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鼓起勇氣問他:「你睡在哪裡?」
他笑了一下,低下頭在我耳邊說:「秋水,男女有別。」
我眼睜睜看著他走出門去,一連幾天都沒回來。
這幾天裡,我倒是見著了個熟人。
「周姑娘。」
「文姑娘。」
周媚笙更漂亮了些,她溫和地開口:「文姑娘,你對青葉有恩,但恩情永遠是恩情,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但她之所以坐在這裡對我講這種話,想來她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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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就點頭。
她還是笑,「如今我父親官至宰相,我嫁進來,也是皇上的意思,但文姑娘,我會好好對你的。」
「你從前……待我不薄。」
她微微側身,我就看見那塊熟悉的令人眼眶發酸的玉石正掛在她腰間。
晶瑩剔透,一如當年。
我不記得我是如何將她送出去,又是如何坐在桌前發呆的。
我許久未見到陳青葉了,已經不再記得他對我說不會讓我等太久,是等他對我表明心意,還是等他官復原職我就可以離開。
現在想來,是後者。
小荷給我端上了晚飯,她有些擔憂,「姑娘,少爺一定是有苦衷的。」
我笑了笑,「嗯。」
陳青葉有什麼苦衷呢?
我們這麼多年的恩情被我當成了愛情,他說不出拒絕的話罷了。
是我一直搞錯了。
「小荷,少爺今夜也不回來嗎?」
小荷猶豫了又猶豫才說:「少爺,今晚去了周府。」
「姑娘,咱們早些休息吧。」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夢裡總是不踏實,隻覺得心口重的很,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壓的我喘不過氣來,一睜眼,就看見近在咫尺的俊臉。
「少爺……」
陳青葉還沒醒,我推也推不開。
「陳青葉!」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問我幹什麼。
「我有話說。」
他伸出手,將我的左腿捏在手裡,輕輕揉著。
「說啊。」
「你要娶妻了。」
「嗯。」
「我想走了。」
陳青葉的手猛地頓住,睜開眼睛問我:「走去哪兒?」
我將腿抽出來,直起身子看他。
「五年之前你就讓我走,你不記得了?」
陳青葉的呼吸急促了些。。
「當年我就已經跟陳夫人說過了,她說如果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
「文秋水!」
我打斷他,「後來我跟你一起去北疆,你也不用感激我,這是陳夫人求我的。」
「陳家對我有恩,我報答陳家,對你好是應該的。」
他猛地掀開被子站起來,「好!文秋水,你是報答我,是嗎?」
我閉了閉眼,「自從我到陳家開始,守陳家五年庇護,五年恩惠,從北疆到京城,我也陪你五年。」
「我們應該兩清了。」
我越說聲音越小,因為陳青葉看上去快要被我氣哭了。
他將拳頭握的咯吱作響,頭頂都氣的冒煙。
「文秋水,你想也別想,我活著一天,你就休想走出這個門!」
我也有些不高興。
「憑什麼都是你說了算!你說要我走我就得走,你說不要我走我就留下來,你說的話永遠不算話!」
「你說我們姐弟相稱,給我私房錢再給我買個宅子,帶一片林子。」
「你都忘了!」
我委屈地掉眼淚,「你說過的話,你全都忘了。」
陳青葉顯然讓我氣的不輕,他口不擇言。
「是!這些你都記得!那你說過的話呢?你也不記得了!」
「我說什麼了!」
「你答應過我還了錢才離開!你欠我十兩銀子!」
我咬著牙看他,一字一句地說:「我!還!給!你!」
然後又想要掉眼淚,他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還要我的十兩銀子。
