜眼嗎?」
我將一張紙的角拿了出來。
「是因為陸一鳴拿著自己的前途在賭,他在自己的答卷上撕下了一角,就是為了防止你這種人狸貓換太子!」
聽到這些,芳戚戚傻傻地愣在原地,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也垮了下來,整個人仿佛失去了支撐的力量,搖搖欲墜。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厲聲喝止道。
「芳戚戚你個蠢貨,到現在都還執迷不悟!」
她向我撲過來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瘋狂,如同一隻失去理智的野獸,似乎想要把我撕裂。
「都怪你,都怪你毀了我的幸福!毒婦,賤人!」
我撤得遠遠的,靜靜地望著她像個瘋子一樣怒吼。
「你還不知悔改!」
芳斥候氣得渾身發抖,抬起的手又緩緩放下。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芳斥候向御史行了個禮。
「不用在意她的家世,小女……」
他咬了咬牙,擠出幾個字。
「任憑處置!」
說罷,他轉身就走了。
芳戚戚這會真的崩潰了,她伸手拉住她爹的衣角無助地喊著。
「爹,你要救救我啊!爹,你不能不管我啊!」
她爹拽開了衣角,憤怒地瞥了她一眼,最終失望地離開了,留下芳戚戚一個人在身後哭得撕心裂肺。
御史也不是吃素的,經過核查後,發現我說的句句屬實,還查出了官員私下勾結,最終此事上報聖上,著重處理。
10
三個月後,芳戚戚被流放邊境,來觀望的百姓接踵而來,都在指著她的脊梁骨恥笑。
芳戚戚低垂著頭,凌亂的發絲遮住了她的面容,身上的囚服破舊不堪。
她緊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來,可那微微顫抖的身軀卻出賣了她內心的痛苦與屈辱。
我走上去,拿著些衣物給她,卻被她冷冷地拒絕了。
「呵,你來看我的笑話,有意思嗎?」
我挑了挑眉,輕笑出聲。
「隨便你怎麼想吧,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你會這麼恨我?」
她白了我一眼。
「你少裝了,從小到大,人人都拿我和你比,就連我喜歡的人也喜歡著你,你還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給誰看?你個賤人!」
「這就是你嫉妒我的理由?」
她手上的鏈子被拖動得哗啦作響。
「我是功臣的女兒,養尊處優,高高在上,憑什麼要被人踩一頭?」
我無法容忍這個蠢貨到現在都還執迷不悟。
「尊嚴,榮譽,都是自己掙來的,家世保不了你一輩子,無論誰和你比,那都是別人的看法,你又何必用輿論困自己一輩子?」
「芳戚戚, 到現在你要是還想不明白,那就去邊塞好好想吧, 後半輩子很長, 夠你好好想清楚了。」
「賤人!你憑什麼說教我!賤人……」
芳戚戚聲嘶力竭的吼叫充滿了憤怒與不甘, 聲音尖銳刺耳, 仿佛要將人的耳膜刺破。
但這聲音逐漸遠去,慢慢隱匿在囚車和鎖鏈搖晃的聲音中。
陸一鳴被特許由聖上重新出題,聖上讀罷,龍顏大悅, 贊不絕口, 一遍又一遍地誇贊。
外面敲門的聲音並沒有停止,炸得我腦仁疼。
「而重」那激昂的聲音在朝堂之上回蕩,眾人不得不臣服。
他頭戴桂冠, 身披紅綢, 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榮耀加身,成為天下學子敬仰的楷模。
他穿著紅袍, 走到我面前, 莊重地行了個禮道。
「郡主,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能夠預知此事,但此大恩大德, 小生沒齒難忘, 如若不嫌棄我出身貧寒, 用得到的地方,一定不要忘記我!」
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在空氣中回蕩。
這麼真摯的承諾我已經好久沒聽過了, 上一世我一直沉溺在芳戚戚的欺騙中, 竟從未得到過真心, 今生鬥了這麼久,我都快忘記真心換真心的滋味了。
「真心我便收下了, 我也沒你說得那麼高貴, 畢竟我也是利用了你, 我不喜歡欠人的感覺, 所以, 我們兩不相欠了。」
他愣了愣, 仿佛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坦然,但他還是又向我鞠了鞠躬。
「無論如何,陸某所說,句句有效, 有何貴幹,你隻管來找我。」
我也回了個禮。
遠望著他的背影, 我有些悵然,上天果然是公平的。
重來了一次,芳戚戚被流放,馮少凡被分屍, 陸一鳴終於拿回了屬於他的狀元之名。
而我, 終於沉冤得雪,不負上天,不負前世, 提心吊膽了這麼久,我終於可以松口氣,好好地過我的餘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