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難時山窮水盡,姐姐主動走進了青樓。
她求老鸨將她買下,給口飯吃就行。
每日,姐姐都會將飯藏起來,偷偷送給做乞丐的我。
可後來,我們還是被發現了。
姐姐求老鸨饒了我們,給我們一條生路。
老鸨卻將我拎了回來,惡狠狠地和姐姐說:
「這孩子的飯我管,你別再把吃食給她了,我可不想要個骨瘦如柴的丫頭,那賣不上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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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被抄的那天,娘將我們姐妹倆從狗洞中送了出去。
我哭著拽著她的衣袖不肯離開。
兵器碰撞的聲音和士兵的呵斥聲不絕於耳。
娘趴在地上,全然沒有了半點禮數。
她說,阿月,阿辰,快逃。
話說完,她便迅速將狗洞堵好,離開了那堵圍牆。
十歲的我不理解生離S別的意義,隻知道掙扎著尋找自己的母親。
姐姐薛明月拉我拉不動,情急之下一巴掌打到了我臉上。
疼痛拉回了我的理智,聽著牆內的聲響,眼淚順著我的臉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辰兒別怕,阿姐帶你走,別讓爹娘的努力白費。」
「阿姐,我們還能再見到爹娘麼?」
那時的姐姐剛滿十五,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說出來的話也帶著幾分稚氣。
她吸了吸鼻子,對我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當然能。」
我知道她在說謊,但卻不能拆穿她。
隻能學著她的樣子咧嘴笑,隨後牽著她的手。
任由小小的她拉著小小的我,消失在人群中。
那就是我們離家時的情形。
2
東躲西藏的日子不好過。
我們不敢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一是害怕被人發現,二是一直找不到謀生的辦法。
作為青州知府的我爹,被以貪墨之罪抄了家。
整個青州的人都視薛家為眼中釘,肉中刺,巴不得將我們碎屍萬段。
我們裝成叫花子的模樣,一路沿街乞討,隻求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青州不大,我們卻走了一年。
姐姐向來生得纖細漂亮,一路上我們總是提心吊膽。
不把自己塞成個臃腫的圓球,臉上沾上幾塊大黃泥,都不敢往乞丐堆裡扎。
離開青州的那一天,我們結結實實松了口氣。
聽說爹娘他們被流放去了西北。
我和姐姐商量著要不要去找他們。
正巧趕上我的生辰,阿姐看著放晴的天空,說今天高興,要去捉魚給我燉湯喝。
同住破廟的老乞丐眨了眨幹癟的眼皮,隨後敲了敲自己的碗。
「小孩,這個,這個給你們吃。」
他丟過來了兩塊冒油光的雞肉。
我和姐姐太久沒見過葷腥,饞得直吞口水。
向對方道了謝之後,我們去河邊捉了幾條魚,夜深了才回去。
老乞丐臥在一旁,眯著眼睛看破敗的佛像。
為了感謝他白天的雞肉,姐姐送了碗湯過去。
他點了點頭,隨後指指自己身邊不遠處的草席。
「你們倆在那睡吧,避風。」
道謝之後,我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隨後便進入了夢鄉。
再睜開眼時,那個老頭子正扼著姐姐的喉嚨,撕扯她的衣衫。
我發了瘋一把衝上去撕咬他,卻被對方甩到一旁。
臉上和頭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姐姐聲嘶力竭地叫我快跑。
我摸著手邊的碎石片,踉踉跄跄地衝過去。
將手中的東西插進了對方的喉嚨。
他結束掙扎的那一刻,困意也向我襲來。
迷迷糊糊之間,我看著連滾帶爬跑過來的姐姐。
「辰兒,別睡,阿姐給你想辦法,你別睡。」
猩紅的血湧進眼睛,我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依稀覺得她似乎在哭。
「阿姐……阿姐不哭……我……我一點……也不痛……」
3
那天之後,我生了場大病。
昏迷不醒,高熱不退。
姐姐用樹枝草席搭了個架子,拖著我去了很多地方。
但沒人願意給一個乞丐治病。
有幾個好心人給個仨瓜倆棗,姐姐全拿來買了藥給我治傷續命。
她餓得不行,也要買了吃的喝的灌進我的嘴裡。
至於她自己,就去扒樹皮和野草充飢。
她帶著我走到了金陵。
在城外乞討的時候,她見到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
那人扭著一個小丫頭的耳朵,正厲聲教訓她。
「你當我怡紅樓是什麼地方?小丫頭片子,還想跑?」
阿姐知道怡紅樓。
那是家喻戶曉的青樓。
出過好幾個豔絕江南的花魁娘子。
看著被藏在草叢中的我,她咬了咬牙,隨後擦幹淨自己的臉,衝到了官道上。
怡紅樓的鸨母麗娘見著一個髒娃娃,被嚇了一大跳。
在看清阿姐的臉之後,又勾起了嘴角。
「求求您,收下我吧。」
「小丫頭片子,你知不知道我這是哪?」
她點點頭,隨後往前挪了幾步。
「我家遇見飢荒,人都S絕了。我把自己賣給您,您給口飯吃就成。」
麗娘挑挑眉,俯身捏住她的臉。
