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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葬於山海 4148 2025-07-31 14:3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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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也曾無數次溫柔地將我摟進懷裡,親吻我的額頭,呼喚我的名字,許下承諾。


    「佑兒,佑兒,我的寶貝,媽媽永遠愛你。」


     


    而如今她的懷抱卻被弟弟佔據。


     


    她抱著弟弟,拉著他的小手,指著屋外的梅花樹,耐心地教他背古詩。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她的吻印在弟弟眉心,溫柔繾綣。


     


    「冬冬,冬冬,我的寶貝,媽媽永遠愛你。」


     


    她的眼裡裝滿了弟弟,看不見半點我的身影。


     


    是不是我不乖惹媽媽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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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明明弟弟比我更不乖。


     


    他的哭鬧聲總是響徹雲霄,讓人聽了心煩意亂。


     


    那是因為我長大了嗎?


     


    長大了就不能要抱抱了。


     


    可村子裡的阿虎比我年長一歲,還能見到他娘摟著他喊「心肝」。


     


    我想了很久也沒找到答案。


     


    入冬的時候是媽媽的生日。


     


    我在河邊挑了許久,挑了一塊五顏六色的鵝卵石,晶瑩剔透的,和瑪瑙似的。


     


    我想帶回家送給媽媽當生日禮物。


     


    沒承想弟弟也看上了它。


     


    他拽著我手上的石頭,沒拽動,就用牙齒咬我的手背。


     


    我憋紅了臉,咬緊牙關不松手。


     


    「這是我先找到的。」


     


    憑什麼要讓著你?


     


    爸爸是你的,媽媽也是你的。


     


    你為什麼還要搶走我僅剩的東西呢?


     


    10


     


    可我的力氣太小,還是爭不過弟弟。


     


    石頭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弟弟瞪著我,恨恨道:「都怪你要搶,這下誰都別想得到了。」


     


    他抓起那半塊石頭,砸向我的腦袋。


     


    鋒利的稜角劃破我的太陽穴,鮮血「汩汩」地湧出。


     


    弟弟被嚇傻了,尖叫著跑回了家。


     


    我撿起地上帶血的石頭,用袖子輕輕擦了擦。


     


    真好,它終於屬於我了。


     


    我把石頭小心翼翼地拼好,揣進口袋。


     


    這是給媽媽的生日禮物,可不能弄丟了。


     


    我飛奔回家。


     


    遠遠地就看見媽媽站在門口。


     


    她是在等我嗎?


     


    心中的喜悅像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幾乎要躍出胸膛。


     


    我跑到她身前,捧出那塊染著鮮血我精挑細選許久的石頭。


     


    「媽媽,送給你,這是我……」


     


    挑選好久的,送你的生日禮物。


     


    我話還沒說完,她就給了我一巴掌,眼神裡滿是失望。


     


    「佑兒,你太讓我失望了,什麼都要和弟弟爭。」


     


    我茫然地望著她。


     


    我和弟弟爭什麼了?


     


    弟弟從她身後冒出一個腦袋,仰頭撒嬌。


     


    「媽媽,姐姐弄得我的手好痛啊!」


     


    弟弟手上的傷口幾乎要愈合了。


     


    媽媽卻極為慎重地給他包扎了一層又一層。


     


    我捂著被弟弟砸傷的腦袋,小聲喚著媽媽。


     


    「媽媽,我也受傷了。」


     


    媽媽,媽媽,你快回頭看看。


     


    我的傷口還淌著血,比弟弟的還嚴重呢。


     


    媽媽,媽媽,給我包扎傷口吧!


     


    像你對待弟弟那樣細致溫柔。


     


    媽媽,媽媽,愛愛我!愛愛我吧!


