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林相的千金。
因身體羸弱,出生後便被隱世高人帶至涿光山養育。
待我及笄,便可歸家。
15 年後,我滿心歡喜回京,卻目睹了滿門被屠的慘相。
禍起巫蠱,九族皆誅。
隻有身在涿光山的我躲過此劫。
管他什麼皇家富貴,去他的權勢滔天,我都不怕。
就憑我是國師的小弟子,我是天命師,我要為林家討回這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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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林府大門敞著,殷紅的血四處流淌,一直滲到門外,蜿蜒到我的足邊,灼得我睜不開眼睛。
院子裡堆砌著血淋淋的屍身,銀甲羽衛裡裡外外忙碌著。
我全身止不住地發抖,指尖不受控制地輕顫,抬腳就要往門裡衝,卻被一人伸手攬住。
回頭一看,竟是大師兄。
他怎麼也來了京城。
門外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百姓,小聲議論:「聽說是伙同皇後施蠱詛咒皇上早S,全府上下一百餘口人都被S了,實在是太慘了……」
我再聽不見一點聲音,熱血直往腦門上衝,眼睛霎時通紅,右手摸向腰間纏繞的軟劍。
軟劍抽出的那一刻,大師兄使出一招「問君安」,直接點暈了我。
我是林府千金林夭夭。
父親林方荀,是位高權重的相國,是桃李滿門的太子少師。
母親是明豔高貴的淮陽郡主,是皇後的姨親表妹。
我出生時奄奄一息,被師父帶去了涿光山,一呆便是 15 載。
回家了,卻是天人永隔。
這難道是我不尊師命,衝動的反噬?
可天命為什麼不報應在我身上,要禍及家人。
師父傳授了我通天的本領,我卻救不了血脈至親。
大師兄的手掌落在我的發頂,隔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停下動作,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小九,心裡難受就哭出來吧……」
我天生不會流淚。
每次因為練功偷懶耍滑,被師父責罰,我都沒有眼淚作為有利的工具,就算刻意想擠幾滴貓尿裝裝樣子都擠不出來,被老頭子視為悔過態度不真誠,追著好一頓猛打。
會哭的人不一定流淚。
我要復仇!
此仇不報,怎敢稱國師弟子!
此仇不報,如何慰藉全家 136 條人命!
此仇不報,怎麼對得起林家忠君愛民的世代清名!
我要為林家正名,要為無辜枉S的生命討要個說法。
飛鴿傳書給師父後,三位師兄趕來京城助我,帶來了師父的手書一封。
「天命不可違,人為猶可追。」
師父要我順勢而為。
萬萬不可被仇恨遮住了眼,失了理智。
師父放心,您已護我十五載,您的小九已不是弱雞小趴菜,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走向我想要達到的地方。
五師兄善偽裝。
他給我打造了一個全新的身份,武當派林去塵,新生代最牛逼的天命師。
天命師是相師的最高段位,可代天發言,佔吉兇、測禍福、知天命。
在被巫蠱攪得烏煙瘴氣的京都,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抓入牢獄。
慎刑司各種酷刑輪番齊上,什麼威武不能屈,去他娘的狗屁,活命要緊!
