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勁晃了晃腦袋。
不想了,因為剿匪的京兆尹領兵上山了。
我從這具身體中翻出過去二十年的記憶,這群土匪打家劫舍,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至於原主的女兒身。
很簡單,她的父親就是山寨最大的大當家。
這是我活得最短暫的一世。
僅僅一天,便S在官府的刀劍下。
我在閉眼倒下時,對我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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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林風致。
但人隻會記得前世今生。
這是我最後一次,記得自己是林風致了。
32
我S亡後,再次出生,被丟到了一處尼姑庵。
有好心的小師傅將我收留。
寺廟裡的師傅看著我直搖頭:
「這女娃身上,執念頗深,須好好靜心誦經,才能化解執念。」
我哭得大聲。
我覺得她說錯了。
我前世是個土匪頭子,所以老天爺今生罰我來當尼姑了。
可我有些疑惑,我安靜文雅的性子,與記憶中到處燒S搶掠十分不相符。
我試圖回憶再往前一世的事,卻隻得到一片空白。
上輩子當土匪,這輩子當尼姑。
老天爺在懲罰我。
如今是大晉朝剛建立不久,重活一世,我竟比前世早出生了八十多年。
我安安穩穩在尼姑庵住了下來。
日日誦經,心如止水。
許是經書讀得多了,我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夢裡,我竟然有一頭烏發,端坐在銅鏡前。
身後有一哭腫了眼睛的姑娘。
我回眸問她:
「我變成這樣,你還喜歡嗎?」
她哭著上氣不接下去,雙眼糊滿眼淚,掙扎著撲上來:
「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你是林風致,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是美是醜,我永生永世隻喜歡你一個。」
可她觸碰我的一瞬間,夢境破碎。
我驚醒,後背洇出一身冷汗。
師父說,經書讀多了,會看到前世今生以外的東西。
那是我的前前世嗎?
我無從知曉。
但我記住了一個名字。
林風致。
33
我活了好久好久,久到臉上皺紋叢生。
久到寺廟被暴雨衝刷坍塌。
我身為主持,看著塌了一半的寺廟唉聲嘆氣。
沒辦法,上輩子打家劫舍,這輩子居無定所。
我打算下山去尋些募捐。
師父還在時,她告訴我:
「靜安,你此生不能離開寺廟半步,一定要聽為師的話。」
我聽了,八十多年沒出過寺廟。
可師父沒告訴我,寺廟塌了怎麼辦。
她老人家倒是躺進棺材裡不問世事。
寺廟再怎麼塌,也不妨礙她睡著的那處小小墳頭。
可我們活著的人還得艱苦謀生。
我向小弟子們告別,信誓旦旦此次下山定能討到些募捐。
小弟子們不同意:
「師父,您年紀都這麼大了,獨自下山很危險。」
我不悅:
「你們懂什麼,我這樣可憐兮兮的老人家才能籌到募捐,你們誰都別跟著。」
我拄著拐杖下了山。
常年在寺廟誦經書與勞作,我的身體還算好。
隻是,我每走一段路都要休息會兒,然後拿出幹糧和清水果腹。
剛到山下,正坐在路邊拿出一塊饅頭,有輛馬車停在我身邊。
我疑惑抬頭,隻見一位官家婦人懷抱一女娃下了馬車。
婦人眉眼溫和,特意給我拿來包糕點:
「我與女兒特意進山拜佛,路遇到大師乃是緣分,大師若不嫌棄,這糕點便請收下吧。」
我趕緊起身行了一禮。
然後告訴她們:
「別進山了,昨夜暴雨衝塌了寺廟,這會兒正一片狼藉,貧尼正打算下山化些募捐修繕。」
那婦人一聽,趕緊掏出一包銀子遞給我,愁容滿面道:
「修葺寺廟乃是善事,這些銀子大師務必收下。此次進山,是為了我這小女兒而來。
「我女兒經常被噩夢驚擾,醒來啼哭不已,所以想勞煩大師給瞧瞧,她究竟是怎麼了。」
我看向她懷中的女娃。
那女娃約莫一歲,粉雕玉琢,漂亮得很。
此刻,她正睜著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看著我。
我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捏指掐算她的命格。
執念纏身。
執念太重太重,重到我也無能為力。
除此之外,她乃短命之相。
為了這兜募捐,我使出了看家本領,看了眼她的S亡之相。
她S在刀下,屍體被拋入斷崖。
我看不清她的臉,隻看到她分離的屍首和飛濺的鮮血。
心口有些痛,我據實相告。
「夫人,您女兒的壽元,隻有短短十六載。」
34
那婦人驚恐地跪倒在地:
「大師,求求您救救我女兒,哪怕,哪怕拿我的壽元去彌補也行。我女兒要是S了,我這為娘的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趕緊扶起她。
「莫慌,這樣,我微微改動小姐的命格,在她十六歲S劫到來之際,會有驚無險逢兇化吉。」
「能活下來?」
「能!」
我掏出懷中朱砂,浸染了自己鮮血後,在她虎口點了一顆痣。
與我虎口處那顆一般無二。
「夫人,小姐有了這顆痣,命格已改,定會有貴人從天而降相助,逢兇化吉。」
那婦人抱著孩子千恩萬謝,臨別前,她抓著女娃的手:
「青衍,咱們先回府去了,若是有緣,再與大師相聚辯經。」
我拿著募捐,興高採烈地回了寺廟。
當夜,我夢到了我師父。
她對著我大罵:
「靜安,我不是同你講過,不要下山嗎?」
我據理力爭:
「不下山寺廟怎麼辦?寺裡這麼多人,難道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嗎?