     


    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媽媽轉身,終於看到了我額頭上的傷口。


     


    11


     


    她眉頭緊鎖:「佑兒,你又野哪裡去了?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和村子裡那群男孩打架,像個野孩子,哪有你弟弟半分懂事?」


     


    我垂下眸,淚水無聲地滾落。


     


    我記得媽媽說的我和男孩子打架的那次。


     


    村口的男孩罵我媽是不下蛋的母雞。


     


    我氣得把他們揍得頭破血流,結果自己身上也掛了彩。


     


    媽媽拿著紗布細細給我包扎傷口,忍不住嗔怪。


     


    「佑兒被他們打得跟隻小花貓似的,讓媽媽心疼壞了。」


     


    我沒敢告訴她我打架的緣由,怕讓她更加難過。


     


    媽媽隻有我了。


     


    我不想讓她哭。


     


    我以為那是我們母女間心照不宣的承諾。


     


    媽媽護著我。


     


    我也要保護她。


     


    可是她忘了。


     


    她眼裡的失望藏也藏不住。


     


    她說:「佑兒,你真像個野孩子。」


     


    她說:「佑兒,你哪有弟弟半分懂事?」


     


    她說……


     


    她說什麼我聽不真切了。


     


    大腦是混混沌沌的一片。


     


    我隻覺得眼前的媽媽好陌生。


     


    她是我的媽媽,又或是隻屬於弟弟一個人的媽媽?


     


    我不敢再細想。


     


    北方的冬天好冷,那年尤勝。


     


    我穿著單衣被媽媽關在屋外反省。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看不見盡頭。


     


    雪一片片飄落在我心上。


     


    切割著我的心髒。


     


    真疼。


     


    12


     


    弟弟五歲那年發了一場高燒。


     


    身上長滿密密麻麻的水泡。


     


    我也被他傳染了一身。


     


    媽媽急忙帶著我們去看村醫。


     


    村醫說可能是得了水痘,得去縣裡看看,估計要費不少錢。


     


    還叮囑母親不能扎弄破水痘,會有感染的風險。


     


    弟弟怕痒,想伸手去抓,被媽媽抓住了手。


     


    我聽村醫的話,忍受著痒痛也不抓水泡,身上的水泡卻被媽媽一個個用針挑破。


     


    她抱著我喃喃自語:「佑兒,水泡會傳染的,媽媽隻能這麼做了。


     


    「你不要怪媽媽,媽媽也沒有辦法。」


     


    她的眼淚簌簌落下,落在我滿身傷痕上,又酸又疼。


     


    她的懷抱是那樣溫暖,讓我產生了我能依偎一輩子的錯覺。


     


    我笑著擦去她眼角的淚痕。


     


    媽媽,我不是傻子。


     


    我知道你在賭我S。


     


    家裡太窮了,付不起兩個人的醫療費。


     


    如果一定要舍棄一個人,那個人必然是我。


     


    我吻上了她的眉心,像出生時她吻我那樣。


     


    媽媽,我明白的。


     


    我的生命是你給的,也該由你收回。


     


    隻是,我的心髒為什麼會那樣疼?


     


    疼得我喘不上氣,隻能緊緊拽著她的衣袖,蜷縮進她懷裡。


     


    她用力掰開我的手,把我塞進寺廟的供桌下。


     


    含著淚許下了一個又一個承諾。


     


    「佑兒,春暖花開的時候媽媽就來接你回家。


     


    「到時候帶你去城裡吃好多好吃的。


     


    「有爆米花,有糖水罐頭,還有你最愛吃的冰糖葫蘆。」


     


    她的語氣是那樣認真。


     


    我明知道這可能又是一個謊言,可還是當真了。


     


    晚上廟裡陰冷,燭火昏暗。


     


    身長八尺的佛像黑色的影子張牙舞爪地撲向我。


     


    我靠在牆角嚇得縮成了一團。


     


    隻能無助地哭著喊「媽媽」。


     


    哭累的我朦朦朧朧地夢見,媽媽親吻我的額頭。


     


    她笑著對我說:「佑兒,跟媽媽回家。」


     


    我伸手去拉媽媽的手,卻怎麼也夠不著。


     


