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袖口抹了一下眼淚,鼻涕抽了抽。
「我才沒哭。」
「好好好,上大學的時候薇薇就堅強,不然怎麼能做的了總裁呢?」
她輕輕錘了一下我。
「小賀學長就知道調侃我。」
我撐起身體。「我沒事,出院吧,多住一天都是浪費。」
她慌忙起身按住我的肩膀。「你不想住院治療,那你想去哪裡?」
我想說,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等待S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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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鈴聲打回了我的回答。
是柳依然。
「發財養在哪?我想的時候還能看一眼。」
「發財現在和你有什麼關系?」
一句話,讓空氣陷入寂靜。
「沒什麼關系,我怕它過的不好。」
我冷哼一聲。「你還是多把心思放在討好你的竹馬身上吧,他不喜歡狗!」
「等等別掛!」
我無奈地嘆氣。「請問柳女士還有事嗎?」
「我要把咱們曾經住的房子賣了,你走了,也沒什麼用了,這一賣,就真的回不去了。」
我怔愣了一秒。
「隨你。」
她還是這樣,極盡所有的企圖顛覆我的情緒。
想到哪,就做到哪,毫不留情。
字典裡,沒有半分屈服和憐憫。
我伸手掛斷了她說了一半的話,抬頭看向薇薇。
「我想出去旅遊,把沒看過的世界看了。」
16.
薇薇剛還蔫吧的表情,瞬間支稜起來。
她慌亂掏出手機,獻寶似的把手機屏幕懟到我的眼前。
「看啊,大數據誠不欺我,我前段時間還收藏了呢,國內最值得去的 50 個地方。」
我將手機推的遠些,才能看清。
「挺好。」
她就像是個在和我打賭的孩子,氣呼呼地勾起我的小拇指。
「那我們拉鉤上吊,走完這 50 個地方之前,你不許S。」
「你昏迷的時候,我向佛祖許願了,在你沒有彌補遺憾之前,都不許讓你S。」
這是什麼新型的續命方式?聽著跟詐騙似的。
可我還是被她拉起搖搖晃晃,逗得直樂。
我給發財找了個最好的寵物樂園寄養,臨走前他還樂顛顛地在泳池遊泳。
第一站,我們去了浙江的百丈漈。
那種被大自然震撼的感覺,真的會讓人忽略生命的渺小。
水到絕境,是瀑布。
人無絕境,是重生。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ŧųₓ爾爾。
密集的水霧中,我掛了柳依然無數個電話。
明明兩天能逛完的景點,薇薇竟也能磨蹭一周。
按她這種旅遊法,我怕是多活個好幾年都沒問題。
第二站,我們去了貢嘎雪山。
稀薄的寒氣,讓我覺得有些自不量力。
可我是快樂的。
薇薇穿著橘黃色的衝鋒衣,在雪地裡到處亂竄。
風中都是她晴朗的笑聲。
拉黑了好幾個號碼,柳依然還是換了個新號碼打來。
「你有些過分了,你從來不主動拉黑我的。」
我沒說話。
「房子賣不出去,大概我掛的價格太高了。」
「聽說你離開之後去了醫院,告訴你,別想用生病這套來逼我退讓,我這輩子都不會做卑微的那個人。」
我打斷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賀知洲,難道你非要等我嫁給其他人嗎?」
「那我祝你幸福。」我說的輕巧。
很奇怪她沒有像往日那樣歇斯底裡。
沉默了一會掛了電話。
我又重新整理笑容,抬眼看向雪地裡橘黃的那一小團,
回來時,薇薇神神秘秘地,從背後掏出一朵用雪捏成的玫瑰。
17.
