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勤工儉學，一天打三份工。
卻也總能抽出時間陪我。
後來他的事業步上正軌後，反倒變得越來越忙。
忙得顧不上家，也顧不上我。
忙得他俊秀的眉間刻下了深深的川字紋。
忙得他心都滿了，滿得裝不下我們傾盡所有救回來、親手養大的小寶。
我忽然就泄了氣，隨之而來的，是通頂的失望。
“你走吧，我暫時不想見到你。”
陸沉沉默半晌，摔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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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躺下，把被子拉過頭頂，抱著小盒子蜷縮成一團。
13
出院那天，陸沈又遲到了。
我徑自回了家，坐在沙發上等到夜深，才等到他回來。
他甫一進門就開始解釋：“老婆對不起，公司忽然有急事要處理，我開車都開到一半了又折返回去……”
我冷笑一聲。
“公司有事，還是葉笑笑有事？”
陸沈眉頭緊蹙：“你老提葉笑笑做什麼，我和她真的沒什麼，我們夫妻之間就不能多一點信任嗎。”
“呵，信任。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在你為了她隱瞞小寶S亡的真相那刻，你的心就已經出走，我也不再信你。”
陸沈臉色一沉，煩躁地背過身去。
“小寶小寶小寶，這事就過不去了是吧！在你心裡一條狗的命就比人還重要！”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陸沈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了。
每次他不佔理時，就會繞過那個話題，揪住另一件事不放。
我不想再與他多費口舌，索性點頭。
“對啊，不然呢。小寶是我兒子，自然比別人重要。”
“誰稀罕一個狗兒子了！有本事你給我生一個！”
我愣住。
陸沈轉過身來，直直看著我的眼睛。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什麼丁克不丁克的，還不是因為你不能生。”
或許是我臉上的震驚太過明顯，陸沈冷哼一聲。
“你媽都告訴我了，去年她來給你送中藥偏方，恰好被我撞見，她瞞不過去不得已全告訴我了。
“宋瑜，你仗著我愛你讓我絕後我都忍了，你這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14
我想起前兩年，我媽催生催得緊。
而老人家接受不了丁克的說法，我索性就跟她說我不能生。
剛開始她還熱衷於找各種偏方，我都隨意敷衍過去。
後來忽然消停，我還以為她終於放棄了。
沒想到，是被陸沈知道了。
可他不知道。
當年婚檢結果中，不行的人、是他。
我為了他的自尊，把這事吞進肚子裡，反正我也不怎麼喜歡小孩兒，沒什麼負擔便下定決心做丁克家庭。
沒想到，如今這事倒成了他攻擊我的把柄。
沉默良久。
陸沈挨著我坐下，單手環住我的肩，柔聲安撫。
“宋瑜，我父母早逝，再沒有別的親人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擁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血脈。
“你不知道，我為你都放棄了些什麼。”
我稍稍偏過頭，視線恰好落在他脖頸間的紅痕上。
新鮮，刺目。
我抬手拉開他的衣領，聲音平靜得可怕：
“放棄了一個年輕漂亮、不惜主動獻身當兵，還能生孩子的女人嗎？”
陸沈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眼中第一次出現絕望的神色。
我輕嘆一聲，終於還是走不下去了。
“算了吧。”
一份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推到陸沈面前。
15
“我們離婚吧，好聚好散。”
我把籤好字的離婚協議書推到陸沈面前。
他向來冷靜的臉終於繃不住了。
“不可能，我不同意。”
他握住我的手，一臉懇切：“那麼多年感情，怎麼能因為一點小事就過不去了呢。”
“別碰我。”
我甩開他的手，冷冷吐出一個字。
“髒。”
陸沈瞬間漲紅了臉。
“不是你想的那樣，葉笑笑喝多了我不放心送她回家，沒想到她發酒瘋亂親人。
“你相信我，我們什麼都沒發生！同行的朋友都可以給我做證！”
我輕輕搖了搖頭。
“無所謂，我已經不在乎了。你要不想好聚好散，那就安排律師和你談吧。”
我起身，拉起行李箱就走。
三年的婚姻生活，最後收拾起來，需要帶走的不過也就這麼點東西。
“我不會同意離婚的，S也不離！”
我毫不猶豫甩上門。
隔絕了陸沈的聲音，也丟掉了這段破碎的感情。
把離婚事宜全權委託給律師後。
我便拉黑了陸沈的所有聯系方式，轉頭踏上前往北歐的飛機。
16