    我急得都要哭了,從夢中驚醒,才發現是黃粱一夢。


     


    那以後,我常坐在破廟的門口等她。


     


    我掰著指頭數了一天又一天。


     


    我等啊等。


     


    等到冬雪融化。


     


    等到燕子築新家。


     


    等到學堂裡響起琅琅的讀書聲。


     


    也沒能等到媽媽。


     


    我又一次被拋棄了。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帶我回家。


     


    13


     


    初夏的時候,我咽下了神龛上最後一口饅頭,腦袋一陣眩暈,從供桌上滾落下來。


     


    耳邊傳來男人的驚呼聲。


     


    迷迷糊糊間我被一雙寬厚的大手接住。


     


    再次醒來,我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醒,醒了。」


     


    見我醒了,守在我身前的那個眼歪嘴斜的小男孩激動地對著我手舞足蹈。


     


    我一眼便認出,他是王叔家的腦癱兒子阿寶。


     


    王叔聞聲趕來,給我端來清粥小菜。


     


    還有一杯不知從哪裡討來的牛奶。


     


    我狼吞虎咽地咽下,卻因吃得太快,被嗆得直掉眼淚。


     


    一旁的阿寶急得上蹿下跳,用力地拍打我的背。


     


    「慢,慢點,吃。」


     


    王叔摸了摸我的頭。


     


    「我記得你,是雲家的丫頭,跟家裡人走散了吧?」


     


    他說著便要把我送回家。


     


    我張了張嘴,想說不必了,我已經被父母拋棄了。


     


    可轉念一想我留在這裡也是個負擔。


     


    於是,我的嘴又閉上了。


     


    阿寶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的臉。


     


    忽然,他揮舞著雙手攔在我面前。


     


    「不,不,不送。


     


    「姐,姐姐,不喜歡。」


     


    「不送你養啊?」


     


    王嬸提著鍋鏟罵罵咧咧地從廚房出來。


     


    「家裡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難不成還讓她陪著你頓頓喝粥、吃鹹菜啊?」


     


    阿寶愣了好幾秒,放開了手。


     


    我沉默地跟著王叔踏上了回家的路。


     


    山上的路崎嶇不平。


     


    王叔怕我摔倒,彎下腰示意我爬到他的背上。


     


    他的背很寬闊,和我幻想中的父親一樣。


     


    走到家門口時,王叔把我放下,敲響了門。


     


    是弟弟開的門,他瞧著我跟見了鬼似的大喊。


     


    「救命啊,那短命鬼復活了!」


     


    王叔皺了皺眉,訓斥道:「你這小孩怎麼一點家教都沒有?」


     


    媽媽聞聲趕來,看見是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佑兒,你回來了。」


     


    她伸手想要抱我,卻被我躲開。


     


    她張著雙手,笑容僵在了臉上。


     


    爸爸見到了王叔,眼珠滴溜溜一轉。


     


    「哦,你是來買佑兒的吧?剛好可以給你兒當媳婦。」


     


    王叔再也壓抑不住怒火,一拳砸在我爸臉上。


     


    「當著孩子的面,胡說八道什麼,你就是這麼當爹的?」


     


    爸爸被揍得「嗷嗷」叫,嘟囔著:


     


    「不買就不買,我賣給鄰村的劉老漢。」


     


    劉老漢五十多歲,娶過三個老婆,全都忍受不了他的家暴逃跑了。


     


    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腦袋卻拼命轉動,思考各種逃跑計劃。


     


    沒有人能救我了,我隻能靠自己。


     


    我小心地挪動腳步,慢慢拉開和爸爸的距離。


     


    就現在。


     


    跑!