玫瑰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看著卻比紅玫瑰還要火熱。
我接過雪玫瑰,插在了面前的雪坡上。
「隻有在這裡,你的玫瑰才能永遠綻放。」
「薇薇,答應我,永遠不要把自己困在不該待著的世界好嗎?」
她是聰明人,知道我意有所指。
隻是不說話,撇過頭不看我。
我想Ṫùₐ伸手去摸摸她頭頂的那撮呆毛。
可手和她頭頂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薇薇。」
「嗯?」
「還有不止 48 個地方,替我走完。」
我是說,你一定要幸福地生活下去,長命百歲。
失重般,我仰面倒了下去。
最後的最後,我的眼前是那蔚藍的天。
這樣藍的天,再也不會擁有了。
靈魂越來越輕,在我身體的上空盤旋。
我不忍看著薇薇Ṱŭ¹崩潰的模樣。
哭過之後,她聯系了專業團隊,幫我處理後事。
當她捧著骨灰盒去接發財時。
一向Ṱũ̂₀沉穩的發財在欄杆那邊上蹿下跳,十分不安。
她把骨灰盒遞向發財,它嗅了嗅,發出哼哼唧唧的低鳴。
尾巴搖啊搖,就好像等著自己的主人回家一樣。
按照我先前的遺願,我的骨灰四海為家。
懸崖邊,海浪聲聲呼嘯。
薇薇打開骨灰盒,喊了一聲。
「賀知洲,回家了!」
發財在不遠處一次次向上躍起,被繩子束縛脖子隻能雙腳離地。
肉體如雲煙,散在風裡。
發財如同瘋了一般爆衝,終於突破了牽狗繩的束縛,向懸崖邊衝去。
「發財!」
薇薇根本來不及反應,發財一躍而下。
一陣水花之後,再也不見。
我伸手想去救它,可什麼都觸碰不到。
水面歸於平靜,我的悲傷卻到達頂峰。
心髒像是被一刀一刀戳破一樣疼。
我可憐的發財,還沒過幾年幸福日子。
難道是它覺得,自己也沒有家了嗎?
隨著最後一點骨灰被風吹散,我的靈魂不受控制地朝遠方飄去。
一路向著熟悉的方向而去。
18.
這麼居高臨下的審視這個城市,才發現好多曾經熟悉的老地方換了新顏。
路口那家蛋糕店倒閉了,換成了滷味店。
大概是蛋糕做的太甜了。
看來任何事都是過猶不及。
和柳依然拍情侶照的那家攝影店人頭攢動,新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終是舊去新來,自然規律。
門口擺西瓜攤的老板搖著蒲扇,和旁邊的買菜大娘說著八卦。
說一句,兩個人拍一下大腿。
一切都很恬靜,過的不好的隻有我就夠了。
不一會,我的靈魂就靜止在柳依然的辦公室前。
我有些怔然。
她好像在認真地看著電腦,可電腦桌面上什麼都沒有。
屏保還是我倆的合照,是我們一起挑的最好看的那張。
她看起來有些憔悴,眼底青黑青黑的。
應該是忙婚禮忙的。
身邊的秘書提醒她。
「柳總,您看一下合同,您已經發呆三個小時了。」
她「嗯」了一聲,回過神。
合同被她翻過來覆過去,又合上。
「你說,我要是給他發結婚請柬,他會不會後悔的痛哭流涕,到時候來求我啊?」
秘書無奈地嘆口氣。
「柳總,相似的問題您已經問過我好多遍了,他要是愛你,肯定會後悔啊!」
「那他愛我嗎?」
「額,這種事,隻有當事人知曉啊,不過柳總,您喜歡的人不是林先生嗎?」
對啊,柳依然,你喜歡的是你的竹馬林玄啊。
柳依然沒說話,又低頭翻開了合同。
手機「叮」的一聲。
柳依然激動地拉過手機,眼神卻在觸及的瞬間黯淡下去。
隻是個 APP 的消息提醒。
柳依然自顧自地說話。
「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都沒有靠山,我爸媽離婚,誰都不想要我,隻給了我錢。」
「後來,連林玄也要走。」
「隻有賀知洲,在自己最難,也在我最難的時候,都不曾離開,他賣了爸媽留下的房子,幫我度過難關。」
秘書用不理解的眼神看她。
「但您選擇了林先生,就說明更在乎林先生啊!」
我想的也是這句話。
她抬頭,表情有些恍然。
「大概吧,我自己都分不清,看向他的時候,究竟是他,還是林玄。」
呵呵,太諷刺了。
柳依然,你最好一步都不要回頭。
帶著最執拗的情緒迎接我的S訊。
19.