左看右看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哎喲,我也不虧待你。回去之後,我給你擬個賣身契,你就和這丫頭一樣,五兩銀子,如何?」
阿姐跪下磕了三個頭。
麗娘囑咐下人給她穿身暖和衣服。
隨後,便帶著她進了金陵城。
4
阿姐拿到錢後,找了個面善的龜公。
她不敢和別人說自己還有個妹妹,隻說是日行一善,給自己積德,隨手搭救一下一起逃難的我。
那龜公得了好處,倒是也沒有食言,去城外找到了病中的我丟到了醫館。
靠著姐姐的接濟,我們花完了那五兩銀子。
我的病和傷也終於痊愈。
隻是因為臉上的傷太重,我從眼角到鼻尖,留下了一道猙獰的疤。
姐姐在怡紅樓安了家,她囑咐說叫我別去找她。
我沒地方住,就幹起了乞丐的老本行。
好在我隨爹多一些,生得壯實,吃得多,力氣也大。
再加上之前有過S人的經歷,模樣也看著兇狠。
倒是也沒有什麼人敢上來欺負我。
隻是,因為我這副模樣,也沒什麼人願意施舍我。
好在有阿姐,她每天都將自己的飯菜藏起來,用小籃子裝了放在怡紅樓的後門。
我掐著時間去取,有時還能隔著門板與她說幾句話。
我問她過得好不好,她說一切都好。
她又在騙人。
可我還是沒辦法拆穿她。
聽著我狼吞虎咽的聲音,她輕嘆口氣,問我好不好。
我看了看自己前兩天和乞丐們搶地盤落下的傷,往後藏了藏自己的胳膊。
我說一切都好。
阿姐沒有回話,別過頭紅了眼眶。
我想,或許她也知道我在撒謊。
5
留飯菜的事情還是東窗事發了。
在怡紅樓巡邏的龜公看見我躲在後門吃東西,以為我是什麼小偷。
他叫著人一哄而上,將我摁在地上。
我掙扎著想逃跑,還是被他們抓了進去。
白天怡紅樓沒什麼客人,麗娘叫人把我丟到了正中央的戲臺上,隨後踢了踢我。
她將腳踩到了我手上,鄙夷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哪來的小毛賊,偷到姑奶奶的地盤上。」
「呸,我是你祖宗!」
「嘿你個醜丫頭,偷東西還理直氣壯的是吧?」
「我沒有偷!」
我還想繼續辯駁,但一想到這有可能會讓姐姐的處境難做,便閉上了嘴。
環視一圈確認姐姐沒出來看熱鬧後,我暗自松了口氣。
沒關系,大不了就是挨頓打。
忍了就是。
見我不再爭辯,麗娘的腳微微用力。
我吃痛咬住了牙,盡可能不發出一點響聲。
「嚯呦,還是塊硬骨頭。拖下去,給我打二十板子。」
左右的人領了吩咐,便扯著我的胳膊往後院拖。
我閉著眼睛給自己加油打氣。
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睜開眼,姐姐正跪在麗娘跟前,止不住地磕頭求饒。
她求對方放過我,說我隻是餓壞了的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沿街下跪的事情我做了不知多少遍。
我以為自己的骨氣已經被日復一日的行乞磨沒了,但看著姐姐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跪下磕頭,求面前的人放了我。
我還是一股無名火起。
「你不許跪!板子我挨就挨了,沒事!薛明月你起來!」
我不敢叫她姐姐,隻能一邊掙扎一邊喊著她的名字。
麗娘的眼神在我們之間流連兩圈,隨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她擺了擺手,又和身邊的人說了幾句。
然後我就被拖著丟進了柴房。
6
因為擔心姐姐,我被綁著手腳也不安分。
看守的人被我叫嚷得煩躁,進屋用破抹布堵住了我的嘴。
我看著他眼熟,就掙扎著想跟他說上話。
誰料對方直接蹲下身子揪住我的衣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說你這丫頭片子,明月姑娘好不容易給你救活了,非跑過來折騰什麼?」
聽著話,他似乎認識我。
我定睛瞧了瞧,發現他就是當時將我送去醫館的龜公。
見我鬧騰著要和他說話,他嘆了口氣,隨後指了指牆角。
「這世道,都不容易。那兒之前有個狗盜出來的洞,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你要是有力氣還能鑽過去,就趕緊溜了吧。」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又像想起什麼一般走回幾步,往我懷中塞了幾個銅板。
我按他說的,挪到了牆角,準備先鑽出去再做打算。
誰知鑽到一半,就聽見大門外傳來龜公有些慌亂的聲音。
再然後,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麗娘踢了踢我的屁股,隨後叫人將我拽了出來。
松開我的束縛後,她翻了個白眼,揮了揮手示意我跟上。
我跟著她的腳步七拐八拐,穿過了散發胭脂香味的回廊,走到了一間掛著「明月」牌子的廂房門口。
她揪住我的衣領,將我直接丟了過去。
姐姐見到我,趕忙上前去扶。
麗娘拍了拍手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這孩子的飯我管,你別再把吃食給她了,我可不想要個骨瘦如柴的丫頭,那賣不上價。」
7
就這樣,我在怡紅樓住了下來。
我想伺候姐姐,但她不然,還特地託人將我的住處安排在了很遠的地方。
見我鬧騰著不去,她嘆了口氣。
「辰兒乖,那裡離廚房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