     


    我剛要逃跑,卻被一隻手拽了回來。


     


    是王叔。


     


    他深吸一口氣,揪著爸爸的衣領,咬著牙問:


     


    「多少錢?」


     


    「五百。」爸爸獅子大開口。


     


    太多了。


     


    那時的五百是很多人大半年的工資。


     


    沒有人願意為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做到這種程度。


     


    王叔必然也不會。


     


    「成交。」


     


    我仰頭呆呆地望著王叔,淚水止不住地落下。


     


    我多想告訴他我值不了那麼多錢的。


     


    女孩子都是不值錢的賠錢貨。


     


    嘴巴張合,喉嚨裡卻像堵著一團棉花,說不出話。


     


    他似乎知道我想說什麼,食指朝我比了個「噓」的手勢。


     


    俯下身笑著捏了捏我的臉。


     


    「佑兒,以後我來當你爸爸好不好?」


     


    14


     


    爸爸把我帶回家時,媽媽正在給阿寶做康復訓練。


     


    她見我還在,語氣陰陽怪氣。


     


    「怎麼,還不走?打算留下來給我家那傻兒子當媳婦?」


     


    她說的這話是村子裡經典的恐怖童謠。


     


    小時候,生母常嚇唬我,要是不聽話,就會被傻子阿寶抓去當童養媳。


     


    那時的我信以為真,腦補阿寶是個高頭大馬的怪物,嚇得睡不著覺。


     


    可現實中的阿寶一點也不嚇人,甚至有點可愛。


     


    我沒忍住反駁:「阿寶不是傻子,他隻是說話說不清楚而已。」


     


    媽媽眼神復雜地看了我一眼,冷哼一聲。


     


    「也罷,就多雙筷子的事,那就留下來吧!」


     


    得知我是爸爸花了五百塊買來的。


     


    她氣得咬牙切齒,冷著臉又補充了一句:「反正是給我兒當媳婦的。」


     


    阿寶揮舞著雙手歡呼,話都說順暢了不少。


     


    「不,不是媳婦,她是我姐姐!」


     


    媽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笑罵。


     


    「小白眼狼,就知道護短。行行行,是你姐姐。」


     


    媽媽嘴上說著養孩子就是多副碗筷的事。


     


    可見了我那身明顯不合身的衣服,還是牽著我上了集市。


     


    女孩子的衣服總是賣得比男孩子貴一些。


     


    媽媽皺著眉討價還價。


     


    「同樣的布料,怎麼女孩子的衣服貴那麼多?你這是在賺黑心錢哪!」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地說:


     


    「我穿阿寶弟弟的衣服就行,不用費心買新衣服的,不值得。」


     


    她兇巴巴地瞪了我一眼。


     


    「怎麼不值得?女孩子就該穿得漂漂亮亮的。」


     


    教訓完我,她也不還價了,一臉肉疼地數著鈔票,買下了那條最漂亮的裙子。


     


    我穿著粉色的連衣裙。


     


    像是誤入童話世界的公主。


     


    有種腳不著地的虛空感。


     


    我好怕這些不過是辛德瑞拉的魔法。


     


    到了時間,一切美夢都會被打為原形。


     


    我惶然地把媽媽的衣袖拽得更緊了。


     


    許是拽疼了她,她吸了口氣,語氣有些冷。


     


    「松手。」


     


    我眼中含著一汪淚,惴惴不安地望向她。


     


    她怔了怔,緩和了語氣。


     


    有些別扭地牽住我的手。


     


    「喏,這樣就不用擔心把你弄丟啦!」


     


    「嗯。」


     


    我重重地點頭,咽下喉中的酸澀。


     


    我再也不用擔心被丟下了。


     


    15


     


    回家的路上,媽媽帶我走進了一家裝修精美的蛋糕店。


     


    櫃臺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生日蛋糕。


     


    聽說城裡的小孩過生日就會吃這個。


     


    「你喜歡吃什麼水果?」媽媽忽然開口。


     


    是要給我買嗎?


     


    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我暈頭轉向。


     


    我下意識開口:「海棠果。」


     


    可生日蛋糕哪有用海棠果做的呢?


     


    媽媽「嘖」了一聲,揉了揉我的腦袋。


     


    「你可真會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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