林玄帶著柳依然去看了婚紗,價位往高了挑。
不像我和柳依然創業初期,她隻能趴在櫥窗前眼巴巴看著。
當初我在櫥窗前許下給她買婚紗的諾言。
一晃而過,如今她穿著婚紗站在舞臺上,頭戴白紗。
林玄宣讀著誓言,熱淚盈眶。
「柳依然,你是否願意成為我的妻子......」
柳依然跑神般眼神在擁擠的賓客間來回掃視。
像是尋找著什麼。
在目光觸及到人群中的薇薇時,她興奮不已。
面上露出得逞的挑釁。
「趙薇薇,賀知洲藏在哪抹鼻涕呢!」
薇薇面如冰霜,摘下墨鏡,露出紅腫的眼眶。
「賀知洲,他永遠不可能來了。」
柳依然冷哼一聲。
「他還能倔到什麼時候?他都派你來打探情況了,他已經輸了。」
柳依然,我唯一贏得一次,就是今天。
薇薇將上次我去醫院的檢查報告甩到了臺上。
「賀知洲,他得了癌症,已經S了。」
趙薇薇十分平靜,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沒想到這些報告卻把柳依然逗笑了。
「還演是吧,現在還演起S人了,那你不得捧著骨灰盒道具出場才更真實啊!」
「他的骨灰,已經魂歸大海了,發財也跟著跳海了,找不到了。」
柳依然捂著小腹,笑得直不起腰。
從嘲諷,到笑出淚花,再到眼淚止不住。
她猛地向秘書伸出手。「手機給我!」
秘書提醒她。「柳總,婚禮還在進行,這麼多人看著。」
「給我!」
她的聲音將林玄也嚇得一震。
我的那個號碼,始終無人接聽。
她魔怔般, 去翻林玄的兜,在林玄震驚的眼神下拿他的手機繼續撥打我的號碼。
「知洲,你接啊, 隻要你接了, 我既往不咎, 我們回到從前好嗎?」
依舊無人接聽。
就像生命逝去不可重來, 一切都回不去了。
20.
她表情逐漸更加失控。
「不可能,他怎麼會一聲不吭就S呢?我怎麼不知道他得了癌症?」
我突然想笑。
每次告訴她我不舒服的時候, 她都沉迷在和林玄的拉扯中,告訴我喝點藥就好了。
我的日漸消瘦, 我的食不下咽,她全都視而不見。
可我還是會學她愛吃的菜餚, 去買時下最流行的裙子。
我的所有, 都給了她。
她險些站不住腳, 連連往後退去。
柳依然, 你也會覺得傷心嗎?
柳依然, 你萬箭穿心都不夠。
她猛然扯下頭上的白紗, 連同頭發也扯的亂糟糟。
「不算, 不算!我沒答應, 這場婚禮不算數。」
林玄拉過她的手, 不停安撫她。
「依然, 依然, 你冷靜,我是林玄啊, 你不是最想嫁給我嗎?等我們辦完婚禮再說其他的好不好!」
她用盡全力推開林玄。
「不對, 我不想嫁給你, 一開始靠近賀知洲, 我承認是因為你,可後來不是。」
「林玄,對不起。」
褪去高跟鞋, 她在賓客的喧哗聲中光著腳向外跑去。
潔白的婚紗被拖了一層黑,柳依然不管不顧地跑著。
巨浪翻滾的海岸邊,她尋了一處又一處。
最後終於看到了那根熟悉的狗繩整齊地碼在懸崖邊。
一直緊繃的最後希望終於在這一刻破潰。
從不屈服的她跪倒在地。
「對不起, 知洲, 對不起, 是我辜負了你。」
不是所有對不起, 都能換來沒關系的。
我從未讓你說過一次對不起。
所以這次的懲罰是。
永不見你。
柳依然怔楞地坐在那裡,望著那片海很久很久。
白浪的細霧飄到她臉上, 她才回過神來。
該回去了, 柳依然。
她站起身來,緩緩開口。
「賀知洲,我嫁你來了。」
什麼意思?
我看著她輕踮腳尖,就像穿著高跟鞋的待嫁新娘,一步步朝著懸崖邊走去。
不要!
柳依然你犯什麼渾?
可她一句都聽不見。
不要!
在我靈魂的巨大嘶吼聲中, 她縱身跳下了懸崖。
白色淹沒白色。
再也不見。
21.
柳依然, 你始終食言。
我明明說過, 祝你幸福。
身體漸漸化成碎片,開始消散。
在柳依然的靈魂逐漸從海底飄起前,我徹底化為虛無。
看啊, 柳依然,總是晚一步。
我們注定錯過。
再有下一輩子,還是不要相見了。
祝你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