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回縮了縮:「我……我自己來吧。」
蘇御沒理會,隻問道:
「疼不疼?」
「有點。」
他往手上倒了藥水,覆在我腳踝:
「那你要忍著些,一會兒可能更疼。」
說完便一個用力,我瞬間倒吸口氣。
「嘶!」
疼得下意識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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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被他緊緊抓在手中,完全動彈不得。
「會疼兩天,第三天就會好的。」
等他抬頭時,我已經眼淚汪汪,又覺得丟人得很,便忙別過頭不讓他看。
「抱歉,我……」
他訥訥開口,有些無措。
「我是不是太嬌氣了?」
我知他們在戰場上刮骨療傷都算不得什麼,我卻這點疼都受不得。
「不會,這樣挺好,而且本就挺疼的。」
他聲音中帶著笑意。
我看過去,眼底是真實的光,並不虛偽,這才放下心來。
「我以後會注意著點。」
「意意是什麼樣的,就什麼樣,無須改變,現在這樣就挺好。」
說完他臉上又一次閃過不自然,咳嗽了兩聲:
「我該走了。」
我一時沒回過神來,怎麼說走就走?
翠知伸出個腦袋,笑嘻嘻道:
「奴婢怎麼覺得,蘇大人是個很會疼人的。」
「胡說!」
我板正了臉,卻打心眼裡認同她的話。
31
我們在京城住了半月。
姑母以各種理由請我去國公府,都被我拒絕。
隻每過三日,我便讓人去國公府問問,嫁妝可準備好了。
陣仗並不大,但架不住總去,事情也就傳揚開來。
京城但凡有頭有臉的人都開始關注事情進展,甚至有人私下裡議論起來。
「莫不是都花了?」
「就算沒花,也舍不得吧,聽聞好大一筆錢呢。」
「國公府膽子可真大,這些東西不少都是當年皇上的賞賜,若是鬧到皇上跟前那還得了。」
這日,蘇御在外參加應酬。
席間有人問起他何時回錦州。
蘇御直言:「等未來夫人的嫁妝拿到了,便啟程回去。」
說著又苦笑了聲:「實不相瞞,東西雖多,但早該清點完了。」
他釋放了信號,便有彈劾的折子遞送到皇上案前。
沒過幾日,林景淮親自上門。
一段時日不見,他憔悴了許多。
「你就非要鬧得這般難看?」
我搖頭:「我隻是想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這麼多年的感情,說丟就丟,阿意可真是狠心人。
「你不是想嫁給我嗎?我答應你,讓你做平妻,長樂郡主也願意退讓,不要再鬧了!」
32
我震驚於他們的恬不知恥,看來國公府確實走投無路了。
甚至連長公主怕是也牽扯其中。
他們可能需要很多很多錢來填補某個窟窿。
「我已有未婚夫君,婚期在三月後,林世子莫要玷汙我名聲。」
我冷下臉來。
林景淮嗤笑了聲,未當回事。
「你哪裡知道人心險惡,那蘇御娶你未必不是為了你的嫁妝。
「你那義父我也讓人查過,他這些年都在蘇御身邊,不過他一條走狗,他們這是合起伙來騙你呢。」
「你不是嗎?」
我反問了句,讓林景淮面色驟變,滿是受傷。
過了好半天,他才張口。
「至少,我從未想過傷害你,我們這麼多年感情,你還不信我嗎?」
「我不信,今日林世子若不是來歸還東西的,便請離開吧。」
我下了逐客令。
林景淮蒼白著臉,終於接受了事實,咬牙道:
「好!是你要走到這一步的,日後別後悔。」
他拂袖離開,正對上從外進來的蘇御。
「蘇大人好大算計。」
蘇御唇角揚了揚:「是啊,得了個世上最好的夫人!」
