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棠已經坐到駕駛座上了。
隔著前窗,陰冷地看著背對著他的季清。
又看著匆忙拉開車門在副駕駛上坐下的我,聲音狠戾:
「你說我就這麼撞過去,他會不會S?」
「發瘋別帶上我。」
我系上安全帶,很平靜地說:
「先走吧,找個地方吃午飯,我剛好有事情要問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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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接觸的信息太雜太亂,我也沒什麼胃口,匆匆吃了兩口牛排就放下刀叉。
紀雲棠面前的餐食更是沒動過。
他抱著手臂靠在椅子上,眼神像劍,冷飕飕看著我。
我隨意地和他聊著:
「你知道季清?可他好像不認得你。」
紀雲棠嘲諷地笑了聲:
「我怎麼敢見他?
「當初你可威脅我,要是我敢在他面前出現,就抱著孩子從樓上跳下去……」
我喝水的動作頓住了。
又一次忍不住在心裡感慨我的牛逼。
我咳嗽了聲,問他: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麼狼心狗肺的事,讓我這麼恨你。」
紀雲棠原本質問的眼神僵住了。
他低頭盯著盤子,語氣些許晦澀:
「我不知道。」
「啊?」
「我真的不知道。」
他說:「你生寶寶那會,公司忙著上市,我回家的時候你都睡著了,我隻能吻吻你的臉頰,再抱著你睡。
「我請了好多保姆,找了好多人照顧你和寶寶,你心情不好,我就想等我忙完再陪陪你……
「我以為我和你很好的,可後來有一天,你就哭著說要跟我離婚。
「你說你受夠我了,說我討厭,甚至說你恨我……」
他捂住胸口,表情有些悲愴:
「笙笙,你知道嗎?你說要跟我離婚的那一刻,我真的感覺自己要S了。」
他指著自己的心髒:
「這裡,像被人生生挖出來一樣,很疼。」
我輕聲說:
「所以你就強迫了我?」
紀雲棠撇開眼,嗓音有些啞:
「你第一次提,我沒答應,問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帶你出去旅遊放松一下。
「後來你提第二次,第三次,說了好多次,問你為什麼你也不說,我就有點生氣,想離你近一點……對不起。」
他身上的凌厲氣焰不見了,轉而是委屈和難過。
垂著頭,像一隻垂頭喪氣的棕熊。
他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家,好好的日子,突然就變得一塌糊塗,混亂得可怕。
我和紀雲棠婚後的生活,不同人眼裡,有不同的版本。
我爸媽現在花著紀雲棠的錢在外面旅遊,我問他們,他們說紀雲棠是好得不得了的女婿。
掙了大錢,給他們出錢買房子,每年春節都帶著我和寶寶和他們團聚,待他們像親生父母。
在閨蜜眼裡,紀雲棠是對我不夠好的渣男,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哪怕再有錢也不能要。
在季清眼裡,紀雲棠是一個對我可有可無的符號,甚至他介入這段婚姻都沒有絲毫的道德壓力。
那原本的我呢?
我又是怎麼看待這段從校服到婚紗,又看似即將破裂的婚姻的?
我不知道。
紀雲棠好像也不知道。
他迷茫得想抓住我,整整三年,固執地不肯和我離婚。
他依舊在苦笑著:
「最初你說離婚,說你淨身出戶都可以,就是不想看見我。
「我當時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你那麼看重錢的一個人,卻為了離開我,連錢都不肯要。」
大抵是心S了極致,一時矯情地沒想開。
我端起茶水喝了口,猜測道:
「現在呢?現在的離婚協議,我大概沒那麼蠢了吧?」
紀雲棠點了點頭,又想到什麼,表情變得嚴肅:
「不論你提什麼條件,我都不可能答應離婚,你S了這條心。」
我現在倒沒有離婚的打算:
「我問你一件事。」
我放下茶杯,很認真地問他:
「你到底有沒有出軌?」
20
紀雲棠呆住了,表情瞬間變得脆弱,籠罩上無數的悲傷。
他很難過地問我: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我?我怎麼可能會做那樣的事,出軌……」
這兩個字在唇間研磨片刻,化作眼角的淚。
紀雲棠哭了,眼尾泛著淚花,哽咽著擦著眼淚,轉過腦袋不肯看我。
他像是受到了羞辱,啞著嗓音說:
「你不能這麼侮辱我,你不能這麼對我,明明我那麼喜歡你,除了你誰都沒有……」
我沉默地摁開手機,把閨蜜轉給我的,他和秘書那張鬧得滿城風雨的照片給他看。
——是一張他被秘書扶著,相伴走進酒店的照片。
據新聞說,那晚,他們誰都沒有從那個房間裡出來。
紀雲棠愣住了。
擰著眉頭盯著照片看了很久,才稍微想起來什麼,表情一言難盡:
「所以你當初,就是因為這個和我鬧脾氣嗎?」
「你先說那晚你們幹了什麼?」
紀雲棠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
他神情古怪地打了個電話。
打完後,也很難描述出來他的表情。
有點呆,有點輕松,有點難過,又有點惋惜……
他低聲喃喃:「我們就是因為這個,才會錯過這麼多年嗎?」
21
半個小時之後,我才知道紀雲棠打電話是幹什麼。
那個秘書,準確來說也不算秘書,是他的一個男性朋友,很白,很瘦,穿了紅色的女裝。
他苦著臉跟我解釋,說紀雲棠正和我冷戰,心情不好,叫了他們出來喝酒。
玩大冒險,他輸了,穿了女裝,懶得換,直接把紀雲棠送回酒店,和他湊合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事情發酵起來,他不敢讓紀雲棠知道,躲著把詞條處理了,沒想到就那麼一小會就被我看見,還因為這個和紀雲棠要離婚……
他的冷汗幾乎要流下來了,差點兒給我跪下,帶著哭腔哀求我:
「嫂子,你可千萬別因這個誤會紀哥啊!他對你一片真心,你放過我吧,真的,我怕紀哥弄S我……」
「哦……」你們有錢人玩得真花。
我收回手機,歉意地對他笑笑:
「沒事,你回去吧,我繼續和他聊。」
他朋友忐忑地走了,還穿著紅裙高跟鞋,分外滑稽。
我腦袋放空地想了會。
紀雲棠也覺得荒唐:
「笙笙,你既然介意這個,都三年了,你為什麼不來問我?」
「我不知道。」
我聳了聳肩,對剛剛的事情下了結論:
「所以你沒出軌,這張照片是誤會,真的好荒唐。」
紀雲棠的表情也有些陰鬱。
我慢慢說:「其實我倒是寧願你出軌。」
這樣我就能確信他是個渣男,從而毫無心理負擔地和他離婚。
可如今發現一切都是誤會。
紀雲棠是真的愛我,也是真的對我好,處處為我著想。
那我為什麼會過成閨蜜描述的慘狀?