望著窗外棉花糖般的雲層，我的思緒一片紛雜。
從前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我拒絕了一次又一次的外派任務，隱形錯過了多次升職的機會。
如今快三十了，正是闖的年紀。
兩周前我松口同意時，秦總抬了抬眼鏡，滿眼欣慰地看著我。
“終於想通了，女人就該要有自己的事業。
“等你站得高了，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
“左右也就不過兩年時間，去總部鍍個金身，回來副總的位置就是你的。”
我抿了抿唇，不由得聯想到秦總的花邊新聞。
上一個被拍到和秦總一起回家的，好像是一米八五的黑皮體育生吧？
咳咳，我輕輕搖了搖頭。
“秦總，您誤會了，我暫時還沒離婚。”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竟在秦總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失望。
17
忽然一張紙巾遞到我面前，打亂了紛飛的思緒。
我疑惑地抬手，意外摸到了臉頰上泛濫的淚水。
啊。
人走得再瀟灑又怎樣，心痛會懲罰每一個嘴硬的人。
但就算再痛，也要刮骨療傷。
我倉促接過紙巾，胡亂擦了一通。
視線再度清晰我才看向隔壁座位的人：“謝謝。”
那人身量高大，長了一張脾氣不好的臉，笑起來卻意外的腼腆。
隻是怎麼看著有點兒眼熟。
“你是……”
秦總那個被拍到小男友？
嗯……
倒沒照片裡那麼黑，是健康的小麥色，朝氣蓬勃。
“我是秦朗，恰好也要去總部處理一些事，和你順路。”
“啊……”
秦朗遞過來一張毛毯：“小姨交代過要我照顧好你，以後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的，有任何事都能找我。”
頓了頓他又接上一句：“沒事也能找。”
“啊？小姨是……”
大概眼淚掉多了，大腦有些缺氧，我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秦朗卻忽然笑了，展開毛毯蓋輕柔地蓋在我身上。
“睡吧，睡一覺就到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暈乎乎的真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仿佛聽到秦朗在自言自語。
“耐心，來日方長……”
18
兩年後。
剛一回國我媽就給我安排了一場接一場的相親。
“這些都是我花了兩年時間收集到的離異帶娃的男人，我仔細篩選過了，這幾個基本無不良嗜好，離婚也不是過錯方。
“不能生沒關系，咱以後無痛當媽，還少受一份罪。”
我無奈扶額：“媽，我不去。”
“再說了，我身體沒問題，不行的是陸沈，當年顧著他的面子我才沒說實話。”
宋女士翻了個白眼，一甩手把厚厚一沓照片摔在桌上。
“騙誰呢你，那陸沈和你離婚沒滿一年兒子都生下來了，現在指不定懷上二胎了，你還在這騙我！”
我一愣，不可能吧，現代醫學那麼發達了？
愣神間一個不妨被宋女士搶去手機，不一會就加上了好幾個人的微信。
“我不管，這些你一個個見過去，務必要給我挑一個乖孫子孫女回來。”
我簡直無語，老太太想抱孫子孫女想瘋了吧。
都是鑽出來的毛病，是時候給她報個老年學習班了。
忽然一個電話進來，宋女士順手就接了起來還開了外放。
“喂~親愛的小瑜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了~孩子也想你了~”
“什麼鬼？！”
宋女士瞪大眼睛驚呼出聲，電話那頭一片S寂。
19
再次見到陸沈，是在同學聚會上。
以前這種場合他從不參加。
而這次酒過三巡了他卻推門而入，徑自在我身邊坐下。
老同學們都自覺拿上了破鏡重圓的NPC劇本，一個勁地瞎起哄。
我低頭看了眼手機，拎包起身。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玩得開心。”
陸沈急切地追上來，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堵在門口。
“別走！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你的蹤跡，你怎麼就那麼狠心，說走就走說斷聯就斷聯，一點念想都不留給我！”
我甩手掙脫：“合格的前任就該像S了一樣，藕斷絲連對彼此都不好，以後別詐屍了。”
陸沈眼角通紅：“不，老婆，我不能沒有你，我們和好吧！”
我嗤笑一聲，眼角餘光瞄到抱著孩子氣衝衝往這邊趕的葉笑笑：“別亂叫，你老婆在那呢。”
陸沈急切地抓住我的肩膀。
“她不是，和她結婚隻是因為孩子！
“老婆，再等我一個月，等過了離婚冷靜期我們就能在一起了，到時候我們復婚，我們還有孩子，多完美啊！”
20
“你瘋了嗎？”
我急忙後撤躲開他的懷抱，怎麼感覺他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
