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鋪子裡太忙,白檀忙得團團轉。
不過幾日,她就收了幾個女子來做伙計。
我跟著在糖水鋪子裡待了幾日,竟覺得身子骨好像好了些。
可惜,這種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
不知何時,我醒來的時間愈發得早,大部分時候身體都很痛,哪裡都痛。
我不忍白檀和沈凌跟著我愁眉苦臉。
夜裡實在忍不住了,才悄悄下床,提著燈去院子裡走走。
近日眼睛不大好,漸漸瞧不清事物。
我怔怔地看了半天,才發覺門邊站了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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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探道:「沈凌?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
「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我有些心虛。
畢竟白日我都說感覺自己身子好了不少。
直到那人快走了三四步,一把將我擁入懷中。
「绾一!」
謝懷瑾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我隻恨自己沒什麼力氣,不然真想扇他一耳光。
再見到謝懷瑾,曾經那些情誼早就消散,餘下的隻有深深的無奈。
好歹是做過王爺的人,為何同癩皮狗一般。
我蹙眉厲聲道:「深更半夜闖入女子閨房,你有病嗎?」
「绾一,我真的好想你。」
謝懷瑾臉上滿是胡茬,看上去十分憔悴。
「怎麼,順陽王親事不順,便想著拿我兜底嗎?」
「如今沒了權勢,倒是也不嫌我髒了。」
我冷冷地看著他。
謝懷瑾面色慘白如紙。
18
縱然我疼得睡不著。
可瞧見謝懷瑾,我隻覺得還不如回去疼著。
我轉身推開門,不想再同他分說。
謝懷瑾卻忽然拉住我的袖子,近似祈求地喊了聲。
「绾一——」
我打了個寒顫,一時間分不清他想做什麼。
「你生我的氣了對不對?我可以和你解釋的。」
「我們是從小到大的情分,我怎會欺負你?」
我有些震驚他的臉皮。
「從小到大的情分?你是怎麼待我的,還要我同你說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不好嗎?」
「還是說你沒了王爺之位,又想讓我入哪個府邸幫你做事?」
我甩開袖子,扭頭就走。
謝懷瑾不要臉地跟在我身後,讓人煩得要S。
我「哐當」一聲關上門。
門內我嘆了口氣,聲音冷漠清晰。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和你糾纏在一起。」
說完,我重新躺在了榻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見到謝懷瑾那張臉,從前的事就往我腦子裡鑽,讓人頭疼。
天蒙蒙亮時,我睜開了眼,算算日子,今天是沈凌的生辰。
我便準備去給他做些糕點當生辰禮物。
剛打開房門,就被門口蜷縮的人影嚇了一跳。
我一腳踹了上去,擰著眉毛質問謝懷瑾:「你躺在這幹嘛?」
謝懷瑾小心翼翼地起身,眼下烏黑一片。
「绾一,你要去哪裡,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避開他喊人,「來人,把他趕出去!」
最先到的是沈凌。
他來時,謝懷瑾正攥著我的衣角不撒手。
沈凌眉頭一挑,手裡的扇子收起來,翻了個面,扇背狠狠敲到謝懷瑾的手腕上。
謝懷瑾悶哼一聲,後退了幾步。
沈凌順勢擋在了我身前,一改往日的溫和。
他神情冷淡,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謝懷瑾?果真和傳聞中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今日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
沈凌轉過身來,眉目低垂,安靜專注地看著我。
「白檀一早就到了鋪子裡,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謝懷瑾不甘地在他身後怒聲道:「你放開她!」
「绾一,這就是你的新歡?!」
「你沒了男人會S嗎?他知道你曾經在熙王府做事嗎?除了我還有誰會真心待你?」
沈凌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到他臉上。
謝懷瑾和沈凌打得不可開交。
大多數時候是沈凌壓著謝懷瑾打。
可他臉上也難免掛了彩。
我冷聲喊家丁。
「你們主子都讓人打了,還看著幹什麼?把他打出去!」
有了人數壓制,謝懷瑾很快被壓在了地上。
他失望地盯著我,紅了眼眶。
「绾一,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你都不要了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
「趕緊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家丁們將人趕了出去,沈凌也加了不少人守在我的院子裡。
他讓人將白檀叫了回來。
和她說會話,我心情好了不少,就讓人扶著我去小廚房做糕點。
畢竟是沈凌的生辰,可不能讓謝懷瑾毀了。
「謝懷瑾這個賤人,怎麼還不S?」
白檀在廚房磨刀,咬著後槽牙罵了謝懷瑾整整一個時辰。
我笑了笑,將做好的糕點拿去給了沈凌。