人們不堪忍受,隻得含冤屈服,隨意攀咬他人,越咬越多。
凡是被牽連的人,全都以「大逆無道」的罪名處斬,一時間京城內人人自危。
相師便成了京都當下最熱門的職業。
上到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逛個街、約個飯,甚至泡個妞、打場麻將,買根蔥,都恨不能先卜上一卦,趨吉避兇。
我很快就成了被人追捧的頂流,被達官顯貴奉為座上賓。
不久後的一天,兩位面白無須、嗓音尖細的公公找上門來,請我入宮。
我在等的機會終於來了。
我要攀上江之煥,然後,宰了他。
江之煥原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幹著收保護費打打SS的勾當,他將貌美的妹妹嫁與永安王為妾搭上了皇室。
後與永安王起了龃龉,入京舉報告發其種種不法之事,終致永安王獲罪,S在詔獄。
江之煥卻開始飛黃騰達,得到睿明帝的信任。
這是個十足的狠人。
出身底層,曾被生活狠狠蹂躪過。
他深知,在這盛世大安,手無寸鐵隻能苟活;手無權勢,寸步難行。
為了滔天的權勢,為了獲取帝王的信任和依賴,他揮刀自宮當了閹人,日夜在皇帝身旁伺候,很快就成了司禮監的提督太監,手握批紅權。
後又負責京師治安,討奸、治獄、捕盜,「督三輔盜賊,禁察逾制」,成了聖上的特務頭子,是人人忌憚的江公。
攪弄風雲,鏟除異己,是他!
蠱惑帝王,羅織冤獄,是他!
栽贓太傅,構陷太子,嫁禍皇後,是他!
我的頭號仇人,是他!
現在,這條魚咬鉤了,離被宰就不遠了。
2
進宮的路那麼長,紅牆金瓦映照出我的人生 15 年。
我出生那日,大雨傾盆,金色的閃電不斷刺破暗黑的夜空,轟隆的雷聲擊得人心尖發顫。
母親哭嚎了五六個時辰,一盆盆血水接連端出來,我卻始終不肯退房。
父親先後從宮裡請來了四五位經驗豐富的產婆和太醫,隻因胎位不正,孩子一直不下來。
母親的聲音越來越低啞,眼見著快沒了生機。
「大人,門外有位道長求見,說能救夫人。他讓把這個信物給您,說您一見便知。」
管家把一枚玉佩遞了過來,玉佩溫潤,帶著餘溫。
白玉祥雲麒麟佩,背面刻著一個姬字。
這是國師的信物。
不,準確來講,應該說是隱匿於江湖二十餘載的前國師。
父親心頭一凜,慌忙迎了出去。
道長站在門房處,身姿如松。
映著雨簾,一身的道骨仙風,仿佛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
「救人要緊!」
道長扶起欲撩袍下跪的父親,掏出一個雪青色瓷瓶,倒出一小把紅色藥丸。
「以參湯為引,即刻給夫人服下。」
父親抱拳示謝,衝進房中親自喂母親服下。
陷入昏迷的母親悠悠醒轉。
不多時,我終於呱呱落地,發出柔弱的啼哭,像一隻被雨淋湿了的小奶貓。
道長本名姬懷周,曾助當今睿明帝榮登大寶,受封國師。
本有從龍之功,位高權重,卻急流勇退,隱匿山林,仿佛世間從無此人。
如今道號雲升,雲升月明,四海升平。
二十年前,睿明帝初登帝位,最信任的國師竟留下一封書信不辭而別。
帝龍顏大怒,下令翻山越海,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來。
踩著屍山血海上位的年輕帝王震怒,朝堂上落針可聞,滿朝文武皆不敢言,恨不能將頭埋進官服裡去。
狀元及第的父親,施施然出列,三言兩語撫慰了帝王孤獨高傲的靈魂。
皇帝最終同意了父親的建議,還國師於鄉野山林。
國師此番前來,正是還父親當年襄助的情分。
雲升道長告知父親,我身中胎毒,在這熙攘的京城恐難活命,需即刻帶去鍾靈毓秀之地,吸取天地之靈氣,方可補我先天的不足。
剛出生的嬌嬌兒,襁褓還沒被母親暖熱,便被帶去了涿光山。
我成了師父的關門小弟子,名喚小九。
