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每每抄起擀面杖就想衝上去。
車隊那邊的情況越來越糟，好幾個師傅都走了，剩下的也都人心惶惶。
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拿錢走人。與其在這耗著，不如早點出去闖出一片天地。
我把買斷工齡的想法跟婆婆說了，她一開始還舍不得，覺得在廠子裡好歹有個鐵飯碗。
“媽，現在這鐵飯碗都快變成泥飯碗了！與其等著被砸，不如自己先跳出來。” 我耐心勸說，“你看咱們現在盒飯生意這麼好，盤個門臉，生意肯定更好！”
婆婆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她一輩子也沒做過什麼大事，現在跟著我，竟然也燃起了一股子衝勁。“行！佩芳，咱們這也有點底了，幹！”
拿著買斷工齡的錢，加上我們這兩年攢下的，終於盤下了一個門臉。
7
Advertisement
地方不大，但位置好，就在長途汽車站旁邊。
我把裡面重新裝修了一下，刷了牆，換了桌椅，還裝了個大大的招牌——“周嬸家常菜”。
開業那天，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我特意請了車隊的師傅們來捧場，大家伙兒都替我們高興。婆婆更是樂得合不攏嘴，忙前忙後，招呼客人。
生意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好。婆婆的手藝沒得說，那些長途司機師傅們吃慣了外面的粗茶淡飯，突然吃到這麼地道的家常菜，都贊不絕口。一傳十，十傳百，“周記家常菜”的名聲很快就傳開了。
看著店裡熱火朝天的景象，我心裡充滿了成就感。這隻是第一步，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我一定要讓婆婆過上好日子，也要讓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後悔！
趙國富還是每天來惡心我們，不過現在他換了招數。
不再是冷嘲熱諷，而是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什麼“佩芳啊，你當初要是聽我的，現在也不用這麼辛苦了”，“桂芝啊，你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操勞，我看著心疼啊”。
婆婆現在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直接抄起掃帚就把他趕走：“滾！別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老娘現在過得好著呢！用不著你操心！”
我看著婆婆彪悍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看來，婆婆是真的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的女人了。
她現在獨立，自信，渾身充滿了活力，精氣神活像年輕了二十歲。
而趙家的“報應”來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趙國富拿著那筆巨款，先是買了輛桑塔納，又給李梅和她兒子買了一堆東西，剩下的錢就想著投資。
他一個在廠子裡混了半輩子的人，哪裡懂什麼投資，被人一忽悠，就投了個據說穩賺不賠的項目。
結果，幾個月後，項目崩盤，血本無歸。
他這下傻眼了。車子房子都抵押出去了，手裡一分錢沒有，李梅也跑了，卷走了他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
他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跑到店裡來找我，哭天喊地地讓我幫他。
趙建設則是談了個新女朋友，新女朋友作天作地，他拿錢供著，可他那點錢經不起多大的折騰。
這不，錢沒了，新女朋友也跑了。
祖孫三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跑到店門口。
“佩芳啊，我錯了！你幫幫我吧，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份上……”
我看著眼前這三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男人，心裡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趙國富，趙建設，曾經在我和婆婆面前耀武揚威的兩個男人，現在像條落水狗一樣趴在我們面前求收留，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趙國富最慘，他那件曾經筆挺的西裝現在皺巴巴的，沾滿了油漬和灰塵，活像從垃圾堆裡撿出來的。
他直接跪著去拉我身後婆婆的手，“桂芝，咱們大半輩子都這麼過來了，你也知道我是啥樣人，我就是不甘心當初因為成分娶了你，但你心軟我也知道，你就讓我們爺仨有個地方落腳，有口飯吃就行…….”