「師父啊,弟子也八十多歲的人了,您就消停幾日吧。等過些時日,弟子就去棺材裡陪您,記得給我挪個空出來。」
我師父被氣跑了。
倒塌的寺廟被重新修建。
可我再也沒等來那位婦人進山禮佛。
後宅多有不便,能出來一次實屬不易,她應該是被事絆住腳了。
35
我這一世的壽命真是長。
難道是為了彌補上一世的短命?
我一直活到了百歲之壽。
滿一百歲那日一早,小弟子喜氣洋洋喊我起床:
「師父,今日可是您的百歲之壽,咱們要好好慶賀下。
「聽聞,百歲之壽可窺見天機,能看到除前世今生之外的更多世。
「師父,您——師父?」
見我沒有回答,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幾眼。
我讀了近百年的經書。
我懂算命,會卜卦。
卻從來算不透自己的命格。
窗外有陽光灑落。
落在人臉上,鍍了一層金光。
我衰敗的大腦裡,突然想起了好多零零散散的前世。
光怪陸離。
走馬燈似的在我眼前晃過。
「要不, 你嫁給我這個穿越女吧。」
「記得向你爹多摳些嫁妝,能摳多少摳多少。」
「哪怕你是女兒身,我已與你拜堂。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你是林風致,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是美是醜, 我永生永世隻喜歡你一個。」
「人隻會記得前世今生, 再多的, 便記不得了。」
一片刺目的陽光中, 我仿佛看到有個輕盈的身影撲進我懷裡, 對我喊著「風致」。
她喊我風致。
我是林風致。
36
小弟子被嚇了一跳,她著急大喊:
「師父,您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不要想了。
「祖師爺說過,若是強行記起多世記憶, 會遭天譴的。」
天譴。
會在下一世,什麼都不記得了。
多世記憶紛沓而來, 亂成一團。
攪和得我大腦尖銳疼痛。
可我顧不得那麼多。
我起身下床, 拄著拐棍艱難地往外挪動。
我真的好老好老。
老到走幾步都喘得難受。
小弟子見我堅持, 隻得用轎子將我抬下了山。
今日京城同時辦了兩件喜事。
太子迎娶姜家長女, 林家迎娶姜家次女。
我看到了林風致。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嘴角掛著笑,在接受眾人的恭賀。
身後轎中端坐的, 是姜青衍。
我瘋了般衝著她的轎子大喊:
「青衍,你要記得,你就是林風致。
「人隻會記得前世今生, 再多的,永遠記不得了。
「不要找他, 千萬不要找他!」
不要被執念牽絆, 不要再去找他了。
轎子離我遠去, 鑼鼓喧天。
我喉嚨腥甜,吐出一口鮮血。
這是妄圖改變命運的天譴反噬。
我陷入了昏迷。
小弟子們手忙腳亂將我抬回寺廟。
我知道, 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我在哭,哭了又笑。
我已經猜到。
我下一世的身份。
而下一世的我,因為說出了往生之事, 將不會有前生記憶。
這是終點,亦是開端。
我將永遠都不會記得我要找的人。
我也永遠都追不上我要找的人。
我深陷在這場輪回中,無法掙脫。
我是林風致。
而我要找的人, 亦是林風致。
37
再次睜眼後,我變成了一個粉嫩的小女娃。
我發出正常嬰兒的啼哭聲。
清清脆脆, 幹幹淨淨。
有溫柔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你爹為你賜名青衍,真是個好名字。
「娘有了你呀,在這姜府的日子, 也有了盼頭。」
我牙牙學語, 一天天長大。
又出落地越來越水靈。
一直平安活到了十六歲。
在我十六歲這一年,我的人生遇到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太子退婚,將迎娶我的嫡姐。
我的爹娘將毒酒與白綾擺在我面前, 讓我選一樣。
第二件,是有人突兀強硬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輕柔又堅定地問我:
「要不,你嫁給我這個穿越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