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首頁
  2. 罪臣之女
  3. 第1章

第1章

罪臣之女 3526 2024-11-08 17:18:40
  • 字体大小 18
  • 我進宮那年,隻有 14 歲。人人皆知我是罪臣之女,派我最臟的活兒,分我最硬的床。不,那不是「床」,嬤嬤說通鋪不夠睡了,指著墻邊一堆碎磚,讓我自己壘個能躺的地兒,便是床了。


    我壘得又快又整齊,那些小宮女很好奇,說官家的小姐,怎麼會幹這種活兒?


    呵呵,她們是沒看到我的手。


    我的掌心結著厚厚的繭子。這哪是官家千金的手,這是村姑的手。


    沒錯,我整整當了六年村姑。


    野性難馴,亦不良善那種。


    1


    八歲之前,我是京兆尹府中最受寵愛的三小姐,生得粉妝玉琢,過得花團錦簇。


    我娘是寵妾,長相極為妖嬈,卻也招嫉。


    後來大娘子說我娘與賬房那位白臉小先生私通,還親自帶人捉奸,捉到我娘和那白臉小先生滾在後院柴房裏。


    我爹之前有多寵我娘,之後就有多恨她。


    我娘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被灌了毒酒,一命嗚呼。抬出府時,連個棺槨也懶得給,一張破席子草草裹了身子,扔去了亂墳崗。


    隻有我知道,我娘是被冤枉的。她和白臉小先生都是被打暈後扒了衣服扔去柴房的。


    但我那時候隻有八歲,沒人聽我說話。


    我爹也不願見我了。我猜想,他很可能在懷疑,就他那張麻子臉,怎麼能生出我這樣漂亮的孩子?


    然後越看我越像那白臉小先生。

    Advertisement


    這蠢爹,無藥可救。


    大娘子吃透了他的心思,順水推舟將我送到了最遠的莊子上,從此眼不見為凈。


    2


    有個不貞的娘,我的境遇一落千丈。


    我空有「三小姐」的名頭,但其實莊子上人人可以欺負我。


    人心是很惡的。


    他們都知道大娘子巴不得我死,便不給我好吃好穿,我要和莊稼人一樣幹活。用碎石頭壘床的本事,就是那時候學會的。


    幹活不怕,莊稼人幹得,我也幹得。


    但我漸漸長大了,出落了。男人們肆無忌憚地盯著我看,管事有意無意地蹭我。


    我惡心,也戒備。


    直到有天半夜,管事摸到我屋裏,壓住了我。我從鋪子下掏出一塊石頭,狠狠砸在他腦袋上。


    血流如注。


    管事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我卻在黑夜裏狠狠地哭了一場。


    從那之後,我總是隨身帶著一把匕首。


    當著那些人砍了幾次毒蛇的七寸後,他們終於怕了。


    再怎麼落魄,我也是京兆尹府上的三小姐,我殺了這些奴才,不要負責任的。


    那幾年,我終於感覺到「三小姐」的名頭也不是全無用處。


    3


    很快我就後悔了,這三小姐不當也罷。


    蠢爹犯事了,家被抄了,男丁或斬或流放,女眷全部被發賣。


    在莊上當了六年村姑的我,因為「身份尊貴」被沒入宮中為奴。


    那一刻,我隻想罵最難聽的粗話,好事輪不上,壞事逃不過,說的就是京兆尹府上的三小姐。


    宮中的生活還不如莊子上。


    莊子上,我還可以撒潑,可以魚死網破,宮裏不能。


    在宮裏撒潑,魚死了,網卻還是結實得很。


    我不是蠢爹,我要活下去。


    我乖巧地睡在碎石頭上,表示自己絕不給管事嬤嬤添麻煩。


    但管事嬤嬤的老寒腿我是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運用莊子上學到的那些民間土方,我幫嬤嬤尋找便宜的草藥,緩解她的痛苦。


    我知道,嬤嬤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其實在宮裏也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底層小管事,太醫院根本不會搭理她。


    「還算有些用,到底是官家小姐,懂得多。」這是嬤嬤難得的肯定。


    當天晚上,大通鋪就有位置了。


    我平躺在通鋪上,聽著那些累極了的宮女們沉重的呼吸,我卻在想,這通鋪難道就是我的夢想嗎?