趙青則抱上了我的大腿，“媽媽，奶奶，我要吃肉，嗚嗚嗚……”
我看著婆婆，她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我知道，她心軟，一輩子都活在趙國富的陰影下，即便現在獨立了，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放不下。
“媽，這次我聽你的，雖然他們是自作自受，但這家店是媽您努力得來的，您來做這個決定。”
8
婆婆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堅定起來：“佩芳，其實，咱們離開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我們倆一直沒走出趙家，那次春節是他趙國富掀了桌子，我和你哭著收拾殘局。我記得我生病，隻有你為我跑上跑下，記得因為我發病，你聯系不上他們，背著我下樓，我們齊齊摔下樓梯。那不是夢對嗎？不然，怎麼痛苦得那麼真實？”
婆婆這番話，讓我心頭一震。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她手上的老繭粗糙硌人，卻讓我感到無比安心。
是啊，那不是夢，那是我們曾經真實經歷過的噩夢。
“媽，無論是不是夢，我們都已經走出來了，再也不會回去了。”
婆婆的眼神漸漸清明，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趙國富，趙建設，還有趙青，他們……是S是活，都跟我沒關系了！”
趙國富一聽這話，立馬哭嚎得更厲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在我婆婆的褲腿上，“桂芝，你不能這麼狠心啊！咱們可是夫妻啊！我以後改還不行嗎？”
“別碰我媽！趙國富，你當初是怎麼對我們的，你心裡沒點數嗎？現在知道求饒了？晚了！”
趙建設也跟著哭喊，“媽，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孝敬您，您就讓我們留下吧……”
我冷笑一聲，“孝敬？你除了會啃老還會幹什麼？你那新女朋友呢？怎麼不來一起哭？”
趙青這小兔崽子，大概是餓壞了，哭得嗓子都啞了，抱著我的腿不放，“媽媽，我餓……”
說實話，看著孩子這樣，我心裡多少有些不忍。
可一想到前世的種種，我的心又硬了起來。我不能心軟，我不能再讓婆婆受苦了！
我一把扯開趙青的手，“趙青，我早就不是你媽了！你的撫養費我會按時出，但你要吃飯，我不會給你做！”
說完，我拉著婆婆轉身回了店裡，不再理會門外三人的哭喊。
關上店門，世界終於清淨了。婆婆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佩芳，謝謝你。要不是你，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受罪呢。”
我握著婆婆的手，笑著說，“媽，咱們是互相成就。以後，咱們娘倆好好過日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憑借著前世的記憶，在股市裡小賺了一筆，又投資了一些房產，手頭的錢越來越多。
我帶著婆婆一起學習，一起進步，一起享受生活。
我們去旅遊，去購物，去體驗各種新鮮事物。
婆婆的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好，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有一天，婆婆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掛了之後愣了半晌，臉色煞白，手裡的茶杯都差點摔了。
“媽，怎麼了？誰的電話？”我連忙扶住她，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趙國富那老東西又來作妖了吧？
“是……趙國富，他……得了癌症，晚期。”
我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說實話，我心裡並沒有多少同情，甚至還有一絲幸災樂禍。這老東西，遭報應了吧！
“他說，他後悔了，想見我一面”。
“李梅呢？趙建設呢？他怕不是沒錢繳醫藥費了吧？”我毫不客氣。
9
“李梅卷了他所有錢跑了，建設……建設也不管他，說是要留著錢娶媳婦。”
活該！這老東西年輕時拋妻棄子，老了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真是報應不爽。
“媽，我知道你心軟，但他這個時候打過來，什麼後悔，就是想讓您收拾爛攤子！”
婆婆沉默了許久，“我知道，我不會去的，醫院如果催繳費用，我會給他交上，但隻有這些”。
沒想到過了一周，李梅竟然找上門來，“趙國富S了，骨灰在我那，想要就拿錢來”。
我真是服了這女人的腦回路，趙國富S了，她不去找趙建設，反而來找我們？
“趙國富的S活跟我有什麼關系？趙建設不要的話，骨灰盒你愛扔哪兒扔哪兒，和我們沒關系！”
“我不管，他最後是我伺候的，你得給我補償，至少五萬塊”。
五萬塊？我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女人還真敢獅子大開口！90年代的五萬塊，都能在市中心買套房了！
說曹操曹操到，趙建設跟著她衝了進來，“你把我爸的醫藥費都轉給你兒子治病了，你還想怎麼樣？你憑什麼來這鬧！就算要給五萬塊，還不如給我！”
這一個個的排著隊過來要錢呢。
我順手撥了110，說有人鬧事。
李梅和趙建設都愣住了。他們大概沒想到，我竟然會報警。
也沒想到警察很快就來了，了解了情況後，把李梅和趙建設帶走了。
世界終於清淨了。我長舒一口氣，轉頭看向婆婆。
婆婆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是被剛才的鬧劇嚇到了。
“媽，沒事了，隻有用上這種方式，才能避免他們後續鬧事。”我握著婆婆的手，輕聲安慰她。
最終，我和婆婆還是出錢處理了趙國富的後事。
之後，趙建設總帶著趙青過來吃飯，大概是以為我和婆婆還會心軟吧。
趙建設連吃帶拿，還要絮絮叨叨說自己多麼不容易，工作丟了，新對象也跑了，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就差沒跪下來求我收留他了。
婆婆和我沒有絲毫動容，每次都記下他沒付的飯錢，在我付撫養費的時候準確扣除。
趙建設發現錢少了，立馬放棄討好，帶著兒子在店門口，罵我發達了就忘了本，說我冷血無情，甚至還咒我不得好S。
我冷笑，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他才見不得我和婆婆過得好。
但這麼一直鬧下去，我和婆婆確實沒法做生意。
好在，車隊老劉在臨市開了新廠，說那邊開發區很多新廠，吃的喝的都不方便，勸我和婆婆去開店。
說幹就幹，我和婆婆將這邊的店盤了出去，跟著老劉搬去臨市。
臨市發展更快，新廠一家挨著一家，開發區來來往往都是務工的人。
生意比之前長途客車站還要好，而且廠子上下班時間固定，我和婆婆的開店時間也跟著規律起來。
婆婆看著熙攘的開發區，“佩芳，我記得後來這塊房價漲老多了。”
我笑著遞給婆婆幾個房本，“是，這不，我下手了，等房價漲起來，咱們靠收租就能過日子！”
“那不成，孩子們還等著我的紅燒肉呢！”
“好，媽您做決定，想做就做！”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婆婆已經癱瘓，而這一世她幹勁十足，對未來信心滿滿。
夕陽斜照，又是下班時間。
顧客們潮水一般湧來，我和婆婆相視一笑。
“走，掙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