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意綿趔趄後退。
傅浔緊緊盯著我。
「江語峤,冷靜點。」
碎玻璃硌進掌心,疼痛讓我清醒,溫熱的血順著我手腕蜿蜒成河。
我後退半步,任由掌心血珠墜地。
「慌什麼。」
我抬眼看傅浔,扯了一下嘴角。
明明早已下定決心接受現實,可為什麼心髒還是疼得要命。
「嚇唬嚇唬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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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起腳步往外走。
門口,我轉過身看向白意綿。
「但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4
下樓的時候,我聽見樓梯間傳來壓抑的抽泣聲。
我遲疑了一下,上前。
一個身材瘦小的女生一邊哭,一邊給自己手臂上的淤青擦藥。
眼睛、鼻子都哭紅了。
我認識她。
白意綿的小助理。
我眼睫顫了顫,放柔了語調。
「需要幫忙嗎?」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將手背到身後。
我嘆了口氣,朝她伸出手。
「你這樣擦會很痛的。」
「我來吧。」
她猶豫再三,怯生生地開口。
「江老師,麻煩你了。」
我接過棉籤。
「我之前用過一款祛疤效果很好的藥膏,晚點推給你。」
「嗯……」
「江老師之前也……不小心自己也弄傷過嗎?」
「你這傷,確定是自己弄的?」
「對,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笑了笑,沒拆穿。
「但我不是,我是被人欺負了。」
「啊?」
她有些驚訝,眼裡湧出心疼。
「你知道最快痊愈的方法是什麼嗎?」
我側過臉,捧起她的手,低下頭輕輕吹氣。
她耳尖紅了一下。
「是什麼?」
我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揍回去。」
她緊蹙的眉毛松下來,眼裡泛著水光。
「江老師,謝謝你。」
我摸摸她的發頂。
「對了,我工作室這邊還缺人手。」
「我記得你是中文系畢業的吧,明天你要不要來幫我?」
「可是白老師那邊……」
「我可以去和導演說一聲。」
她的眼睛立刻亮起來。
「我願意的!」
「那明天見。」
「江老師,明天見。」
5
我在影視城門口打不到車。
發燒讓路燈都暈成光圈,我站不穩隻好抱著膝蓋蹲在地上。
黑色庫裡南剎在面前。
我迷茫地抬起頭,正對上傅浔漆黑的眸子。
「上車。」
「不需要……」
「我也去參加同學會,順路。」
傅浔冷著臉,下車,拉開副駕車門。
大有一種我不和他走就不行的架勢。
「別想太多,我隻是不想等下要因為等你耽誤吃飯。」
「那也不用。」
我著急站起來,眩暈了一下。
傅浔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我用力拍掉他的手,梗著脖子瞪他。
「我沒事。」
傅浔愣了一下,像是氣笑了。
他快步上前,直接將我從背後攔腰抱起塞進副駕。
「別動。」
副駕車門被他甩得震天響。
傅浔泄憤般將油門踩到底。
強烈的推背感刺激得我想幹嘔。
我抿緊唇,五指一下攥住安全帶。
下一秒,傅浔放慢了速度。
我聽見他近乎咬牙切齒地開口。
「江語峤,真有你的。」
我縮在座位,看到他後視鏡上掛著的紅繩。
高三那年,我和傅浔也去靈隱寺求過一根一樣的。
但分手那天,我將它扔進了垃圾桶,還故作灑脫地道別。
「後會有期。」
那時傅浔眼睛紅得嚇人,卻笑著說:
「江語峤,你最好祈禱別再遇見我。」
汽車穩穩停在地庫,打斷了回憶。
因為生病的緣故,我反應有些慢。
傅浔突然俯身過來,他的氣息懸在鼻尖一寸。
我下意識閉眼。
安全帶金屬扣咔嗒聲響出的瞬間,他低笑:
「以為我要親你?江編劇的劇本裡都這麼寫?」
「要你管。」
我難堪地別過臉,推門下車。
6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場面已經很熱鬧了。
