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籬下並不好受。」
「可你明明不想回去。」
「那我也想要個屬於自己的地方。」阿珞看著他，一字一頓，「我和你不一樣，我小時候有莫先生教養，長大後住在別人的皇宮，從風國輾轉到遲國。」
「……」
「S之後，我還要寄住在你的識海裡，現在又住在你的府邸。」
阿珞平靜地問：「我不能擁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地方嗎？」
他們是一個人，他們又不是一個人。
風珞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樣，當然能理解阿珞的想法。
他不想逼著阿珞接受不願意接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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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珞受的苦已經夠多了。
「我可以把我的功德分給你。」風珞說：「如果我把我的功德分給你，你自己建一座府邸，能算是你自己的地盤嗎？」
「你的功德，和我有什麼關系？」阿珞搖了搖頭。
「……那怎麼辦？」風珞小聲問，「那怎麼辦，我不想讓你離開。」
風珞自然是不會忘了問的。
他隻是不想問。
他也沒有細究自己為什麼不想問，隻是這麼想，便這麼做了。
阿珞嘆了口氣，「為什麼不想讓我離開？」
風珞難得有些茫然，「我們在一起五十多年，我不想讓你離開，不正常嗎？」
阿珞一時語塞。
正常，這實在是太正常了。
對朋友也好，對親人也好，甚至是養的小貓小狗，一件沒有生命的物什，相處了五十多年，不想對方離開再正常不過。
阿珞沉默一會兒，還是道：「可我想要一個自己的地方。」
風珞不想攔他，但確實不想讓他回去。
糾結一會兒後，風珞說：「我和你一起去。」
3
閻王看著眼前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停地翻著生S簿，喃喃自語：「不對啊，這不對啊……非本世之人不得於本世投胎轉世，按理來說，你應該連地府都進不來才對。」
阿珞一時無言。
可他不僅進來了，還住在風珞的府邸裡了。
而他的手心裡確實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
閻王愁得頭都要禿了，「天上兩個不懂事的仙人鬥法，導致幾個異世魂魄陰差陽錯來到這裡，本想著等這幾個人陽壽耗盡，幾個異世魂魄就應該回去了，為什麼還能有一個例外？」
這算是閻王的失職。
本來在察覺有異世魂魄前來本世時，他就應該找人把這幾個送回去，就是偷個懶，想著問題不大，這下好了，想送都送不回去了。
閻王仔仔細細，從上到下地觀察著兩人，不得不再次確認一個事實。
這倆人魂魄已經被因果連在一起了，送是真送不回去，留下來也不是個辦法。
來自異世的風皇沒有功德業障，在地府就是妥妥的黑戶。
他們兩個本來就是一個人，氣運本就可以共享。
隻是阿珞不願意。
「所以到底為什麼，你們之間有因果？」
聽見這話，風珞下意識轉頭看著阿珞。
阿珞沒有說話，也沒有看風珞，語氣平淡地敘述：「應該是因為我沒想過和你搶身體。」
他來到這個世界，寄存在風珞識海裡，從來沒興起過和他搶身體的念頭。
他深知自己什麼都做不好，他也想知道風珞可以把同樣的牌打成什麼樣。
在見過風裕和帝師大人後，阿珞才意識到，不止他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而他們幾個的魂魄明顯佔主導地位。
那幾個人憑借自己比此世的自己年長許多，選擇直接搶奪肉身。
而阿珞在意識到自己自S並沒有導致消亡後，隻想把自己蜷縮在角落裡，根本不想再活一次。
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廢物，始終認為自己不可能逆天改命。
4
閻王睜大眼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風珞眼神微變。
阿珞低下頭，心裡嘲諷地想著，風珞也該討厭他了。
風珞把他當親人當朋友，是因為他始終沒有威脅風珞的動機和實力。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風珞發現自己和他並不是朋友，而是敵人，自然也不會像以前一樣了。
風珞轉過身，捏住阿珞的下巴強行扳過他的臉，冷聲道：「抬起頭！」
阿珞心裡一顫，下意識閉上眼睛不想看他。
「你以為不睜眼看我就沒事了嗎？」
「風珞！」風珞咬牙切齒地喊他，「睜開眼睛！」
「你可別忘了，我們是一個人！
「我能做到的，你當然也能，憑什麼因為幾個畜生就覺得自己是廢物？
「我們都是莫先生教導的，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如果沒有他們，你最多比我遲些時間發現這一切！
「那幾個畜生不如的狗東西說你是廢物，你就覺得自己是廢物了？？你怎麼就這麼能自怨自艾？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你就是不敢爭，你就是不覺得自己爭得過，那你就不去了？
「我看這一切都是你為軟弱找的借口！」
阿珞的睫毛顫抖著，始終不願意睜開眼睛。
「你要真覺得自己是廢物，以後就別說認識我。」風珞松開手，怒極反笑道：「就當我這五十多年做給狗看的。」
他甩袖離去，顯然氣得不輕。
閻王小心翼翼地抹了抹額角的冷汗，心道不愧是風皇，這生起氣來氣場是真強。
作為風皇，不管是信仰還是功德，都能讓風珞修煉成神，原地飛升，實力絕對不比上古神差。
