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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銀瓶 3848 2024-11-11 13:3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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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外頭冬日的陽光好,小侄子笑得開心,追在萱夢姑娘身後,吵著要自己放風箏。


    跑著跑著,他一抬眼瞧見頂著我的臉的徐子儀,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


    「我不要嬸嬸,她壞,她打我!」


    莊姨娘見機,忙不迭攬他進懷裡,心肝肉兒地哄。


    莊姨娘無子嗣傍身,恨不能把修遠搶到自己房中養,每回修遠念書,她不是送點吃的,就是調唆修遠出去玩:


    「你說到底是沒當過娘的人,哪裡知道什麼輕重,倘若一時逼他讀書逼得急了,把身子弄壞了,可怎麼好?」


    「這個年齡的小孩子就該玩呢,讀書都讀成傻子了!」那位萱夢姑娘也開了口,「這叫釋放天性!」


    老夫人果然冷冷地看了一眼徐子儀:


    「你若是不辜負他死去的娘親,當真好好教導,我便謝謝神佛了,若是你自己生不出孩子,便把氣撒到修遠身上,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眾人忙去哄,徐子儀冷冷看了我一眼,我心裡湧上一絲苦澀。


    修遠他母親生他時難產而死,在病床上將這個孩子託付給了我:


    「我們家的男人,榮華功名都是馬背上掙來的,如今世道好了,我隻盼他讀書,掙個功名……我出身小門小戶,我爹是個教書匠,一輩子讀書沒讀出來什麼名堂,倒叫她們當話柄笑了這麼些年。瓊月,我心性素來極高,不肯同這後宅裡頭的女人們交好,隻認你做知己,我知你心性為人,今後你幫我看著他,莫讓他荒廢課業,莫走錯路……你告訴他,讀書,掙功名,是有用的……」


    血一盆盆往外頭端,她面如金紙,已經沒有多少氣息,隻死死抓住我的手,懇求我答應她。


    可修遠脾氣頑劣,這樣的胡鬧我不知見了多少次,從前躲懶裝病不肯念書,謊話說了一籮筐。


    眾人蜂擁而上,請大夫的請大夫,端盆倒水的倒水,趕上趟在老夫人面前賣弄,獻殷勤。


    老夫人自己倒被這陣仗嚇到了,回身便罵徐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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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紛紛作勢去拉老夫人,而在我和徐子儀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見修遠這個熊孩子在眾人背後沖徐子儀吐了口口水,做了個鬼臉。


    徐子儀哪裡見過這種頑劣性子的,怒吼一聲:


    「徐修遠!」


    修遠立馬躺在地上,索性不動彈了。


    「娘!他……」徐子儀正要分辯。


    「啪!」


    一個耳光重重打在徐子儀臉上,我愣住了。


    ……這巴掌本是給我的。


    老夫人心疼孫子,滿臉是淚:


    「心腸爛透了的娼婦,你想害死他,好算計我們徐家!你看看你身上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我們徐家給你的!忘本的畜生!那些個書都抄到狗肚子裡去了!」


    徐子儀愣住了,似乎想不到慈愛的母親竟然會出此惡言,一時說不出話。


    「瓊月啊,好歹弟弟回來了,你平日裡再如何恨母親,這會也該做出點孝順樣子。」周姨娘繼續煽風點火。


    亂中更亂,外頭管家匆匆跑來,說宮中來人傳旨,聽說是要老爺回北荒。


    我看了眼徐子儀,他似乎還沒從那一巴掌緩過來。


    直到我跪地接了旨,徐子儀才意識到事情嚴重了。


    4


    這關乎徐家的生死存亡,這兩天他甚至顧不得去青樓裡頭討好萱夢姑娘。


    我們翻遍了志怪話本,也沒能找到換回去的方法。


    終於到了最後一日。


    出發前一夜下了冬雨,雨腳綿密,淅淅瀝瀝地打在瓦上,我們相對而坐,短短的三尺書桌像隔著一條銀河。


    燭火跳躍在他的臉上,他眼中熠熠火光,如我們洞房花燭夜一般,好看得叫我心動。


    那時的他隻有十九歲,連花轎門也不肯踹,惹得旁人笑他以後一定夫綱不振,從下轎到入洞房,他將姻緣帶拋擲在地上,大步上前緊緊地抓著我的手,除卻拜天地,始終不肯松開。


    喜娘說這可不合規矩,鬧喜的親朋捂住孩子們的眼。


    「你弄疼我了……」我捂著發紅的手腕抱怨。


    「我怕松開了你就跑了。」他揭開蓋頭,眼中跳躍著火光,少年的眼神拘謹又炙熱,「我跟你說的,我最害怕的那個夢,是你走了,你騎著照夜走了,我怎麼喊你你都聽不見,我追不上你,我把你弄丟了……」