音樂聲很響,燈光昏暗。
那幾個女生舉著紅酒杯撞過來時,我正坐在角落對著滿廳的香奈兒外套發呆。
當年那群往我課桌倒膠水,毛巾裡藏刀片的霸凌者,如今都成了光鮮亮麗的名媛。
「聽說你成編劇了?」
「筆名叫什麼呀,方便告訴我嗎?老同學一場,我們一定會去給你捧場。」
「就是,別不好意思。咱們可都是坦誠相見過的好閨蜜。」
我覺得可笑,於是就真的笑了出來。
的確是坦誠相見。
她們當初把我的衣服都扒掉了。
或許是我的反應沒有讓她們滿意。
為首的沈玲佯裝不經意般將紅酒潑到我身上。
「真是不好意思呀,大作家。」
我看著白裙上刺眼的紅色,想起十七歲那個雪夜,他們把我反鎖在器材室的時候我身上也是狼狽。
唯一的區別是,當時她們潑我的是洗不掉的工業紅漆。
她們笑作一團。
我沉默地站起來,抄起桌上的紅酒整瓶倒在了沈玲的頭上。
她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呆滯幾秒,她爆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
「江語峤!你瘋了嗎?」
沈玲抬手就要扇我。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然後用另一隻手扇了回去。
「沒瘋。」
「還能再利索地送你一巴掌。」
我作勢還要扇,她立刻踩著高跟鞋踉跄後退。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發生什麼了?」
「這麼怎麼搞的……」
「在吵架嗎?」
我笑了下,看向沈玲。
「剛剛沈玲……」
我話還沒說完,沈玲慌忙打斷。
「沒什麼,不小心打翻了紅酒。」
她SS盯著我,如同角落裡的毒蛇。
我知道她們這幫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虛偽的面子。
沈玲家庭條件並不好,當初就是靠著巴結白意綿才在學校活得春風得意。
我沒拆穿她,顧自去了洗手間。
落鎖聲響起的那一刻,我被人按在鏡子前。
她們果然跟來了。
曾經軟弱可欺的受氣包,竟然當眾下了她們的面子。
這誰受得了?
沈玲掐著我的脖子,氣得聲音都在抖。
「你怎麼敢?」
「我有什麼不敢?」
「離了白意綿,你也不過是紙老虎。裝什麼啊?一個小跟班而已,還不是要在白意綿面前低聲下氣。」
「聽說最近她現在不接你電話了,難怪,你還穿著前年的舊款。」
我直視她的眼睛,笑得輕蔑。
「沒了她的施舍,你好慘哦。」
沈玲尖銳的美甲在我頸側劃出幾道血痕,她精致的面容逐漸扭曲。
「你怕不是忘了,你的裸照還在呢。」
「什麼裸照?」
「哈?知道了怕了想和我裝糊塗?」
沈玲笑得猖狂。
「高三年,白意綿親手給你脫的衣服,不記得了?」
「我們都在呢,用手機拍了好多。」
「要不要幫你回憶回憶。」
沈玲揮了揮手,她身後幾個女生就要上前拽我的衣服。
「這一次,可沒人救你了。」
回憶倒溯,我想起那年夏夜。
我被沈玲逼進了S胡同。
霉變的青苔氣味鑽進鼻腔,混著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刺激得我胃部痙攣。
「誰允許你給二班那個女生借衛生巾的?」
沈玲的睫毛膏暈成兩片黑霧。
「優等生很了不起啊?」
她身後三個跟班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嘲笑。
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是媽媽第八個未接來電。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
「傅浔是我男朋友,對,就是那個藝術班打架最厲害的。」
額頭沁出冷汗,我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
你們敢碰我就S定了……
沈玲大笑起來。
「就你?」
「撒謊也不打草稿!」
話音剛落。
有灰塵從斑駁的牆皮簌簌落下。
傅浔單手撐著牆頭躍下,黑色衛衣兜帽被風掀起,露出耳骨銀釘。