白檀送他的是一把劍,沈凌試了試,很喜歡。
「往日都是我一個人過生辰,如今有了你們兩個朋友,我很高興。」
沈凌眼角帶著笑意。
我託著下巴看著他和白檀。
白檀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客氣什麼?都是兄弟。」
我:「……」
19
那之後,謝懷瑾又來了沈府。
這次我沒瞧見他,聽說是白檀和沈凌一同將人趕了出去。
她拿著那把菜刀追著謝懷瑾砍,直到他身上挨了幾下才跑出了沈府。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睜眼時,白檀守在我榻前,眼裡的淚珠砸在我的手掌。
很燙。
白檀威脅我。
「你要是不醒,我就隨便找個男人嫁了生孩子,鋪子送給沈凌算了。」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
我輕輕開口:「不可以,不開了,誰給我做糖水喝?」
白檀驚喜地看著我,彎了嘴角。
可笑著笑著,她又哭了。
「你剛來王府時,膽子小的要命,看見血都會做噩夢。」
「我一瞧你就知道,你是個沒吃過苦的嬌小姐,若我有個這樣的妹妹,是萬萬舍不得你吃半點苦的。」
「我沒有家人,就隻有你一個妹妹。」
「绾一,你別走,陪陪姐姐好不好?」
好呀。
我想開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白檀身後站著我娘親和謝夫人。
她們和從前一樣漂亮溫柔,就那樣看著我。
我娘先開口:「绾一,別怕,娘來接你了。」
謝夫人也點頭,眼裡含著心疼。
「绾一,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們都是我的娘親呀……」
我搖搖頭,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大概是要離開了吧。
這一世,我對得起謝家所有人,隻是對不起自己,對不起爹娘,和一直陪著我的白檀……
我用盡渾身力氣,抓住白檀的手,一字一句道。
「白檀姐姐,你要好好的……」
窗外大雪紛飛,幾粒雪花飛了進來。
我躺在床上,沒了聲息。
20
謝懷瑾不知走了多久,到了江南的春華樓。
門外幾個姑娘正嬌笑著招手,讓他進去。
灌了幾杯酒下肚。
幾個男人在一旁玩得不亦樂乎,談天論地。
「家裡的婆娘有什麼意思,看了這麼多年早就膩了!」
「我家那位啊,年輕的時候倒是嬌俏可人,年歲越大,長得也沒有從前漂亮,反而變得無趣了起來,哪像著春華樓的姑娘啊!」
謝懷瑾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
他和莊绾一,好像也是如此。
帶著脂粉香氣的姑娘攀上他的胳膊。
他不耐煩地甩開了對方,那姑娘叫了一聲,倒在身旁男人懷裡。
那男人剛要發火,一瞧見姑娘的面容,反而笑了起來,在對方臀部掐了一把。
冒著火氣罵謝懷瑾。
「喂!裝什麼裝?來喝花酒還裝什麼痴情浪子啊!」
謝懷瑾心口猛地一滯,煩悶地喝了口酒。
「老子和你說話呢……」
那刀疤臉的男子這時候真起了幾分火氣,他周圍幾個男子跟著站起來,擋在了謝懷瑾面前。
說著,一拳砸到了謝懷瑾的酒壇上。
幾人混著打了起來,謝懷瑾隻覺得身上疼痛無比。
但他不想反抗。
最後老鸨覺得晦氣,讓人把他扔到了外面。
鵝毛般的大雪落下。
謝懷瑾躺在春風樓外面,手裡還拎著一壇酒。
雪花落在衣領時,他不自覺地想起了莊绾一。
江南少雪,绾一也很喜歡雪。
她剛來謝家時,處處小心,那年冬日大雪,她白日不敢出去玩。
夜裡便悄悄避開了婢女嬤嬤,自己脫了鞋襪在雪地裡踩來踩去。
那張平日嚴肅沉靜的小臉笑了起來。
她臉上兩個小酒窩,看起來可愛動人。
那天謝懷瑾坐在房頂上喝酒。
看著小小的人,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把又一把的雪,在黑夜裡無聲肆意地玩鬧。
那時謝懷瑾才明白,這才是真實的莊绾一。
他不自覺地開始關注起了這個在謝家住了幾年的姑娘。
21
那時的莊绾一好像有兩副面孔。
謝懷瑾在,她就是端莊守禮,小心翼翼。
一旦他不在,她就會對著謝夫人撒嬌。
還會和嬤嬤一起做糕點,和婢女們談笑。
他嫉妒極了,也想莊绾一對他笑,對他撒嬌。
想到這,謝懷瑾心中一陣鈍痛。
有些東西,他應該要弄清楚。
謝懷瑾扔了酒壇,連夜找了馬匹回京都。
薛凝之那般算計他和绾一,謝懷瑾自然不會放過她。
臨走前,他已經叫人割了她的右耳。
那和绾一很像的小痣,她不配有。
他走後,聽說尚書府已經叫人把薛凝之接了回去。
可縱然薛尚書再寵女兒,薛凝之的名聲也實在不好,嚴重了甚至要影響他府上男丁的仕途和嫁娶。
薛尚書狠了狠心,將人扔到了郊外的莊子上。
謝懷瑾四處打聽,才打聽到那莊子所在。
駕馬前去時,他路過了曾經的順陽王府。
府邸灰敗,掛上了蛛絲,大門也被封條封了起來。
謝懷瑾神色暗了暗。
這是他和绾一用了十年換來的,如今也沒了。
謝懷瑾忽然想起從前绾一剛到熙王府時,他們每個月能見到一次。
他會給她遞些銀錢,和從前她最愛吃的桂花糕。
绾一會笑盈盈地告訴他,自己過得很好,讓他小心行事。
可謝懷瑾分明看見,她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顫抖,那雙彈琴算賬的手,日漸粗糙,泛著青。
熙王府是個吃人的地方啊。
謝懷瑾暗暗想,若绾一出來,他一定會好好待她,再不叫她受半分的苦。
可後來,為什麼就如此了呢?
對了,绾一在熙王府的第七年。
謝懷瑾終於得到了薛尚書的賞識。
他原本隻是隱藏在尚書府中的一名侍衛。
因著想接近太子,想給謝家翻案才在這裡待了三年。
可太子哪是那麼容易接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