    當然不是。


    4


    我現在 14 歲,雖然掌心滿是繭子,相貌卻越來越像我娘。


    一種天生的、無需雕琢的嬌媚不管不顧地散發著,它不需要任何裝飾,也不會被千篇一律的宮女裝束縛。


    我開始害怕成為我娘,美麗是「有罪」的,地位低下的美麗是要被「判刑」的。


    不要覺得忍氣吞聲、低調度日就可以躲過橫禍,我娘夠忍讓,也沒逃過扔到亂墳崗被野狗啃噬的下場。


    嬤嬤說我的眼睛不安分,在宮裏這種眼睛不討喜。


    於是我低眉順眼,在她面前格外乖巧,終於等來了露臉的機會。


    那天,嬤嬤要去給二皇子送衣裳。


    她走在前頭,我和另外兩個宮女手持託盤跟在她身後,沿著墻根悄無聲息地前行。


    宮墻高深,墻體粗礪堅硬,困住所有不幸的女人。


    走到拐角處,我悄悄伸出左手,狠狠地在一處脫落了墻皮的尖角上刮過。


    皮開肉綻,一陣鉆心的疼痛。


    我拼命咬住牙,不讓自己臉上的溫柔變形,也不讓人察覺我的異樣。


    裙角悉索中,我們依舊在無聲前行,但我的衣袖上染了血,我託住託盤的手露出了讓人心疼的傷口。


    疼痛讓我生出一種快樂。


    一種即將被發現、即將生長發芽的快樂。


    5


    二皇子很俊美,嘴角漾著燦爛的笑容,看起來並不讓人懼怕。


    我懂事後幾乎都在鄉野長大,不知深宮軼事。


    突遭變故沒入宮中後,便是最底層的粗使宮女,隻知當今皇上已是暮年,有幾位成年的皇子。


    至於這些皇子誰得聖心,誰最勤學,我還未及打探。


    但有一點我很確定,成年的二皇子尚居宮中,說明他還沒有娶妻,否則已該出去開衙立府。


    嬤嬤教過我,主子看衣裳時,宮女要曲膝半跪,將託盤舉過頭頂。


    我按平時訓導的那樣曲了身子,但在舉託盤時悄悄抬了一下左手拇指,原本蓋住手腕的衣袖頓時滑落,將傷口暴露無疑。


    二皇子果然注意到我受傷的手,他停在我身前,深深地看著我。


    我依舊垂著眼簾。


    但透過我的睫毛縫隙,我能看到二皇子頎長的身型,以及他青色錦袍上的金絲盤龍。


    他在我跟前停留了片刻,約莫是平緩的五次呼吸時間。


    夠久了。


    6


    回去的路上,嬤嬤罵罵咧咧。


    「小蹄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這些套路都是別人玩膩的!」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又有哪些套路別人沒玩過呢?


    就比如誣陷我娘偷人這套路,也是別人玩出老繭的,不還是成功了嗎?


    因為——自古套路得人心啊。


    承認是不會承認的,打死都不會承認。


    晚上我趁著沒人來到嬤嬤屋裏,用我受傷的手給她捏肩錘腿、替她打掃收拾。


    嬤嬤得了伺候,很舒坦,歪坐在墻角看著我忙碌。


    燭影照得她臉色陰晴不定。


    「小蹄子,過來。」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我放下雞毛撣子,乖乖地走到她跟前,還是低眉順眼:「嬤嬤,我有名字的。」


