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 3 歲那年，失足掉進湖裡，不會遊泳的我跳進湖裡奮力將你託到岸上，差點淹死。」

「你 10 歲那年，去追足球，我用力將你推開，自己卻被車撞斷雙腿。」

「你 18 歲那年，失戀了，恐高的我陪你去跳傘。」

「你 22 歲那年，接管公司，無論闖了多少禍，我幫你擺平。」

「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你是怎麼對我的？」

「現在，你 30 歲了，遇到事情就知道抱著找媽媽哭。」

「孩子，你何時才能長大？」

「何時才能擔起一個男人該擔的責任？」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韓孟予眼前，他死死咬住唇，慚愧地低下頭。

隨著兩行熱淚滾落，他的聲音逐漸哽咽。

「媽！對不起！我……對不起！」

我抬頭望天，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這個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所有的真心，都要用真心來交換。

這是我為他上的最後一課。

12

Advertisement

打那後，韓孟予沒再找過我。

沈書意告訴我，由於他欠了一屁股債，孫倩倩很快便提出分手。

他沒再向韓之誠開口要錢，一個人背井離鄉出去闖蕩了。

我切菜的手驟然停下來，內心深處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誰說父母的愛是最無私的？

至少韓之誠就不是。

聽過幾場音樂會後，我一直念叨著想學鋼琴。

沈書意有心，幫我找了一位很棒的鋼琴老師。

他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吳英俊。

也不知是不是真英俊。

每當提到這個名字，沈書意都故意調侃：「你叫美麗，他叫英俊，你倆可真配！」

你瞧，自打沈書意改口叫我麗姐後，就沒大沒小的，總是拿我開涮。

但她的預言是對的。

我初次見到吳英俊，就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直覺告訴我，他會是我的靈魂伴侶。

他很愛笑，也很有趣，他跟我講名人軼事，也會帶我去看大江大河。

我對沈書意說，和他在一起時，仿佛回到我年輕的時候。

沈書意笑我枯木開花、老樹逢春。

我笑笑，陷入沉思。

如果時光倒退三十年，自習室裡，奮筆疾書的那個人是吳英俊該多好。

日子就這樣過著，不知從那天開始，我每天都會收到韓孟予的留言。

【媽，我來海城了，我在這兒遇見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們打算一起創業。】

【媽，我談下一筆業務，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媽，等我攢夠錢，就去海邊買套房子，哪天你想看海了，就來找我。】