他才是小氣鬼。
陳青葉瞪著眼睛看我,見著我馬上就要翻身下床去找銀子,才急忙上前一步單手把我撈回床上。
他惡狠狠地說:「文秋水!」
「我們回來再說。」
當日,他帶兵出徵,一連五個月,今日才回來。
12
我周身暖洋洋的,難得睡了好覺。
睜開眼睛,就看見陳青葉直愣愣地盯著我。
我往後退了些。
「幹什麼一直看著我?」
他伸出手來探我的額頭,「小荷說你病的很重,文秋水,你都照顧不好自己還要走哪裡去?」
我拍開他的手,「我能照顧自己!一直都是我照顧你!」
他也不惱,「那為什麼生病?」
……
我一時語塞。
「文秋水,你哪兒也不去。」
陳青葉抵住我的額頭貼了一下,「就留在我身邊。」
我退無可退,「你要娶妻了。」
「嗯,娶你。」
陳青葉抬起頭,我又看見那雙清澈的眼睛。
與往日不同,裡面裝著我。
他說:「說了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愣愣地不做聲。
「文秋水,你總是小瞧我。」
他實在是有些不滿,「是不是因為我小時候不懂事,對你不好,所以你要一輩子小瞧我。」
可能是覺得自己態度不好,他又湊過來親我。
嘟嘟囔囔地說:「秋水,別離開我。」
他說:「我可能曾經喜歡過周媚笙,但我愛你。」
「我誰也不娶,能做我妻子的,隻有你。」
「啪嗒。」
又有雨滴落下來,這次不落在心裡,落在眼角。
「可是周媚笙說你對我都是恩情。」
「她說什麼你信什麼?」
陳青葉大聲地表達自己的不滿,「我說的你怎麼不信?」
我更氣惱,「你還說我長得醜!」
他輕輕笑起來,湊過來講酸話。
「吾妻甚美,為夫願日日為你添妝。」
秋雨早就停了。
我聽見陳青葉輕聲說:「秋水,我們成親呀。」
我說好。
陳青葉,別再讓我等了。
春天到來之際,陳青葉掀了我的紅蓋頭,叫我夫人。
我們一起去祭拜祖宗,陳青葉跪在陳家父母的墳前說他已經長大了。
「娘,別擔心,我會對秋水好的。」
陳青葉的叔父送來了無比豐厚的賀禮,信上寫了隻添為我的嫁妝。
陳青葉倒沒有什麼不滿。
「反正以後就靠夫人管家咯,夫人給錢我就花,不給我就餓S算了。」
我笑他無賴,被他按著親了一下。
「秋水,別再生病了。」
我說好。
他又按了按我的左腿,「也別再受傷了。」
我將掌心搭在他胸口,用同樣的話說:「你也是,別再受傷了。」
他使喚人都出去,抱著我滾到床上去。
「秋水,我答應你。」
「為了你,我一定活著回來。」
同年秋天,周丞相貪汙受賄被人上奏,數額之大令整個朝野震驚。
周媚笙一封封信傳進來,字字懇切,說隻希望做個安穩妾室,望我成全。
信全被陳青葉撕爛了,然後他在某一個深夜歸來,隻說自己解決了麻煩。
周丞相斬首示眾,周家男丁流放女人充妓,隻有周媚笙一個人,悄悄被人從名單上劃掉,去往遙遠的南方。
她出城之前我們見了一面,她落魄了些,但蓋不住美貌。
我遞給她些錢,祝她一路平安。
她忍著眼淚對我道謝,又問陳青葉:「若是當年,我不告訴父親你們的所在地,你會不會不這麼恨我?」
陳青葉非常無奈地嘆了口氣,「媚笙,我當日傳信給你時說的非常明白,你我緣分已盡,此去路遠,我身邊已有秋水相伴,縱使來日方長,也請你忘記諾言另擇他婿。」
「我從來不恨你,也再沒有想過要娶你。」
「媚笙,你我年少情誼,我也隻能做到這些,此去路遠,望自珍重吧。」
我在回去的馬車上一個人生悶氣,陳青葉捏著我的手問:「怎麼還不高興?」
我掐他的胳膊,「怎麼不送給我那麼漂亮的玉石?怎麼隻會送些難看的刀劍和匕首!」
我氣的要S,「果然愛的沒有那麼深,說什麼都沒用!」
他笑著掐我的臉,「文秋水,你好不講道理。」
我轉過身不搭理他。
他將下巴搭在我肩頭,聲音有些飄渺。
「秋水,你是我的根。」
「你活著,我就活著。」
「我隻有你。」
我垂著頭不看他,他就輕輕貼我的臉。
「秋水,別再生氣了。」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們就是彼此的唯一了。」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愛你。
