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又變成了逼仄的沉默。
漫長的幾秒過後,我推開齊恆試圖來拉我的手,無論情緒還是語氣,都是和他戀愛七年來最平靜的一次。
「先去醫院吧,阿姨還等著這筆錢救命呢,你放心,我會盡快從這裡搬出去。」
「不是,渺渺,我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跟你——」
「齊恆,」我打斷他的語無倫次,「現在是我要和你分手。」
11
還躺在醫院等著錢救命的媽媽,讓齊恆沒能糾纏太久。
隨著「砰」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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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房子裡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深深嘆了口氣,我站起身來,拖著格外疲憊的身體,最後一寸一寸看了這套房子一遍。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交房那天,齊恆那樣用力地抱住我,而我耳邊哽咽著說。
「渺渺,我們有自己的家了。」
如今物是人非,而這個房子,其實從始至終,都隻是齊恆一個人的家。
收拾了整整一晚上。
才總算把這些年,佔據了這個房子太多位置的,我的私人用品全部裝進行李箱。
好在,當初為了度蜜月,我提前買了兩個超大行李箱,不然都沒辦法收拾得這麼幹淨。
至於這些年來。
齊恆送我的東西,包括那枚他用來求婚的戒指。
我全部都留了下來。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進屋裡時。
我將家門鑰匙、單元樓門和小區門禁卡,全部放到了玄關的鞋櫃上。
最後又看了眼這個住了三年的房子。
拖著兩個沉重的行李箱,毅然決然踏出了那扇房門。
12
齊恆電話追來的時候。
出租車剛在我爸媽小區的大門口停下。
本想置之不理。
可他打了一次又一次,讓我不勝其擾,隻能接通電話。
「渺渺,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生煎包,你、你去哪兒了?怎麼不在家呢?」
齊恆的聲音又著急又帶著笑聲掩蓋下的慌亂。
他大約還以為,昨天的「分手」兩個字,是我一時衝動的口不擇言。
沉默了一瞬。
我舉著手機站在小區門口,垂眸看向地上自己的影子。
「齊恆,」我叫了他的名字,「我說了要和你分手,我的東西我已經全部都帶走了,鑰匙和門禁卡我也都放在玄關了,如果你之後還發現房子裡有我的東西,不用再聯系我要怎麼處理,直接扔掉就好了。」
「渺渺!」
齊恆驟然抬高音量。
其間,還泄露出一絲難以遮掩的顫抖。
「你,真要和我分手嗎……」
戀愛七年,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如此低聲下氣。
習慣性點了下頭才想起,此時我在打電話,於是,我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對。」
聽到電話那頭,隱約傳來的啜泣聲,我直截了當掛斷了電話。
13
原以為,得知我和齊恆分手後。
爸媽會恨不得開香檳慶祝。
但他們沒有。
他們什麼都沒說,沉默著上前抱了抱我,甚至沒問我分手的原因,隻說。
「你的房間我們一直打掃著,直接就能住。」
回到家裡。
回到爸媽的身邊。
那股從高處不停墜落的失重感,終於被一雙柔軟大掌穩穩託住,給予了我全部的溫暖和安全。
還沒徹底清醒,我就聽到客廳隱隱有聲音傳來。
捏捏眉心,我起身打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下一秒,看到正在跟我爸媽痛哭流涕說著什麼的齊恆。
我本想上前,就聽老媽的聲音響了起來。
14
「其實你說得沒錯,我們兩口子既沒有生你也沒有養你,就算你和渺渺已經戀愛七年,馬上就能領證了,我們也的確不是你爸媽,自然,我們的生老病S和你關系確實不大。」
比起沉默寡言的爸爸,媽媽說話一向鑽心挖肺。
齊恆惶惶抬頭:「不是阿姨,我不是這個意思,您——」
「好了。」
媽媽抬手阻止齊恆說話。
她面容沉靜地看著對方,仿佛對她來說,齊恆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當初你和渺渺蜜裡調油,很多事情我和她爸不方便說。
「現在你們分手了,就當是為了你們好聚好散吧,齊恆,阿姨今天也跟你說幾句心裡話,你如果覺得在理,就都好好記在心裡,如果覺得我在扯淡,也沒關系,出了這個門忘了就好。」
齊恆自是忙不迭點頭:「阿姨您說,您說!」
媽媽略一頷首。
「從你和渺渺確定戀愛關系開始,我就不止一次問過渺渺,你大學畢業之後的職業規劃是什麼,我相信渺渺就這個問過你不止一次,對嗎?」
齊恆訕訕點頭。
「但是,」媽媽語氣重了些,「我一直沒從渺渺那裡得到一個確切的答復,由此可以說明,你也從沒就這個問題給過渺渺明確答復,對嗎?