「那個，小風皇啊，雖然我不知道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了。」閻王斟酌一下措辭，看向一個人安靜站在那裡低著頭的阿珞，「嚴格來說，你的腦子絕對不輸給風皇，你，你自己想想啊，我先去忙了。」
5
他走後，就隻剩阿珞一個人待著了。
阿珞茫然地低著頭，心裡其實並沒有什麼情緒。
他隻是慢吞吞地想，哦，原來風珞也會生氣啊。
一直以來看著他運籌帷幄的樣子，阿珞都不知道風珞也會生氣。
風珞生他的氣了。
風珞因為他，生氣了。
風珞多聰明啊，風珞多了解他啊，風珞隻是聽到他的這一句話，就能猜出來他的想法，就能知道他的軟弱和自卑。
所以阿珞也能猜出來風珞的想法才對。
風珞不應該因為他生氣，風珞隻會因為他威脅到自己的地位而厭惡他。
所以風珞為什麼生氣？
遲尋沒有真正傷害過風珞，風珞也不應該直接S了遲尋。
S了遲尋對他毫無幫助，還會因此損傷他的名聲。
所以風珞為什麼要S了遲尋？
阿珞很慢地眨著眼，心裡突然出現了一個猜測。
風珞是不是，在給他報仇？
風珞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軟弱自卑，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其實他一點也不差？
可是他們不一樣啊。
他或許沒這麼差，但他做不到風珞這麼好。
他們可能來著同一棵樹，但他們是不同的枝丫。
所以風珞，也會喜歡他嗎？
6
風珞生著氣回府，把門摔得砰響。
他都想不明白，花了這麼長時間，還特意小心翼翼沒有提阿珞的傷心事，就是為了讓這些記憶覆蓋阿珞以往的痛苦。
至少讓他不再去想這些事。
結果一點效果沒有？
氣S了氣S了！自己在阿珞心裡是不是一點位置都沒有！
氣S了！自己是不是連那些畜生都比不過？不然阿珞憑什麼這麼自怨自艾？
啊啊啊啊，真是氣S了！
風珞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院子中央，正對著大門，倒是要看看阿珞究竟會不會回來。
地府也是有白天黑夜之分的，雖然白天也就比晚上亮一點點。
作為鬼，自然是不用吃喝拉撒，風珞就坐在那椅子上，瞪著門口瞪了整整三天。
三天過後，他才在門口看見那道慢吞吞的身影。
自然是阿珞。
阿珞抬起眼和風珞對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你……這麼處置他們，是為了給我出氣嗎？」
風珞冷笑一聲，「不然我闲的？」
阿珞沒在意他的冷臉，得到答案後，他顯得整個人都高興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你真好。」
風珞的冷臉都掛不住了，不自在地挪開目光，清了清嗓子：「你既然回來見我了，就證明你不覺得自己是廢物了, 以後還敢做這種事，我就……」
阿珞好奇反問：「就幹嗎？」
「就……」風珞卡頓一下, 「就罰你一天不能吃飯！」
7
好幼稚啊。
鬼本來就不用吃飯。
風珞剛說完就後悔了，倔強地抿著嘴。
他又不能拿阿珞怎麼樣。
阿珞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存在。
他們彼此知根知底，他們互為彼此最親近的人, 除了莫先生，他隻有在阿珞面前，可以不用把看見聽見的一切作為棋子。
隻有在阿珞面前，他可以不當旁人眼裡的風皇, 隻做最真實的風珞。
阿珞笑了起來, 「不讓我吃飯, 我就不做飯了，就你那勉勉強強的廚藝，你自己能吃下去嗎？」
風珞的廚藝還停留在小時候煮熟就好的階段。
而阿珞在風珞識海裡待了這麼久，除了磨煉茶技, 隻能去提升廚藝。
鑽研五十多年，再沒有天賦也能把廚藝練得出神入化。
風珞回憶了一下, 惡寒道：「還是算了吧。」
「你是不是舍不得罰我？」
「不可能。」
「你怎麼總是口是心非啊！」阿珞笑得無奈，「不要騙我好不好？我會當真的。」
其實有時候, 想明白一件事隻需要一瞬間。
一瞬間, 足夠讓人豁然開朗。
阿珞比風珞要了解什麼叫愛, 所以阿珞會更早意識到什麼是愛。
風珞沒遇見過，沒了解過, 所以他什麼都不知道，也就顯得格外遲鈍。
可他畢竟是風珞。
在我這裡, 他是特別的，他是唯一的，他是誰都無法替代的。
他不能愛上別人，他不能討厭自己, 因為他討厭自己就是討厭我。
原來……
「我盡量，」風珞突然道：「我們已經有如此親密的關系，如果再親密一點，我的府邸算不算你的地盤？」
阿珞靜了片刻，笑著問他：「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現在知道了。」風珞抬起手，按住阿珞的後頸,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
「我不懂愛，不代表我不會愛。
「我愛你, 一如我愛自己。
「我深愛著自己, 所以我深愛著你。
「所以阿珞，你不能討厭你自己, 就像你不能討厭我。」
他們的鼻尖抵在一起，一模一樣的兩張臉有著不同的神情，和一樣的眼神。
阿珞笑嘆道：「我現在相信我們本質是一個人了。」
「你永遠都無法拋棄我，我也永遠都離不開你。
「我們命中注定如此, 生生世世糾纏不休。
「這麼一想, 好像還挺自戀。」
我們知道彼此最不堪的一切，知道彼此最齷齪的心思，了解彼此骯髒的算計。
我們不得不在一起，我們心甘情願在一起。
自此天地不滅, 我們不散。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拒絕你，怎麼辦？」
「你不會拒絕我。」
「你怎麼這麼肯定？」
「因為我們是一個人啊！」
所以我愛你，你也愛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