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親在困住她的囚籠內無聲嘶吼，而我就站在她的囚籠之外，卻什麼忙也幫不了她。
我隻能看到她的側臉，她的身形又清瘦了些。
我知道，父皇的這一斧子，不僅砍掉了桃樹，也砍掉了她心裡一部分不能為外人道的地方。
年少的兩心相許，如今已是兩相生厭。
而沒有母後的陪伴，我和玉蟬兩人可憐兮兮地度過了我十二歲的生辰。
4.
昭婕妤落紅的那天，母後提前被解了禁足。
前幾日武家軍大破北羌的消息傳來，父皇很是高興，去了昭華宮裡，他像全然沒有和我母後發生過龃龉似的，握住母親的手，告訴她，他們的弟弟打了勝仗，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北部的百姓屢被外族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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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顧自地向母後講述這一場戰役對百姓來說有多重要，對他們的國家來說又有多重要。
父皇不是個好夫君，卻是個好皇帝。
他激動地將母親攔腰抱起：「這下可算是真正的海晏河清了！回來一定要好好地為我們的弟弟接風洗塵！」
母後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父皇第一次打仗回來的樣子。
「燕燕！你不知道他那把槍有多厲害！我險些被斬掉首級，是弟弟一槍捅S了敵軍將領，我們大獲全勝！你別害怕，再也不會有叛王來捉你了。」
他興致勃勃，年少的母後卻後怕地在他身上尋找傷口。
「要是不是武笙告訴我，你就打算這樣瞞著我不成！」看到父皇脖子上那道新愈的疤痕，她立刻紅了眼眶，揚起手給了新皇一個響亮的耳光。
宮人害怕地紛紛跪下。
新皇卻握住那雙柔荑，討好道：「別哭嘛，我怕你擔心壞了身體，你看看我，現在還不是生龍活虎的，好得很呢！」
母後這才破涕為笑。
想起從前種種，母後看著眼前人，心裡五味交雜。
外頭傳來一道尖利的聲音，剪斷了母後腹中的百轉千回。
是瑤珠，她哭嚎著說雁昭容落了紅。
5.
父皇臉上顯現出焦急的神色，他有些心虛，不敢看向母後的臉。
「燕燕，我去看看她。」
母後綻出一個笑容，對父皇說：「好。」
父皇臉上的喜色還沒露出來，母後又再度開口：
「你滾吧，別再來髒了我的門口。」
父皇勃然大怒，指著母後的鼻子說他已經給了她最好的吃穿、最華麗的宮殿、這普天之下女人最高貴的身份，他對我母後已經仁至義盡，他質問我母後究竟還有什麼不滿足，竟要為難一個小姑娘。
母後冷笑道：「李珣，你別忘了，這天下是用我父親、用我兄長的骨血堆出來的。你問我還有什麼不滿足？那這天下你分給我一半，我便心滿意足。」
父皇氣得哽住，被胡姑姑及時關在了屋外。
他自討了個沒趣，就去尋蕭姝元了。
雁昭容的孩子沒能留下來。
她孕期處處動怒，見誰都不順眼，怒鬱堆積，這個孩子生不下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隻是沒想到，她落了這胎就再也無法生育了。
父皇為了補償她，給她又升了一級，從雁昭容變成了雁妃。
隻是她愈恨我的母後了，後宮那麼多人，她偏偏覺得是我的母後衝撞了她的孩子，害她以後都無法有子嗣，她就是要跟我母後過不去。
我不懂，從前後宮有幾位因為難產S掉的妃子，見了那般慘狀，我倒覺得不用生育是門幸事。