【媽，我喝酒了，好想你。】

……

看得出來，他很努力也很上進。

和以往相比，成熟穩重了很多。

但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既不會同情他，也不會祝福他。

闲暇時，我會一條條讀，讀完就刪，省得佔內存。

13

命運就是一道橋，不是冤家不聚頭。

沒想到跟合唱團的朋友們聚個餐還能遇見韓之誠和孟蘭。

孟蘭見到我，如臨大敵般，頭發都炸起來了。

許是韓之誠多看了我幾眼，她就開始發癲。

「難怪你拖著不跟我結婚，原來還惦記著前妻！」

韓之誠尷尬至極，推搡著孟蘭離開。

不知孟蘭哪來的膽兒，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拽了趔趄。

我扁扁嘴，極為不耐煩地警告她。

「這位女士，請你放手。不然，我可要還手了。」

孟蘭仗著有韓之誠陪伴，狗膽包天，當眾撒潑。

「你和之誠已經離婚了，為什麼還纏著他？」

她哪隻眼看到我纏著韓之誠了？

哦~我明白了，韓之誠不肯娶她，她這是找我發泄呢！

誰他媽慣著她！

我冷嘲熱諷道：「喲，小三還沒上位呢？手段也不怎麼樣嘛~」

一把年紀了被罵做小三，孟蘭的臉都綠了。

她胸口劇烈起伏著，許是吃得太好，身材有些臃腫。

我太了解女人介意什麼了！

故意扶著腰，展示自己婀娜的身姿。

韓之誠看我的目光逐漸熱忱。

孟蘭就罵我是搔首弄姿的狐狸精。

幸好吳英俊帶著合唱團的朋友們及時趕來。

他挽著我的胳膊問：「這是？」

我笑著介紹：「前夫哥，和還沒上位成功的小三！」

一聽是前夫哥，朋友們各個橫眉怒目，將我圍在中央好心安慰。

「美麗，咱不生氣，你前夫就是眼瞎，錯把羊糞當個寶。」

「離得好！咱有吳教授疼呢！誰稀罕他？」

不得不說，被朋友們盲目寵的感覺真好！

以前，我相夫教子，囿於小家，三十年無休，漸漸失去自我，甚至連旅遊都沒人陪。

我體諒韓之誠工作忙，卻不知，他早把最好的自己給了另一個女人。

不陪我，是因為不愛。

倥傯歲月，轉眼即逝，幸好，現在回頭也來得及。

韓之誠那麼高傲的人，被人指著鼻子罵，臉色一會青一會兒紅的。

他想將孟蘭拉出戰場。

可他越是退縮，孟蘭越是不依不饒。

「你們以為姚美麗是什麼好貨色？趁離婚霸佔之誠的財產！親生兒子欠債都不管！多狠心的女人！你們可別被她騙了！」

喲，原來是衝著錢來的！

無論三十年前還是三十年後，這個女人圖的都是錢，而非韓之誠。

我掩面一笑。

「孟女士好像忘了，三十年前你嫌韓之誠窮才離開他的！」

「三十年前他就一貧如洗，三十年後，他又哪兒來的財產？」

一問一個不吱聲。

大概是被我的話戳中痛處，一向溫潤如玉的韓之誠，終於忍無可忍呵斥了他的心上人。

「孟蘭！別鬧了！我是過錯方，我活該淨身出戶！」

我昂首闊步，步步逼近：「韓院士您可別混淆視聽，我心善，給你留了財產的！」

韓之誠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本不該咄咄逼人，就是看不慣他怯懦的樣子。

一個男人，背叛前妻時理直氣壯，心愛的女人被人罵也隻會當縮頭烏龜。

我當初真是眼瞎，竟看上他！

吃瓜的朋友們不依不饒持續輸出。

「原來是個軟飯男啊！」

「軟飯男還出軌，真不要臉！」

王姐她們摟著我的肩膀，安撫我：「美麗，咱的苦日過去了，以後每天都是幸福的！」

我笑著應和：「是是是，別管這對狗男女了，我們去吃飯吧！」

我最後看韓之誠一眼，挽著吳英俊的胳膊離開了。

身後，孟蘭哭著捶打韓之誠，不住埋怨：「我怎麼看上你這麼個慫貨！沒有錢也沒有膽！分手！我要和你分手！」

韓之誠沉默了老一會兒。

等我轉過走廊時，陡然聽到他振聾發聩的怒吼聲：「分就分！」

我燦然一笑，招待朋友們點餐。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往後餘生，都是好日子。

14

約莫是那天罵韓之誠罵得太狠，亦或是吳英俊的出現刺激到他。

韓之誠每天打電話向我道歉、求我原諒。

好幾次猛男落淚，罵自己是混蛋，罵自己鬼迷心竅。

我一邊做瑜伽，一邊聽他懺悔，心中毫無波瀾。

聽他罵完自己，我總會心平氣和地勸他：「老韓，去找你的摯愛吧！我們結束了。」

韓之誠崩潰咆哮，喋喋不休：「美麗，我錯了！我到現在才發現，我不愛孟蘭！我愛的人是你！一直是你！」

愛我？

當他和別的女人滾床單時，可曾愧疚過？

當他和孟蘭卿卿我我四處旅遊時，何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失去了才悔悟。

我是很賤的人嗎？

髒了的韓之誠，永遠配不上人美心善的姚美麗。