他落地時帶起的風掠過我的睫毛,煙草與雪松的氣息瞬間吞噬了巷子裡腐敗的味道。
沈玲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你完了。」
「浔哥最討厭別人拿他當幌子......」
我屏住呼吸,心跳一下下撞擊胸腔。
傅浔立體的側臉在陰影裡如同刀刻。
他彎腰撿起我掉落的發圈。
「昨天不是說好等我接你放學?」
深潭般的眸子望過來,他指尖纏繞著我的發絲。
「又亂跑。」
尾音上揚,無奈又寵溺。
沈玲踉跄著後退,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傅汛轉過身,黑色耳機線在鎖骨間晃蕩:「需要我教你們怎麼滾?」
剛剛還張牙舞爪的一群人立刻作鳥獸散。
我漲紅了臉,小心翼翼往外挪。
傅浔捏住我的手腕。
「利用完就想跑?」
他把我困在身前,指尖抵著我的心口。
「女、朋、友。」
「對不起,我剛剛亂說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怔怔看著他蹲下身,給我擦傷的腳踝貼上創口貼。
「她們不會再找你麻煩。」
他起身時衛衣擦過我鼻尖。
「但作為報酬……」
尾音消散在夜風裡,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以後你就是我的助演了。」
沈玲說得對,這一次傅浔不會出現。
但沒有關系。
我已經學會自救。
「放開我!」
我一腳踹在沈玲大腿上。
她重重跌倒在地,惱羞成怒。
「臭婊子!」
「給我把她按到馬桶裡去!」
對峙之下,廁所大門被踹開。
所有人都僵住。
傅浔疾步上前,脫下大衣外套裹住我。
「哪個不長眼的。」
「傅浔?」
「哈哈,我們,我們鬧著玩呢,影帝怎麼有空來……」
沈玲開始慌了,語無倫次地說著。
「閉嘴。」
傅浔抱住我的手,在抖。
他聲音壓抑著怒火。
「誰幹的!」
沒人敢說話。
沈玲嚇得摔回地上。
「我他媽問你,誰幹的!」
額頭的溫度好像又上升了。
再加上剛剛的互撕,我有點脫力。
不過沒關系,我的目的達到了。
我摘下領口的微型攝像頭放進口袋,確認它完好無損。
然後強撐著力氣推開傅浔,慢慢站起來。
「用不著你管。」
我扶著洗手臺面,一點點往外走。
誰知剛走幾步,我就眼前一黑。
身體控制不住地軟倒下去。
「江語峤!」
失去意識前,我聽見傅浔撕心裂肺的嘶吼。
7
急診室時。
「39 度 8。」
他盯著溫度計。
我掀開被子,要下床。
「江語峤,你到底在逞什麼強。」
傅浔將我按回床上,咬著牙。
我別過臉,沒說話。
不想和不分青紅皂白的傻逼說話。
沉默的對峙。
情緒在發酵。
我的眼眶無聲紅了。
點滴管裡的液體一滴滴墜落。
我數到第 73 下時,他點燃了煙。
傅浔利落地將煙頭按在自己手臂上。
我猛地抬起頭,卻來不及制止。
「傅浔!」
他抬眼看我。
?「當年你被煙頭燙時,是不是也這麼疼?」
「沈玲說的……」
他俯身,雙手撐在我身側的床沿,將我困在陰影裡。
「當年為什麼不告訴我?」
「江語峤,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傅浔的嗓音沙啞,像是壓抑到了極點。
我蜷縮在病床上,掌心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根本不知道被按在水裡是什麼感覺。」
「你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有人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十七歲那場大雨中,白意綿捏著我媽的病歷單冷笑:
「真巧,這家醫院的院長就是我舅舅。需不需要我在探望伯母的時候,給她看看你在學校的境況呀。」
「傅浔也不過是個窮學生,我能弄S你,就也能弄S他。」
她塗著粉色甲油的手指一下下戳在我胸口。
「我勸你按我說的去做,為了傅浔,也為了你媽。」
「你這種人,不配和我搶。」
傅浔喉結劇烈滾動,雙眼猩紅。
「因為有人把我當傻子一樣推開,連真相都吝嗇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