母後讓我別這般說，她畢竟沒了孩子。
過了三月，舅舅班師回朝，在京城裡住了些日子。
舅舅雖然娶了榮陽姑姑，可是並沒有尚公主，這點頗被一些文臣詬病不合規矩。
他是很不喜歡住在京城的，連幾個表哥都養在了邊城，生怕他們沾染上京城那些公子哥的陋習，由著榮陽姑姑闲不住，常年兩頭來回跑。
不過每逢他回來，我都很開心，因為母後終於有人可以撐腰了。
母後雖然從來不向娘家人訴苦，但榮陽姑姑是個最心直口快的。
前頭怕舅舅打仗分心，她並未將宮裡的事情告訴舅舅。
如今舅舅回來，第一件事，便是聽了榮陽姑姑的話整治雁妃。
蕭家原本隻是小門小戶，依著雁妃的盛寵成為了京城的新貴，一朝小人得勢，沒少往下頭欺壓百姓。
舅舅班師回朝的第二天，就把雁妃欺男霸女的爹和哥哥揪了出來，向皇上請奏，要將這兩人斬首示眾。
雁妃斂了釵環，一身素衣去我父皇殿外求情，一派楚楚可憐的模樣。
父皇一向是最恨京中貴族以權勢草菅人命的，因此面對著自己心尖上的美嬌娘，最終也沒軟下來心腸，讓人把雁妃的父兄押了下去斬首示眾。
雁妃在勤政殿外哭得昏S過去。
連闔宮為我舅舅威武大將軍召開的慶功宴也沒來。
父皇知道她S了父兄傷心，有意替她瞞下。
可榮陽姑姑卻借機指責她目中無人，明明是舉國歡慶的大好日子，卻在自己的宮內號喪，這莫不是在詛咒我朝氣運？
父皇隻能小懲大誡，降雁妃為雁美人，禁足玉芙宮。
6.
有舅舅在的日子，便是我過得最舒心的日子。
為了補償沒有陪我過生日的遺憾，舅舅特意為我親自鍛造了一把短劍，從邊城千裡迢迢帶回來給我，還給我送來一位女武官，教習我和玉蟬。
他笑吟吟的告訴我，女孩不能不會打架，我們武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隻有在舅舅的身邊，我才能從母後臉上看到舒心的笑容，母後如今才三十歲，根本不老，笑起來還是那樣明媚動人。
是父皇把她困得沒有了顏色。
我告訴舅舅，父皇變了。
舅舅對我說，我已經十二歲，是個大孩子了，舅舅在外面打仗，是為了保護國家，若沒有國，便沒有家，他很愧疚，沒有保護好我的母後，可他隻能站在外面，為我朝的百姓用血肉之軀擋住外頭的狂風暴雨。
我告訴他，不是他的錯。
舅舅沒住上兩個月便和榮陽姑姑離開了。
京師待發之時，他從馬上下來，告訴我：
「要保護好自己，也要保護好你的母親。」
7.
母後懷孕了。
我很開心，但不開心的是，在舅舅臨走之際，她問榮陽姑姑，到底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她不想再為父皇生下孩子了。
榮陽姑姑看向我，勸我母後：「已經不是十年前了，你要為長樂打算。生下這個孩子，你百年之後，她便還有個伴，有人可以相互依靠。若是沒有，她那麼多的庶弟庶妹，哪一個能比上親生弟妹可靠呢？」
母後似是想通了，她留下了這個孩子。
母後開始和胡姑姑一道做些小衣裳，漸漸地，臉上的氣色好了許多，肉眼可見地豐腴起來。
父皇來昭華宮的日子越來越多，從母後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她像以前一樣給父親送往迎來，臉上掛著柔順的笑容，之前的那件寢衣，卻再是沒動過針了。
兩人不再吵架，對胡姑姑來說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父皇還是很寵愛蕭姝元，舅舅一走就將她擢升為婕妤，如今又是雁妃了。
他不常去看庶子女，連我這個頭生女也不在乎，每日除了下朝就是往玉芙宮跑，不去看雁妃的日子裡，便抽空來看看母後。
我寫信給舅舅，告訴他他的姐姐過得很好，我已經長大了，可以保護我的母親了。