我怒氣衝衝掛斷電話，將他拉黑。

沒有那些虛情假意的聒噪，世界一片清新明朗。

沒幾天，沈書意打電話給我，讓我趕緊看新聞。

一打開熱搜，前幾條全是罵韓之誠的。

#第一醫院院長韓之誠出軌#

#韓之誠院士靠妻子發家#

#韓之誠是軟飯男#

就連評論區，也全是罵他的。

醫院明哲保身，不但對韓之誠通報批評，還罷免他院長職務。

投資人不再投資韓之誠的研究項目。

就連孟蘭，也發視頻譴責韓之誠欺負她們孤兒寡母無依無靠，強迫她當小三。

事態愈演愈烈，韓之誠成為大家口誅筆伐的渣男敗類。

他被人捧了幾十年，如今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幾近崩潰。

他在網上發布道歉視頻，試圖平息輿論。

可網友們根本不買賬，紛紛罵他「國之蛀蟲」。

韓之誠奮鬥一生所得來的榮耀一夜之間化作泡沫。

他罪有應得！

15

我和吳英俊剛打完高爾夫回來，撞見在我家門口焦灼徘徊的韓之誠。

幾天不見，他雙鬢花白，身形佝偻，氣質不比從前，整個人都蒼老了很多。

吳英俊問我是否需要他陪伴，我拒絕了他的好意。

現在的我，精氣神十足，對付個頹廢沮喪的小老頭綽綽有餘。

我邁著矯健的步伐走向他。

看見我時，韓之誠無神的雙眸閃過一絲光芒。

他審視我好一會兒，老態龍鍾地走向我，還沒說話已淚眼婆娑。

「美麗，我知道錯了, 我們和好吧？」

眼見著他的手要碰到我，我機敏地躲開。

「我真的知道錯了！這段時間, 我每天都夢見你！一想到我們已經離婚, 我就心如刀割！」

「看在我們三十年朝夕相處的份兒上, 你就原諒我吧！」

哼！韓之誠可真不要臉, 我們朝夕相處三十年, 他出軌了三十年！

他有什麼臉求我原諒！

我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再次拒絕了他。

「老韓, 別自討沒趣了！我早就不愛你了！」

「那你愛誰？愛那個吳英俊？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美麗，你千萬別被他騙了！」

聽到他一番話, 我忍不住笑出聲。

「韓之誠, 你聽好！我們已經離婚了！請你不要幹涉我的自由！也不要詆毀我的愛人。」

「畢竟, 你是個忘恩負義的渣男！」

「沒什麼道德底線。」

見我如此維護別的男人，韓之誠崩潰地跪在地上, 哭著懺悔。

「美麗, 我真的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又有什麼用？

在他決定出軌的那一刻，就注定會失去我。

被辜負的我, 永遠不會回頭。

16

那天起, 韓之誠消失了。

我和吳英俊戀愛一周年紀念日那天, 他向我求婚了。

我沒有答應他。

沈書意知道後, 倒在我懷裡撒嬌。

「麗姐！你不必為我和軒軒做出犧牲！」

「哪怕你嫁給吳叔, 我們還是最最最親密無間的親人呀！」

怎麼辦，我的小心思又被沈書意看破了。

我不是不想嫁給吳英俊，隻是舍不得我的小孫子罷了。

他還小, 失去了爺爺和爸爸，就隻有奶奶和媽媽了。

哪怕我們將所有的愛都給他, 也是不夠的，我又怎麼能缺席呢？

我正愁該怎樣向吳英俊解釋。

沒想到, 我的煩惱很便解決了。

30 年前，我是天真無畏的富家千金，我的丈夫韓之誠是個人窮志堅的博士生。

「（我」我總覺得虧欠他。

他卻說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他孤獨了幾十年，好不容易遇見靈魂伴侶，當然要好好把握。

我沒法笑他矯情。

因為，和在一起後，我前所未有的快樂。

他疼我愛我尊重我。

他會推掉講座, 隻為陪我看一場晚霞, 賞一輪圓月, 吃一頓小龍蝦。

哪怕出差也會帶著我。

他會陪我買菜、釣魚、修理花圃, 哪怕再無聊也從不抱怨。

他鼓勵我學鋼琴、學舞蹈，帶我去巡演。

他會忍不住吻我、擁抱我、深情地看著我。

他的眼中隻有我，一刻都不想跟我分開。

這是我和韓之誠在一起的三十年裡從未體會過的。

我知道, 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感恩遇見他。

在最好的五十六歲。

17

兩年後, 韓之誠孤獨地死在養老院中。

我和吳英俊參加了他的葬禮。

時隔三年，我再次見到韓孟予。

他成熟了很多, 眼神也變得柔和。

葬禮結束後, 他跪在我面前，抱緊我，聲淚俱下。

「媽，對不起！」

我抬頭望天, 白雲蒼狗，花明柳媚。

往事隨風去。

我隻想享受當下，期冀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