氣得林景淮一個踉跄。
33
我的東西都拿回來了。
厚厚的幾個冊子,將蘇御買的宅院各個房間堆砌得滿滿當當。
十幾個人花了一天時間才清點完畢。
一點不差。
蘇御說:「他們不敢在這事上做手腳。」
話落又側頭看了我一眼:「隻是可能回錦州會有些困難。」
「嗯?」
「前些年,國公府與驸馬一起做了些生意,虧空事小,但他們動了軍糧。
「半年前皇上下旨清點軍糧,卻發現了好大的窟窿,事情被長公主壓下來,但眼見著瞞不住了。
「他們一合計,想到了你的這些東西,覬覦了這麼久,讓他們放棄可能有點難。」
蘇御說得我心驚肉跳。
這麼說,當初我離開國公府時若露了要離開的心思,他們怕是不會讓我活著走出去。
「怕嗎?」
我搖了搖頭。
面上故作堅強,可心裡還是沒底。
蘇御笑了笑:
「進京之前我便察覺到異常,一切都已安排好,不會有事的。」
這樣一說,我又放心了不少。
在我們出發前三天,長公主一心隱瞞的事情被人在皇上面前戳穿。
她急急忙忙進宮,可被擋在宮門口,沒能見到皇上。
又去後宮找太後,可太後已經出發去禮佛。
當晚,我住的宅子起了場大火。
我冷著臉站在不遠處,瞧著火舌似乎要將一切吞噬幹淨。
可幾十個黑衣人在這時候出現,從裡面一箱箱搬出物件。
34
「走吧。」
我嘆了口氣,看向一旁同樣陰沉著臉的男人。
卻還未走出兩步,便聽到不遠處的爭吵聲。
被火光照亮的巷子裡,長樂郡主拽著林景淮,滿臉怒火:
「都這種時候了,你現在就算衝進去也於事無補。
「你別忘了,若不是她不配合,我們兩家也不用面臨現在的困境。
「林景淮,承認吧,沈晚意也沒那麼愛你。」
林景淮猛地抬頭,猩紅著眼睛泛著淚光。
「如果不是你提出的這個法子,她怎麼可能和我越走越遠,顧長樂,如今你可滿意了?」
長樂郡主氣笑了。
「你也是同意的不是嗎?而且,你就沒想過攀附我長公主府的門楣?
「你高高在上的自尊不允許你動用她的嫁妝,便用了這麼個骯髒的法子。
「你以為她離不開你,所以肆意打壓,將她逼上絕路,將她拉下泥潭。
「等她走投無路時,你從天而降,你就承認吧,你想讓她仰仗你,依附你,做你的寵物。」
林景淮僵著身子,猛地抬手就給了長樂郡主一個巴掌。
「那你呢?如果不是你把她逼到錦州,她又怎會脫離掌控?
「她本該是我的,自小,她就是我的!」
林景淮的話讓我止不住發抖。
蘇御手擋在我眼前:「別看了,髒!」
35
我們連夜離開了京城。
等長公主欣喜打開那些箱子時,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全是石頭。
可等她回過神來後,大理寺的人已經在長公主府外等著。
做了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沒有痕跡。
更何況,這本就是蘇御給他們設計好的。
她要貪婪地往下跳,便要面對後果。
蘇御說,公主府和國公府若盡全力補上,半年時間足夠了。
可他們都不想放棄富貴生活,更不想動用自己家族的財產,這才盯上我。
「還好我隻是一介孤女,剛開始他們就輕視了我,沒下狠手。」
我苦笑了聲。
竟生出幾分慶幸來。
「不是了,以後有家了,哪裡會是孤女。」
蘇御滿目柔情,我看得心動不已。
他在錦州專門給我買了宅子,立下戶頭,讓我自成一戶。
我的嫁妝同樣登記造冊,蓋上官府的印戳。
他說:「這是你的東西,你自己保留著。」
36
我和蘇御成婚那天出了點小意外。
花轎走到一半被林景淮擋了去路。
一襲白衣勝雪,他執拗盯著花轎裡的我,言語討好:
「阿意乖,別鬧了,和我回去好不好?
「我們好好過日子,我們成婚,你當我正妻好不好?