我有八個師兄,各個身懷絕技,技藝非凡。
師父說我必須在山中修行至及笄方可歸家,否則,於我而言身體有損,於林家而言亦有災禍。
山中的日子清苦。我每日需誦經、練功、打坐、修行、習武,學習天文、歷法、堪輿,還要研習權謀學、運籌術、閱人術、縱橫術。
涿光山下有一口碧藍的潭水。
水中生長著一種奇怪的魚,名喚鰭鰭魚,形狀像喜鵲卻長著十隻翅膀,鱗片全長在羽翅的尖端,聲音與喜鵲的鳴叫聲相似。
師父說這種魚的鱗羽可以闢火,吃了它的肉可以治療我的胎毒。
該魚極為稀有,每年隻在我生辰時,師父才捕捉一條給我吃。
鰭鰭魚真香啊!架柴微烤,有異香升騰而起,縈繞不散。魚肉嫩而不柴,唇齒留津。
山中的日子過得很快,冬去春來,夏隱秋至,轉眼就要滿十五年了。
師父說給我辦了及笄禮後,我便可以歸家。
雖然舍不得師父和師兄,但我每天都在期盼,早日見到阿爹阿娘和兩位阿兄。
及笄前兩日,我接連夢魘。
夢中林府一片赤紅,慘叫聲不絕於耳。
夢醒後,我心中忐忑,冷汗直流,坐立難安。
師父的告誡被我拋諸腦後。
我偷偷牽走他的雪裡白,獨自下了山。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入京,竟是林家滿門被屠。
林家滅,我成了孤女,再無歸途。
3
到了司禮監,翻飛的思緒瞬間拉回現實。
上首坐著一人。
三十多歲,發際高束,臉頰瘦削,眉尾上揚,眼神犀利而深邃,肩膀微微凹陷。
他手握青瓷茶盞,手指修長有力,指甲精心修剪過,透著一絲不苟的講究。
正是江之煥。
我向其拱手作揖,行了道人禮。
「大膽,還不跪下拜見江公!」
一旁的小黃門阿諛奉承,上趕著捧老大臭腳,欲拿我開刀。
江之煥擺擺手,嘴角噙了一抹笑意,「道長勿怪,請坐。」
我不客氣地坐下飲茶,頭顱高揚,雙眼平視,道袍紋絲不動,毫無懼色。
寒暄間,進來一位少年,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芝蘭玉樹,真真一個絕色美男。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像是攝人心魄的湖泊,映著流動的暗光,一不小心便會讓人沉淪。
還好我做過攻略,忍住了美色的誘惑。
這是皇帝的男寵鏡辭公子,一身絕色,善書畫,通音律,甚得聖心。
二師兄善諜報。
其家族經營的天機閣在江湖負有盛名。
他早已為我做好了京都各個關鍵人物的畫像、性格、背景信息圖譜,一人一圖,在我的書房裡掛得滿當當,逼著我爛熟於胸。
「道長年少盛名,今日相邀,想請道長為鏡辭公子相面,指點一二。」
江之煥這個老登,既要試探我,又害怕對自己的運道有反噬,拉了個小鼻噶來當出頭鳥。
我凝眸看了幾眼,「他會因貧窮飢餓而S。」
幾人哄笑,眉眼間盡是不屑。
「道長荒謬,陛下前些日子剛把西南的一座銅山賞給了鏡辭公子,準許其鑄造錢幣。公子已是富甲一方,此生有花不完的錢,怎會因貧窮飢餓而S?」
「原來竟是個小騙子。」
江賊把我趕出宮去,並未S我。
大抵是我在他眼裡連隻螞蟻都不如,不值得他費力氣捏S吧。
但君心似水,可深可淺,難以掌控。
一念疑心動,一念S機起。
鏡辭今日能因忠心侍疾得了潑天富貴,怎知明日不會因猜忌被貧窮飢餓折磨致S。
且等著唄!
不過月餘,二師兄告訴我,鏡辭被以私鑄錢幣罪名抄家,一夜之間一無所有,餓S在獄中。
我用朱紅色的筆將其名字從仇人名冊上劃掉。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江之煥該來了。
這次是親自登門。
他帶了四個心腹小黃門和十幾隻錦盒,黃金、寶石、珠翠、古玩、字畫,樣樣皆是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