    好像我們之中七年的光陰倏忽一瞬,那麼執著又堅毅的少年,不知何時松開了我的手,隻留我一個人,隔著這咫尺天涯。


    「副將楊昭溪,世家子弟,頑劣魯莽,幾番教導他都頗為不服,屢次以下犯上,但也算是……可用。」


    他一句話把我拉回現實。


    楊昭溪?我記得當初我和徐子儀成婚的時候,他也曾與國公府家的老夫人一同來過,那時他才十五歲,看起來卻謙和有禮,儼然一個小君子模樣,四年過去了,竟也成了頑劣魯莽的性子?


    「軍師元雀,自詡諸葛再世,性子保守,不行險招,可信。」


    「斥候長瘦鴉,沒個正形,插科打諢,卻有奇才奇運傍身,可……」他想了很久,也沒想起來,終於笑了,「可同他拌嘴,打發時間。」


    他說到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時,嘴角微微勾起。


    我已經很久沒聽到他跟我說起他的事情了。


    從前我在北荒與他並肩縱馬,我們無話不談,可我如今在後宅之中,將軍府上下瑣碎事務幾乎讓我忘了小時候的時光。


    「自從我嫁進徐家,你就很久沒和我講過這些了。我有時候做夢就會夢到北荒的笑屍山,魈族難纏的馭獸之術,還有笑屍山裡頭傳言的山鬼……」


    我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錯了,書中說,那畢竟不是女子的本分。


    他不願聽一個怨婦抱怨,轉移了話題:


    「笑屍山傳聞有山鬼,從前隻覺得是傳說,結果親眼得見……」


    他說到笑屍山的山鬼姑娘時神採奕奕,我想起外頭傳聞說他和萱夢姑娘的相遇,眼中一片黯然:


    「是萱夢姑娘吧。」


    他有幾分被我戳破心思的尷尬。


    這幾日為了這身子互換的事情,他甚少去花樓裡捧萱夢姑娘的場子,都是託隨從傳信,以慰相思。


    「你不必不自在,你我已不是夫妻,不過被這身子綁著。」我笑了笑,眼中一酸,「從前與你私定終身,元宵出奔,便想過今日。」


    我們在一起時,徐子儀的父親欣然同意,可我的父親死活不答應。


    他鰥居多年,隻有我這麼一個女兒,不肯我入將府高門:


    「裡頭的人都是兩隻富貴眼,一顆勢利心,你哪裡懂這其中的彎繞?」


    「子儀會護著我的。」


    我父親連連嘆息,可沉浸在愛情裡的我什麼也聽不進去。


    元宵那日我私自赴了約,定了終身,父親氣得罵我淫奔。


    「聘者為妻奔為妾!你可知道利害!」


    他命我對著母親靈位跪下,鐵青著臉把馴馬鞭高高舉起,我自覺無錯,幹脆仰起頭等他打我,他幾番也沒狠下心,嘆了口氣把馬鞭扔了,一個人兀自垂著頭坐在角落裡流淚,那個在馬場叱詫風雲的周伯樂,從小溺愛我有求必應的父親,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幾十歲。


    第二日徐子儀便跪在了我家門口,淋了三日的冬雨,我爹終於松動了,連嘆三聲,也算是默許了這樁婚事。


    徐子儀待我不薄,任老夫人打斷了三根藤條,也咬定給我正妻之位。


    我那時候真的以為,山盟海誓是不會變的。


    聽我提起從前,徐子儀面上不自在,一聲不吭,倒顯得我像個滿腹怨氣的黃臉婆。


    「臉上還疼嗎?」我看著他臉上那個巴掌,轉移了話題。


    「你平日裡是如何侍奉母親的?她為何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如何待她?因為她是你母親,所以我也把她當成我的母親來孝敬。」


    「周姨娘說,你平日不恭不敬,沒什麼孝心。」


    「你信周姨娘,卻不信我,對嗎?」


    我靜靜看著他,他卻忽然心虛:


    「母親年紀大了,難免嘴上不饒人,等以後我們換回來了,你去和她道個歉,磕個頭,她隻是說話難聽,心腸卻軟。」


    罵我是忘本的畜生,也隻是輕飄飄落得一個嘴上不饒人嗎?


