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靠替人畫符,替體弱多病的夫君攢錢治病。
夫君終於身子大好,我也決定再做最後一單,便從此不再畫那些符。
最後一單,僱主想要的是:
「可有把一個人的氣運心血移到另一個人身上的符?」
我剛想罵一句,真是貪得無厭,卻扭頭看見,那僱主的八字正是我夫君。
1
我是玄門最沒出息的弟子。
不想修道,一心想找個凡人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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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是個書生,就是體弱多病,買藥花的銀子流水一般。
不得已,我撿起了自己畫符的手藝。
因為我的符,便宜又靈驗,很快就有了回頭客。
夫君看病吃藥的銀子,也有了。
大半年之後,夫君的身子終於大好,我也決定再做最後一單,便從此不再畫那些符。
畢竟,夫君不喜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我畫符的事情,他也是不知道的。
因為,我總是在半夜他休息之後出門。
卻沒想到,這最後一單遇到了一個意外的僱主。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鬥篷,在黑夜的掩映之下,看不出本來的身材,那張臉也藏在大大的兜帽之中,不辨輪廓。
畢竟買符箓這種東西,很多人是不喜歡別人知道的。
尊重客人的隱私,這一點我懂,畢竟,我也隻對他的銀子感興趣。
依稀露出的白皙修長手指。
帶著淡淡的墨香,還有草藥的味道。
跟我日日煎的藥,極為相似。
我當下狐疑,緩緩地問道:
「請問,貴客有什麼需求?」
他的聲音帶著喑啞,明顯刻意壓低:
「可有把一個人的氣運心血移到另一個人身上的符?」
我的心一陣震顫,這種損人利己的事情,作為玄門修士,是非常唾棄的。
我剛要罵一句。
卻看見,那人給出的生辰八字。
正是我的夫君陸時予。
我抬眼看去,那人手中握著的荷包,是我昨天剛給他的。
我花了好幾天繡好的,碧藍色的荷包上面雪色青竹精神聳立。
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我問道:
「對方的生辰八字有嗎?
「要把一個人的氣運心血,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雙方的生辰八字都得要,還需要對方的一滴精血作為引子。」
對方沉了幾息。
當下說道:
「這些東西沒有問題,隻要能有效,銀子不是問題。」
說著,放下了那個荷包。
我伸手接過,薄薄的,不沉,難不成是銀票?
打開一看,果然如此。
兩張,二百兩。
我賣了三年的符箓,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錢。
他花的一點負擔也沒有呢。
我沒說話,默認答應了這樁交易。
約了他三天後子時,還是這個地方。
說起來,跟他也是湊巧相遇。
那年我剛進城,想著從哪裡撿個男人呢,陸時予從天而降。
之後,我救了他,他感謝我的救命之恩。
因為無父無母,我們兩個人天地為媒,城隍爺為證,結成了夫妻。
他身體弱,還要讀書,幹不了體力活。
我承擔了養家的責任。
他對我確實也很好,會在我回家的時候,幫我倒上一杯甜甜的蜂蜜水。
盡管那蜂蜜是我從山上採的。
會在我晚上給他縫補衣服的時候,默默地點上一盞燈。
告訴我,要愛護眼睛,早點睡。
在今天之前,我以為我們真是幸福的夫妻。
我以為,往後餘生,我們一定會相互陪伴到老。
可今天的事情,還是讓我心底忍不住狐疑,我想給他一次機會。
我還是忍不住相信他。
2
第二天,我在繡花的時候,他突然間闖了進來:
「娘子,你看,這是我剛剛給你採的花。」
說著,就要戴到我的頭上。
我抬手慢慢接過那編制精致的花環,手上卻傳來輕微的刺痛。
「嘶」
我抬手看見銀紅的血珠順著手指淌下來。
他拿起花環,生氣地轉身出門:
「都是這東西,竟然讓娘子受傷,我這就拿去扔了。」
甚至沒有問,我的手礙不礙事。
那花環上還有我的血跡呢。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他才終於回來了。
拿著一束剛採來的鮮花。
米黃色的小花,肆意綻放,最重要的是沒有一點荊刺。
我伸手接過,掩下心中湧上的沉痛。
「嗯,還是夫君對我最好。」
他卻對我殷殷說道:
「我知道,夫人對我最好了,我這輩子都會對你好的,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願意給你。」
我心裡忍不住湧上感動。
伸出手擋在他的嘴邊,搖著頭:
「夫君,不用如此,我們夫婦一體,不分彼此。」
而他的第二句話卻讓我如遭雷擊。
「我相信,如果有一天需要夫人的命來救我,你也會心甘情願地同意,對嗎?」
那天,我對他說過:
「隻有對方心甘情願,符箓才會有用。」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喉嚨仿佛被堵住了,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後,緊緊地抱住了他。
也許這是最後的溫暖了吧。
當天晚上,我再次來到那個攤位。
黑衣人比我來得還早。
見到我有些迫不及待。
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
「這是你要的東西,還有生辰八字。」
還真是,一點意外也沒有啊。
隻是我不明白,陸時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樣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
我裝模作樣地一通操作,然後從兜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符箓。
當然不是什麼改氣運的符,隻是會讓他這段時間運氣好一點,身體好一點而已。
也不算違背我玄門中人的原則。