    「哦?你叫什麼?」嬤嬤端起桌上的燈盞,湊到我跟前,端詳我。


    我笑得越發乖順:「嬤嬤逗我玩呢,我叫……啊——」


    嬤嬤一把將燈盞裏的油潑到我左手上,一陣劇烈的疼痛讓我猝不及防、痛呼出聲。


    「罪臣家的賤名,不用再提了。往後你就叫玉妍吧。」嬤嬤拉著我燙到通紅的手,陰惻惻地望著我。


    我痛到渾身都在哆嗦,可我知道,這一刻絕不能縮回手。我忍住淚,咬牙點頭:「聽嬤嬤的,我就叫玉妍。」


    嬤嬤終於笑了,心疼地吹了吹我備受摧殘的傷口。


    「想出人頭地,不必用傷害自己的蠢法子。今日給你教訓,往後你才能保住性命。」


    7


    過了兩日,二皇子殿裏又要送衣裳,便是我單獨去了。


    嬤嬤說我是個狠人,能在宮中活下去,她不攔我,放手讓我去爭。


    但,她暗示二皇子並非最佳選擇。


    我想法與她不同,身為罪臣之女,最佳選擇哪裡輪得上我。


    攀附熱門皇子的人,烏泱泱能排到京郊,隻有冷灶還能賭一把。


    二皇子還是笑得那樣和煦,沒有半點冷門模樣。


    這回我學乖了,沒有再故意露出傷口。


    嬤嬤說得對,就算是套路得人心,也要懂得舊瓶裝新酒。


    我還是低眉順目,還是曲膝半跪,還是舉案過頂——


    那青色錦袍上的金絲團龍又一次進入我的視野,又一次在我眼簾僅見的一小方天地中停駐。


    驀地,左手一涼,二皇子掀開了我的左袖。


    他應該看到了我傷痕累累的左手。


    此時,我應該流淚。


    雖然我並沒有想哭,卻還是落下了一滴淚,這滴淚飽滿滾燙,落在二皇子跟前的地磚上。


    「你在哭?」二皇子問。


    「奴婢不敢。」我聲音平靜到像在說告辭。


    因為我的確不悲傷,我隻是落了一滴恰如其分的眼淚而已。


    「抬起頭來。」二皇子命令。


    當然是選擇抗命。


    「抬起頭來。」二皇子的聲音嚴峻了些。


    就在我琢磨是繼續抗命還是半推半就之際,一隻溫熱的大手伸過來,捏住了我的下巴。


    8


    那隻手很用力,既沒有他眼神的溫柔,也沒有他微笑的和煦。


    一時我不知道哪個才是二皇子的真面目,他將我下巴強勢抬起,我也不再掩飾,抬起眼睛,大膽地迎上他。


    我的眼睛不安分。


    當我的眼睛盈滿淚水,那就是楚楚可憐的不安分。


    「你叫什麼?」二皇子問。


    「玉妍。」


    二皇子溫柔的眼神頓時結上寒霜,重重將我下巴甩開,咬牙擠出三個字——


    「你也配!」


    我心驚,看來「玉妍」這名字是二皇子的禁忌。


    嬤嬤這是將我架到了火爐上。


    是百煉成鋼,還是燒成灰燼,得看我自己的造化。


    我直視二皇子,眼裏含著淚,嘴角卻已噙了笑意:「二皇子覺得哪個名字配,給奴婢賜一個吧?」


    顯然他很意外。


    轉過身去,半晌,他低聲道:「滾!」


    9


    「他說我不配叫玉妍。」我對嬤嬤說,語氣平靜地像在講別人的事。


    嬤嬤眉心突地一跳,望向我:「有些本事,還能活著回來。」


    神情是驚訝的,又是滿意的。


    「玉妍是誰?」我問。


    嬤嬤卻抿了一口茶:「自己去打聽。」


    第二天,我「不經意」丟了一塊帕子,被宮中一個侍衛撿到。


    那侍衛之前就老盯著我看,撿到了自然巴巴來還我,還問我叫什麼。


    我嫣然一笑:「你聽過玉妍這個名字嗎?」


    侍衛大喜,這題他會啊,立刻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玉妍是平西侯獨生女,三年前番邦來犯,朝廷求和,將她記到皇後名下,以公主的名義送出去和親了。


    據說送親的正是二皇子。


    原來如此。


    親手將自己心愛的人送到一個異族糟老頭子床上,二皇子還蠻可憐的。

    作品推薦

    • 癲公癲婆

      "攻略失败,我即将被抹杀。 我看着眼前这张自己爱了三年的脸,一滴泪缓缓从眼角流下。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我艰难地抬手……"

    • 故見幾重

      "我喜欢上了地府的黑无常。 黑无常递给我一碗孟婆汤,「喝完,我就答应你。」 我一口干了。 他朝我微笑,「你好,新同事。」 我成了忘川水畔的引渡人。 一百年后,我喜欢上了地府的黑无常。"

    • 醉春煙

      圣上下江南那日,太后看中了扬城许家 的姑娘。「这般水灵的孩子,自然要当 我们皇家的儿媳。」

    • 難藏

      "高中暗恋三年的对象成了我室友。 我一直小心藏着我的心思,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可某天我仗着季非俞醉酒,失言对他说了声喜欢。 他开始疏离我,躲着我,不再和我有肢体接触。 如他所愿。 我同他保持距离,不再僭越。 但后来。 他总是不安地抓着我的手,咬着我的唇一遍遍确定我们的关系。 「听叙,为什么不看我?是讨厌我吗…… 「你别不要我……我是你的,对吗?」 "

    • 花燈寄相思

      我和葉侍郎結了仇,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 喝醉了,甚至在酒館叫囂:「嘿!兄弟們!把葉美人捆了,抬到小爺屋里!小爺我呀,要好好疼疼他!」 醉意糊涂中,似乎聽到他啞聲嘶吼:「……是你先招惹我的,總招惹我做甚……都是男子,我該如何是好……」 男子? 我女的啊!

    • 予你相望

      谢予白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实际上的「童养夫」。 我爸去世后,我妈怕他抛下我们娘俩。 居然给他下药,将他锁进我房间。 结果却意外导致他永远错过了他的真爱白月光。 后来,他把我妈像狗一样锁进了地下室。 逼得我求死不能,夜夜被他凌辱。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