「明知你們馬上就要組建自己的小家庭,你卻連最基本的責任都不想承擔,你讓我們怎麼相信你能照顧好渺渺?」
齊恆的腦袋耷拉得更低了。
可見,他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他並不佔理。
「如果你們隻是戀愛,不考慮結婚,你畢業後的職業規劃我這個外人其實沒有資格幹預,但很可惜,當時渺渺認定了你,無論我和她爸怎麼勸,都一門心思要嫁給你。」
媽媽的聲音愈發沉了。
我回想這些年,從得知我戀愛,到我告訴他們要和齊恆結婚。
爸媽雖然從沒斬釘截鐵阻止過我,卻也在話裡話外表示他們並不看好這段關系。
奈何我當時戀愛腦上頭,隻固執己見地認為他們對齊恆有偏見。
「後來你們大學畢業,你和渺渺都順利找到工作,我和她爸當初還以為你們會就此穩定下來。
「可沒想到,自從你半年前失業,竟然就再沒找過工作,馬上快三十的人,心安理得住在爸媽給你買的房子裡,花著爸媽和女朋友的錢,別說養家,就連一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
15
齊恆始終低垂著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知道應該好看不到哪裡去。
媽媽卻隻當看不到他的異樣,繼續說了下去。
「今天早上渺渺回來,說和你分手了,說實話,我和她爸心裡是很高興的,但怕渺渺傷心,我們沒問你們分手的原因。」
說到這裡,媽媽臉上忽然露出個明顯諷刺的表情。
她垂眸看住齊恆。
這是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如此明顯的厭惡。
「直到你剛剛說完,我們才終於知道。」
「阿姨……」
齊恆嗫嚅著開口。
「我、我知道我那些話確實傷了渺渺的心,但、但叔叔阿姨你們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愛渺渺,真的想給你一個幸福的未來!
「我當年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就對她說過,我這輩除了她不會娶其他人,你們要相信我,我是真、真的愛她。」
「愛?」
媽媽似乎想要冷笑又忍住,但她的臉色卻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你所說的愛,就是不管她媽媽的S活,就是懷疑她婚後要時時刻刻貼補娘家,就是在她需要用錢的時候讓她去借去貸款都不願意幫她?如果這就是你口中的愛。
「那很抱歉,無論我們家還是渺渺,都承擔不起。」
齊恆失魂落魄地走了。
16
翌日一早,我就出門趕地鐵上班去了。
就像媽媽說的那樣,隻要我賺到足夠的錢,想要什麼男人沒有?
不值為了個白眼狼傷心傷肺。
我覺得此言甚是有理。
都說情場失意,商場就會得意。
之前我認為這都是失意人的自我安慰,現在我全都信了。
自從分手,我對待工作愈發心無旁騖。
短短一個月。
我的工作效率噌噌上漲,工資、獎金也跟著噌噌往上漲,沒了齊恆和他爸媽的幹擾,我連假都沒再請過,得到了部門同事與經理的一致好評。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知道。
原來當初我隔三差五為了齊恆和他爸媽請假時,同部門的同事早就對我怨聲載道。
畢竟我請假,原本屬於我的工作就要由其他同事分攤,沒人想替別人打白工,更別說大家還非親非故。
如果我再繼續這樣,怕是沒多久就會被開除了。
現在,我不僅工資變高了,跟同事的關系也變得愈發融洽。
當然,這期間齊恆也時不時地打電話騷擾我,但都被我選擇了無視。
後來我還聽說,齊恆這段時間瘋狂相親,但很多小姑娘一聽說他的情況,還有一些「風聞」,立刻就拒絕了。
17
之後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我照常上班回家兩點一線。
但這份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
這天中午,我剛吃過午飯,就接到了齊恆爸爸的電話。
「那個,渺渺啊,之前你和小恆定下婚事之後,我和小恆媽媽不是提前把彩禮那張卡給你了嗎?你也知道,小恆媽媽這段時間身體不好,雖然手術挺順利,但每天還得吃藥,你看,既然你和小恆已經分手了,那彩禮是不是……」
我直接被氣笑了。
齊恆到底有多離譜,才會讓他爸媽以為,那張卡還在我手裡?