番外陳青葉視角
回京之後比在北疆還要煩,京城裡的風言風語多的很,娶不到文秋水一天就不能跟她一起睡一天。
晚上冷床冷被,實在難捱。
還好不會等太久了。
我要在稍微暖和一點的時候跟文秋水說永遠在一起。
但這個世界上煩人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比如皇帝。
太子殿下做了皇帝之後就不再是我的好兄弟了,這點陳卓已經提點過我了。
他是第二煩人的人,暫且不說。
說回皇帝,他不再是我的好兄弟,我可以理解。
但他希望我為了穩固朝堂去了周媚笙,我不能理解。
我進了宮,在大殿前等他。
跪著。
老子跪了一整天,他才賞臉讓我進去跪著。
……
「皇上,臣不娶!」
皇上看上去有些無奈,皇位不太好坐,他年紀輕輕的臉上就已經有了滄桑的痕跡。
他揉了揉額角,「青葉,別讓朕難做。」
「這隻是權宜之計,朕跟你說的明明白白!周城如今做的這個位置,不是朕想要怎樣就怎樣的!」
我跪在地上,聽著他將一個物件兒狠狠扔過來砸在我的肩上。
很痛,但我沒躲。
「皇上,臣不娶。」
他看上去實在是有些無奈了。
「朕知道,你心悅文姑娘,文姑娘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將周媚笙娶回去做平妻,過上個幾年等事情了結了你就將她休了不行嗎?」
「不過一個女人,竟讓你為難至此!」
我抬起頭, 鄭重地對著他說:「皇上,臣不能娶周媚笙。」
「文秋水於臣而言,不隻是個女人。」
「臣對她,有恩情, 有親情, 有感激, 又愧疚,更重要的是,有愛。」
「皇上,臣跟您說過,年少時臣喜歡周媚笙,但她對我而言, 是天上的仙女,我想捧著她,打扮她,給她所有好的東西。」
「但這太虛幻了,虛幻的一碰就碎。秋水不同,秋水是臣的根。」
「我在她身上生長,長成如今的模樣。」
「有她才有我,我可以給她一切,包括我的命。」
「皇上,秋水是我的一切。」
「娶了周媚笙,秋水嘴上不說, 心裡肯定不高興, 臣懼內,臣不想讓她不高興。」
我笑著直起身子,對著上首的人說:「皇上!臣不娶!你非要臣娶, 臣今日就一頭撞S在這大殿之上!」
皇上氣急, 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威脅朕!」
我站起身來瞄準目標柱子, 「臣準備好了!」
「來人!」
三兩個小太監上來將我SS按住。
小丫頭已經收好了表情,沒在我面前露出半分不滿來。
「我你」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問:「打多少板子啊皇上……」
「打到見血!打到他起不來!打到他不能再威脅朕!」
皇上難得生氣,我狠狠出了次血。
跟著我的小廝紅了眼睛, 「將軍,你傷的這麼重,文姑娘肯定會心疼的。」
我SS掐著他, 「不準說!」
「把我抬到莊子上住住,傷養養就好了,別告訴文秋水。」
她那麼愛哭, 知道了又要哭鼻子。
我的打也不白挨,沒兩天皇上就下旨派我去打仗。
打贏了就不必娶親。
這仗打的我艱辛, 出發的時候身上的傷也沒好, 還被文秋水氣的不輕。
我摔著筆, 對著面前的一摞信生氣。
「文秋水就一封信也不給我寫?」
身邊的人也不敢答。
我實在發愁,她一封信都不給我寫,我的 50 封信要怎麼寄出去?
打勝仗那天, 小廝終於想出了個問題。
他說:「將軍,你……有沒有對夫人說過心悅她?」
我大驚,「文秋水連這也感覺不到?」
小廝就笑,他說:「將軍, 夫人可能就在等呢。」
「等您這句話。」
我恍然大悟,恰巧趕上第一場秋雨,我急匆匆收拾了戰場往家去。
身後有人對著我喊:「將軍這麼著急幹什麼去?」
我掐著 50 封家書在路上狂奔。
我說:「回家去!」
回家跟我的夫人說:我心悅你。
你不要再等。
我也不會再讓你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