心裡隻有一個想法,我要弄清楚,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之後,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我織布耕作,偶爾上山採藥。
他則是一門心思地讀書。
隻是,他時不時地跟我說:
「夫人,我覺得自己身體好了。明年的科舉,我一定能下場的。」
我微笑著看著他,鼓勵他:
「嗯,我相信你,一定能高中的。到時候,我就是舉人家的夫人了,想起來就開心啊。」
我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仍然像以前一樣對待他。
那一段時間,陸時予之前一直苦求無門的一位大儒,竟然同意收他做門下弟子。
他得到消息的時候,高興得差點暈過去。
「我一直知道,夫君的才華,一定會有人欣賞的。」
我不停地誇獎他,鼓勵他,支持他。
他的確開始飄飄然了。
之後高高興興地,帶著我準備的禮物就去拜師了。
而我這段時間,卻總是時不時地生個小病。
今天出門採藥不小心掉進了陷阱裡。
明天我好不容易繡好的帕子,被人退了貨,說我的繡品貨不對版,明明花樣子是提前給我的。
我掙不到錢,陸時予卻沒有一點不開心。
甚至還安慰我:
「這都是小事,夫人,等我高中,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是啊,等他高中,說不定我就已經S了。
果然,一個月之後,他得到了那位大儒的舉薦,可以去松陽書院讀書。
當然,他得住在那裡。
「夫人,往後一個人在家可要注意安全啊。」
我看著他明明高興,卻仍然裝作擔憂我、不忍分離的樣子。
心中湧上濃濃的失望。
「沒關系的,夫君去讀書,為妻就去書院應聘做一些打掃縫補的活計,這樣既能賺錢,也能讓我們夫妻免受分離之苦。」
他的臉上猛然閃過錯愕,隨後是忍不住爆發的氣憤:
「那怎麼行!聖賢之地,豈是你這種鄉野村婦可以沾染的?!」
有什麼好氣的呢?
書院的學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打掃縫補的活計,還不是得讓別人來幹?
我裝作很受傷的樣子:
「夫君,這是嫌棄我了嗎?我,我隻是擔心啊。」
朝夕相處了幾年的夫君,我自己選定的人,在這一刻,選擇了棄我而去,而且在離去之前還打算要了我的命。
因為再過一個月,就到了我給他說過的。
氣運完全被奪走的日子了。
也就是我的S期。
3
陸時予面色陰沉地盯著我:
「夫人,我說了,將來高中,是要給你請封诰命的。為了我的前途,你要老老實實守住我們的家,不要傳出闲話,等我回來,懂嗎?」
色厲內荏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平時的陸時予。
眼看終於能擺脫我了,他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夫君,你怎麼了?」
我惶恐地開口,抬起自己這段時間迅速老去的雙手,想要觸碰他的衣袖。
他卻狠狠地甩開了我:
「行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旬假的時候,會回來看你的。」
仿佛根本不想跟我多說,他帶著那個大大的包裹。
還有我攢的所有錢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留給我的隻有幾間破茅屋,和廚房裡見底的米缸。
當然還有我日漸破敗的身體。
自然,這是他以為的。
陸時予走了三天,我購買了足夠的朱砂和黃紙,在屋子裡畫了三天的符。
他是我的夫君,我怎麼放心他一個人獨自離去呢?
之後,我帶著兩件換洗的衣服,離開了家。
玄門之人,行走世間,不需要銀子。
自然會有人送來。
我的目標,正是松陽書院。
再次見到陸時予的時候,我跟在松陽書院程山長的身旁,淺笑嫣嫣。
而他則是無意間路過的學子。
擦身而過的時候,我的絹帕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山長身邊的貴人,東西掉了,自然有的是人,搶著幫忙。
我轉身彎腰去撿,卻正對上了陸時予的雙眼。
那一瞬間,他像是看到了鬼魅。
慌亂中,急急地退了兩步,直接跌倒在地。
衝著我,驚恐地大喊:
「鬼,鬼啊!」
周圍人迅速被他吸引了過來。
山長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陸時予,這一次真是丟人了。
「這是誰的學生,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周圍人也傳來不贊同的聲音:
「就是,我們這可是書院,浩然正氣之所在,哪來的鬼?」
「就是,大白天的,他怕是做了虧心事了吧?」
「我看也是,為了引起山長的注意,真是什麼下作的辦法,都用得出來。」
「放心,山長最是討厭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這陸時予,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就是沒有一個替他說話的。
我笑意盈盈地看著這一切,根本不為所動。
陸時予這回眼中終於恢復了幾分清明。
定定地看著我,仿佛在確認,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微笑著開口:
「不知道,公子是不是把本姑娘當成了熟識的舊人?」
我這話一出,眾人恍然大悟。
他也好像找到了臺階。
眼中那絲疑慮,瞬間消散了。
我自然是跟從前不一樣了,不過一個符箓而已,陸時予的眼中,就沒有比我更好看的人了。
他呆了一瞬,仿佛才看清了我。
掩下心中的那抹驚豔,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整理,彎腰就拜:
「學生失禮了,隻因方才認錯了人,錯把姑娘當成了一位舊識!在此,誠意致歉,萬望姑娘諒解!」
微微轉身,衝著山長:
「學生失禮,有損書院的名聲,甘願受罰!」
說罷,重重一揖到底。
短短時間,辨明形勢,當機立斷,認錯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