「叔叔,早在阿姨動手術那天,我就已經把那張卡還給齊恆了,之後我從他家搬出來,和他也再沒有過往來,無論你信不信,那張卡現在就在齊恆手裡。」
「啊?」
對面的人愣了下,聽起來確實不知道這件事。
我氣不過,繼續道:「叔叔,我和齊恆分手已經兩個月了,我就算再無恥,也不會繼續拿著你們給未來兒媳婦準備的彩禮,我工作很忙,先不跟你說了。」
「渺渺,叔叔沒有那個意——」
不等他把話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脾氣是好,但不代表我沒脾氣。
從齊恆爸爸打來的那通電話開始。
齊恆父母就開始頻率格外高地騷擾起了我的生活。
先是齊恆爸爸。
然後是齊恆媽媽。
無論我怎麼說,他們都一口咬定那張卡還在我手裡,甚至還找來我的公司,聲淚俱下地求我把那張卡還給我他們。
否則的話,就嫁給他們。
我也不是傻子,事到如今也看出來他們想做什麼了。
不就是想要弄壞我的名聲,讓我不得不嫁給他們兒子嗎?
「叔叔阿姨。」
打發走了看熱鬧的同事,我把他們帶去了會議室。
兩杯熱水放到桌上,我在他們對面坐下,盡量心平氣和。
齊恆媽媽大病初愈,看上去還有些虛弱。
尤其,她還沒說話就先掉了淚,活脫脫一副被我欺負了的可憐樣。
「渺渺,」齊恆媽媽哽咽著說,「你都不知道,跟你分開這段時間齊恆過得有多不好,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好好一個孩子,連個清醒的時候都沒有,要阿姨說,他肯定是知道錯了,既然你現在還拿著那筆錢, 不如就跟齊恆和好算了, 你放心他以後肯定會加倍對你好的!」
得, 總算把真實目的說出來了。
辦公室瞬間陷入沉默。
早在他們無休止給我打電話,要我還錢的時候,我就有過這個猜想。
當他們終於說出來,我心裡一塊石頭也算是落了地。
齊恆爸爸依舊梗著脖子, 安靜了沒一會兒, 又粗聲粗氣道。
「你們兩個年紀都不小了, 眼看著就要領證辦酒席了,突然鬧脾氣說什麼要分手,渺渺,不是我倆託大, 就齊恆這個條件, 那可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再說, 現在你公司的人都知道你還拿著彩禮錢沒還, 這說出去也不好聽不是?」
齊恆爸爸越說越來勁兒,「要我說,與其讓別人以為你是個貪財的, 不如就跟齊恆和好算了, 這鬧脾氣也該有個度, 別鬧到最後雞飛蛋打了才知道後悔!你現在這名聲可也沒多好了。」
「叔叔,」我好笑地看著他,「你是在威脅我嗎?」
齊恆爸爸暴跳如雷。
「什麼威脅不威脅, 這才多久沒見,你這孩子說話怎麼就這麼難聽了?我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
18
拿聲譽威脅我跟他兒子和好。
然後說是為了我好?
「你們做事難看,我說話自然好聽不到哪裡去, 至於你口中的名聲……」
我勾了下嘴角,打開手機錄音。
早在走進會議室的同時, 以防萬一, 我就打開了錄音,沒想到還真用到了。
「你!」
齊恆爸爸臉紅脖子粗瞪住我。
我聳聳肩:「我和齊恆已經徹底分手了, 如果你們執意要逼著我和他和好, 那這段對話, 我就不知道會出現在哪裡了。」
「方渺渺, 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心眼這麼多!」
齊恆爸爸拍著桌子怒吼,顯然沒想到我會有後手。
為免真被同事誤會。
他們剛走,我就把之前的錄音當著辦公室所有同事的面播放一遍。
同事們備感離譜, 並就此事總結概括。
「招惹了這麼一家人,實慘。」
而我如今的當務之急隻有兩樣。
一搞事業二搞錢。
除此之外, 全給老娘爬!
再後來, 我也就偶然聽到齊恆的一些傳言。
說他們全家的劣跡, 已經被很多人知道了, 不僅沒人跟他們相親了,就連齊恆本人也自暴自棄,班不上, 天天想著啃老。
齊恆爸媽別提多急了,想要打電話讓我勸勸齊恆,又不敢。
我本人也是慶幸, 早早便看出了齊恆的冷漠,果斷跟他分手了。
如果真的結婚成功,恐怕哭的現在就是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