第二年的秋日裡，母後即將臨盆。
從白日到夜裡，疼了一天也沒能生下來，我在殿外等得焦急，父皇也難得進了產房裡陪母後，他握著母後手，要母後別擔心，他會一直陪著她。
產婆出來稟告說，母後這是二道生產，本來該是順利的，可是胎兒有些胎位不正，需得慢慢小心著來。
一道驚雷劈過，有宮女慌張道：
「不好了！娘娘大出血了！」
「快去取水來！」
殿內殿外亂糟糟成一團，母後抓住父皇的手，哭喊：「我好疼啊！李珣！」
父皇緊緊握著她的手，溫聲勸慰：「燕燕，沒事的，我在這。」
母後意識不太清醒，仍舊一遍遍大聲喊著父皇的名字。
這時候有個陌生的宮人進了內殿，沒等我詢問，兀自高聲衝內喊：
「皇上！雁妃娘娘被雷驚著了，請您去看呢！」
我一腳踢在那個宮人小腹上，將她疼得起不來身。
玉蟬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人盡可欺的小女孩了，她果斷地捂住那宮人的嘴，將她拖去外面，冷臉叫侍衛把人打S。
現在正是婦人生產最兇險的時候，蕭姝元這是要來害我母親的命！
一陣血腥氣撲面而來。
父皇已經出來了，他匆匆掃了我一眼，拋下我正在生產的母後直奔玉芙宮。
母後仍舊慘烈地在他身後叫著他的名字，請求他不要離開，聲音悽厲瘆人。
我跪在雨裡，哽咽著求他別走。
而他一步一步地冒著雷雨向前，一次也沒有回頭。
9.
母後S了，S在那個雷雨夜裡。
嬰兒活了，是個皺巴巴的小女孩，哭聲比響雷更嘹亮。
父皇好像忘了，我的母後，從前也隻是一個打雷會驚得躲到他懷裡的小姑娘。
我對不起舅舅，沒能照顧好我的母親。
胡姑姑紅著眼睛，左手將我的妹妹抱在懷裡，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她瞪著眼睛抓住我的手，表情猙獰得宛如地獄爬上來的惡鬼：「S了她！S了她！」
一夜未曾合眼，我叮囑她照顧好妹妹，帶著玉蟬直往玉芙宮。
清晨，一地的汙水，我披散著頭發，一步一步走到了玉芙宮門口。
玉芙宮門口緊閉，玉蟬拍了拍門，有個眼生的小女孩瑟縮著身體過來開門。
玉蟬對我搖了搖頭，於是我矮下身體，告訴她一會兒把門關上，除了皇帝誰來也不許開，不然我要了她的命。
小女孩拼命點頭，將玉芙宮落了鎖。
我掃視了一圈，向正殿直行而去。
有個眼熟的宮人正倚在殿門口打盹，玉蟬抓著她的頭發，提來給我S了。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見到瑤珠之時，她站在屏風外，裡頭的兩個正在起身更衣。
她的尖叫被我扼S在喉嚨裡，S前滿臉都是驚懼，腥熱的鮮血濺滿了我的身體，我將她軟掉的身體朝內一丟。
父皇一腳踹飛屏風，正想喊人護駕，他認出來是我，怔在了原地。
我提劍刺向雁妃，她尖叫著躲在了我父皇的身後。
冷白的劍鋒懸停在父皇的脖子上，他勃然大怒，質問我：「逆女！你這是要造反！」
他奪過我的短劍丟在地上，一巴掌扇向我的臉，可是太累了，我沒有力氣躲開，任憑他的巴掌落在我的臉上。
玉蟬抱住癱倒在地上的我，恨恨地開口：
「陛下，娘娘子時薨了。」
「什……」
父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著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震顫起來，「你胡說什麼！」
「你不信便自己去看啊？」我冷笑，「還是你要等蕭姝元這個賤婢梳妝完才能得空去看一眼她的屍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