中間肯定還發生了一些紀雲棠不知道,閨蜜不知道,甚至季清也不知道的事情。
隻有我知道,偏偏我失憶了。
真讓人頭疼。
我煩躁地摁了摁眉心。
22
我沉默地和紀雲棠回了家。
這段婚姻的來龍去脈一點點清晰,再看這棟華貴典雅的別墅,就不像一開始住進大房子那麼興奮了。
我莫名覺得壓抑,像這個房子,這段婚姻,都是困住我的囚籠。
我突然想起我給季清買的房子,頂樓,有一片巨大的露臺,可以看到南郊鬱鬱蔥蔥的樹。
——開闊。
我腦海中突然蹿出這兩個字。
我不動聲色地由紀雲棠牽著往裡走。
諾諾已經被保姆接回來,正坐在地毯上拼著積木。
看到我,興奮地站起來喊「媽媽」。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想抱他,卻被紀雲棠攔住了。
他讓保姆把孩子抱下去。
「你幹什麼?」
我疑惑地問。
紀雲棠表情有些嚴肅,拉著我的手在沙發上坐下,很認真很懇切地問我:
「笙笙,你還想不想和我過下去?」
我有點意外:「你願意和我離婚了?」
紀雲棠突然閉了嘴。
薄唇抿得緊緊的,神色驟然兇狠。
我明白了。
他不是想開了要尊重我的意願離婚,而是想讓我真心實意地答應和他過下去,如果我不願意……大概結局不會很好。
我想起最開始紀雲棠放的狠話。
「弄S外面那個畜牲。」
明明我對他不算了解,可隱隱有個聲音告訴我,他就是能做出來這樣的事。
我沉默片刻,問他:
「既然原本就沒給我選擇,那你還問什麼?」
紀雲棠顫抖地捂住我的眼睛,很難過很絕望地問我:
「笙笙,我們到底為什麼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這句話你應該問失憶前的我。」
「我問過。」
他慘笑了下:「但你什麼都不說,隻是嘲諷地看著我,說我不配得到你的愛。」
他語氣很無奈,很難過,是真的對我沒有辦法了。
我也很奇怪。
又不是啞巴,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閨蜜問我為什麼,我不說。
紀雲棠問我為什麼,我也不說。
到底是多麼難以啟齒的事情,藏在我心底,一點點把我磨成一個歇斯底裡的怨婦。
我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摸了摸紀雲棠的臉:
「大概是很嚴重很難過的事情吧,你也別想太多。
「至少我現在已經知道事情裡,沒有什麼不可原諒的東西。」
我攥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我們應該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不是嗎?」
他沉默片刻,突然開口:
「那你和季清斷幹淨。
「他……」
我摸了摸鼻子,有點理虧:
「你放心,我和他沒發生什麼實質性關系,我肯定會把他解決的……對不起。」
不管怎麼樣,終究是我先背叛了這段婚姻。
紀雲棠聽到這句「對不起」,眼睛沾了朦朧的水汽。
他趴在我懷裡,又一次哽咽了:
「笙笙,你知道麼,我等你回家,等了好多好多年。
「每次我給你發消息,問你回不回來,你高興就回我一個不字,不高興就理都不理我……
「我在沙發上等你到深夜,一想到你現在在和那個畜牲幹什麼事情,我就要瘋了。」
他眼角紅彤彤的,含著淚,又像個積怨已久的怨夫,咬著我脖子上的軟肉,酥酥麻麻的,還有點疼。
我的心髒有點軟,也生了幾分愧疚,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23
後面的日子平靜又和睦。
紀雲棠日日盯著我,下班超過一個小時還沒回家就給我打電話。
我不喜歡開車,他就給我買了車,配了司機,固執地要求我必須乘坐。
也是這時候我才知道,我的身邊,一直有他僱來的保鏢,也是他監視我的眼睛。
季清去國外讀書了。
他的成績很好,很順利地申請了一位老教授做導師,給我寫的感謝信言辭誠懇,很認真地告訴我,以後一定會把所有錢都還給我。
我在看他的信,紀雲棠就很不屑地嗤笑了聲:
「你在他身上,花了大大小小有兩百萬,他什麼時候能還得起?」
我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在這上面和他爭執。
諾諾不是我懷著期待生下來的孩子,可失憶的我也感受不到當時被逼迫的絕望。
周末的時候、我和紀雲棠帶他去了遊樂園。
他太小了,隻能被我抱著玩旋轉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