    還要我磕頭認錯?


    「我隻一句,小心你哥哥那幾房姨娘。」


    「後宅的女人還能比戰場的刀劍來得厲害?」他輕蔑地笑了,「我在京城會暗中打聽換回身體的方法,你在戰場上隻消保住性命,說不定你剛到北荒,我們就換回來了。」


    我們相對無話,隻剩外頭雨打殘荷,燈花嗶剝作響。


    「你瞧咱們老爺夫人多恩愛。」守夜的紅玉和綠珠正在外頭話家常。


    「那個什麼萱夢姑娘,十足的下流胚子不要臉,上青樓賣唱,還跟太子爺和王爺糾纏不清,聽說她花樓房間裡還藏了個來路不明的男人……」


    綠珠年紀還小,隻替我憤憤不平,不知不覺聲音越來越大,「咱們夫人這麼好一個人,這幾日都偷偷掉眼淚……」


    徐子儀臉色難看,正要起身責打綠珠,被我拉住了:


    「同你和離後,綠珠和紅玉我都要帶走,她們從小就跟著我,為我說話也是主僕情分,你若是責打,頂著我的臉未免寒了她們一片心。」


    「徐子儀,我同你夫妻四年的情分,隻有這個要求。」


    他猶豫一番,還是點了點頭。


    5


    出發這一日是萬裡無雲的晴天。


    他口中的萱夢姑娘沒有來送他,也就是頂著他這副皮囊的我。


    聽說她新開了一家花樓,今日搞開業大酬賓,徐子儀本想出去,但是頂著我的身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去不成。


    他很失落,也很焦躁。


    所幸萱夢姑娘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將他的不快一掃而空。


    照夜興奮得不行,一個勁兒蹭我的脖子,我翻身上馬,照夜歡快地揚起前蹄,我笑著摸了摸她雪白的鬃毛,毛色油亮水滑,徐子儀把她照顧得很好。


    徐子儀拈酸帶醋地說:


    「我跟它出生入死四年,還從未見過它這麼討好我。」


    十日馬程,一路北上,出了瞭雁關,是兩三百裡的荒地,滿眼衰草枯楊,不見人煙,隻有幾個零星驛站在寒風中瑟瑟。


    殘陽如血,餘暉給邊陲的小城鍍上一層衰敗的蕭瑟意味,遠處泛著金紅光澤的雪山,閃著冰冷又炙熱的寒意。


    這是我長大的地方,照夜歡快地嘶鳴,我的眼睛有些發熱。


    正在這時營口瞭望的哨兵喚了一聲:


    「是照夜!是赭將旗!副將軍和將軍都回來了!」


    副將軍?徐子儀口中那個不服管教,屢屢以下犯上的楊昭溪?


    我回頭望去,隻見天際滾滾塵埃和一抹扎眼的赭紅。


    滾滾塵埃奔襲到眼前,我才看見他的臉。


    凜冽寒光照鐵衣,馬背上的那個少年手持一支銀槍,槍上血猶未幹。


    朱紅的發帶將墨色的頭發高高束起,一把利落馬尾,一眼望去他身上竟然隻有紅黑白三種顏色,像極了遠處高不可攀的千仞雪山,利落又狂放。


    四年前見他,不過還是個孩子,如今已經是副將了。


    然而不等我開口。


    他手中銀槍已經挾著風襲向我面門,槍出矯若遊龍,隻聽空氣中一聲清脆的錚鳴,下一秒那銀槍已停在我喉頭,堪堪收住。


    看我愣住,他忽然一笑,帶著一點少年特有的頑劣:


    「將軍大人都不笑,沒勁。」


    他若無其事地調轉馬頭回營,對身後震天的「恭迎徐將軍」恍若未聞。


    我卻覺得,他並不是鬧著玩,那一瞬間我分明在他眼中看見了……殺意。


    ……這恐怕遠不止頑劣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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