「我和顧長樂已經解除婚約了,再沒有人能阻礙我們。
「我是愛你的,我不敢開口要你的嫁妝,怕被你看不起,所以才聽了顧長樂的建議。
「她說女子最重名聲,隻有等你配不上我時,才會乖乖奉上。
「我沒想讓你嫁給別人,都是母親和長公主的算計。我本意是想拖延時間,可你不願給我機會,不願等。不過沒關系, 如今不用等了。
「我不計較你與蘇御的事情, 我們一筆勾銷,你和我走好不好?」
他瘋瘋癲癲,自以為深情。
可我聽著隻覺煩悶, 他興許年少愛過我,但那點情誼比不上長公主的橄欖枝。
花轎旁的蘇御陰沉著臉,翠知更是罵罵咧咧。
「不要臉的東西,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故意將動靜弄得這麼大,哪有半分為小姐著想的!」
「夫君, 別誤了吉時。」
我隻對蘇御說了句, 他立即讓人上前。
林景淮被府衛拖走。
等他掙脫開時, 花轎已經走得老遠。
他在後面追。
百姓們時不時使個絆子,他便要摔個狗吃屎。
府上丫鬟笑說:
「我家大人在錦州這麼些年,百姓好不容易盼著他娶個美嬌娘,怎麼可能讓這種惡心人壞了大人的好事。
「夫人心裡若是有不痛快,奴婢們這就讓人再去教訓他一頓。」
「算了,大喜的日子不折騰。」
我原先還擔心會壞了名聲,被丫鬟們這樣一說, 頓時放下心來。
隻是蘇御今日的態度,讓我有些難以捉摸。
37
蘇御沒讓我等太久。
蓋頭被掀開, 抬頭時正對上他明亮的雙眸。
「今日為何不直接將他趕走?」
我問得直白,他很明顯愣了一下。
不等他說話, 我便回道:
「是在試探我嗎?」
若真是這樣, 我會有些失望。
蘇御卻笑了。
「不是,是怕你後悔想和他走。」
「若我真和他走了呢?你這知州大人豈不是難以立足?」
笑容僵硬在他臉上,眼底暗沉一閃而逝。
緊接著腰上一緊, 我已經被他撈入懷中。
「你做什麼?」
我手抵在他胸口,硬邦邦的。
蘇御盯著我的臉:
「當時想著,若真這樣便放你走。
「可方才,你才提出我便覺得受不了。」
頓了下, 他又繼續道:
「沈晚意,你隻能是我的。」
說完便覆上我的唇。
「洞房花燭,莫要談論闲人。」
「可……可你不是不能……」
我目光往下,他忽而笑得詭異。
「夫人試過就知道了!」
「……」
38
半年後,我在錦州得知林景淮流落南風館的消息。
他源源不斷送了不少信給我, 包括當年我送他的許多小物件。
蘇御每回都黑著臉把東西往桌上一扔。
然後抱著我往裡間走。
氣得我牙痒痒,恨不得找人把林景淮揍一頓。
「日後這東西,別往跟前拿了。」
直到某日, 我見蘇御分明是偷笑著進門的,才終於明白其中門道。
他哪裡是介意吃醋, 分明就是尋個由頭, 做平日裡我不肯配合的事情。
被拆穿後,他甚至頗為可惜。
我直接將人趕出去,狠狠冷了他幾日。
直到某冷酷將軍S皮賴臉求饒, 才讓他鑽了空子。
如今林景淮的消息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可需要幹預?」
我搖了搖頭:「這都是他的選擇。」
林景淮有樣貌有才華, 國公府倒了,他也不至於落得那地步。
若不是求捷徑,我想不出別的原因。
又是三年過去, 他的屍體被人從湖中撈出來。
一張好臉早已經面目全非,聽聞是被人陷害。
彼時,我與蘇御的孩子已經能下地走路。
「葬在林國公墳邊吧。」
我吩咐翠知去做這件事。
就當我為林家做的最後一件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