“砰！”
一隻精致小巧的包砸到我身上，葉笑笑終於趕了過來。
“你在國外待一輩子不行嗎，為什麼要回來！不能生孩子倒會勾男人，勾得陸沈一收到你的消息就要和我離婚！”
陸沈不顧葉笑笑還抱著孩子，猛地推了她一把，張開雙臂把我護在身後。
“夠了，當初如果不是你灌醉我霸王硬上弓，還拿肚子裡的孩子逼我，我根本不可能和宋瑜離婚娶你！
“我的錢給你，房子也給你，我隻要孩子，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葉笑笑一臉不可信：“陸沈你裝什麼貞節烈男呢，還我逼你，你要不自願能硬啊！”
葉笑笑一把把孩子丟到陸沈身上。
“她不能生，所以你們索性合起伙來騙我生孩子，再一腳踢了我是吧。
“別當我傻，那點錢不過是雞毛蒜皮。要離婚，可以，公司的股份分我一半，我立馬籤字走人。”
陸沈怒目圓瞪：“憑什麼要給你股份，這兩年你吃我的穿我地用我的，錢這方面我從沒虧待過你，倒把你養得貪心不足了啊！
“再說當年是你主動貼上來害我老婆誤會，傷心遠走國外，如今不過是撥亂反正，而你是咎由自取。”
老同學們在門內面面相覷，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走廊上漸漸匯集了一些吃瓜群眾，不時朝這邊指指點點。
21
我扶額，隻想離癲公癲婆遠一點。
視線恰好與陸沈懷裡的小孩對上了。
單眼皮塌鼻梁，眨巴著眼一副無辜的樣子。
呃……
“陸沈。”
爭吵聲忽然停了，四周安靜下來。
“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不行的人，是你。”
“不可能！”
“當年婚前檢查報告是我去拿的，上面顯示，你的精子活性為零。”
陸沈猛地回過頭來，滿眼的不可置信。
“要不，你帶這孩子去做做親子鑑定呢。”
葉笑笑忽然安靜下來，白著臉愣在原地。
陸沈臉色劇變，頭頂一片綠光。
吃瓜群眾一片哗然。
我從容地推開擋在面前的陸沈，晃了晃亮屏的手機。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來接我了，就不摻和你們的家事了。
“拜拜。”
我大步離開，把爭吵哭鬧聲都拋諸腦後。
22
後來，宋女士八卦兮兮地告訴我後續。
陸沈和葉笑笑還是離婚了。
但葉笑笑是淨身出戶，什麼都沒得到，孩子她也不要
陸沈倒是撕碎了鑑定報告，待孩子如從前。
隻是他終究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目光。
又過了一段時間把公司轉手，孤身一人帶著孩子離開了京城。
之後就再也沒人聽過他的消息。
我躺在搖椅上曬太陽，毛茸茸的布偶貓窩在我懷裡，無比愜意。
宋女士不耐煩地拍打我的手臂。
“起來起來，陽光正好快給我生孫子孫女去。”
我輕嘆一口氣，抱起布偶就往她懷裡塞：“你孫女兒在這呢，兩歲整了。”
宋女士正待發飆。
穿著小熊圍裙撸起衣袖的秦朗殷切地端著果盤過來。
“阿姨，快吃點水果降降火氣。”
宋女士頓時一臉慈母笑：“小秦啊，我看十二月有個黃道吉日，要不……”
秦朗忙打斷她的話頭：“不行。”
然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緊扣。
“十二月太晚了，小瑜已經答應我下個月去領證。”
宋女士終於放下心來，欣慰地笑了。
我起身，拉起秦朗往屋內走去。
“別開心得太早了，就算結婚，我也不生。”
“宋瑜！！你個逆女！！”
秦朗番外：
我的人生從小到大都被規劃好了。
按部就班地長大，高考過後就出國留學，再歸國就得開始接管秦氏集團。
然後再過幾年，和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生子。
朋友們都說我幸運。
家裡就我一個孩子，注定都是我的，沒人和我搶。
可他們不知道，我根本不想要這些。
我的所有熱情，存在於紙筆之間勾勒隻屬於我的世界。
但父母不讓我把時間浪費在繪畫上。
我坐在秦氏樓下的咖啡館發著呆，等著小姨開完會開作最後的道別。
小姨是唯一一個鼓勵我活出自我的人。
但看來，我還是要讓她失望了。
百無聊賴中目光一轉，看到了坐在窗口捧著咖啡小心翼翼吹氣的女孩。
心弦被路過的風撩動了，我拿起畫筆走向她。
“你好，請問可以為你畫一幅畫嗎？”
女孩純澈的眼睛看向我，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可以的，但是我一個小時後有一場面試，時間夠嗎？”
我欣然點頭。
我本應該把畫送給她，但完成後竟有幾分不舍。
女孩湊過來對我贊不絕口：“你畫得好！要不你提前給我籤個名吧，我有預感，你一定會火的！”
我苦笑著搖搖頭：“沒有以後，過不了多久我就是無聊的商人了。”
女孩一臉不解：“商人就不能喜歡藝術了嗎，這又不是什麼必須二選一的事情。”
我愣在原地，茅塞頓開。
對啊。
乖乖牌也不用百分百的聽話，父母不喜歡不代表我就真的不能做。
“啊，時間到了，秦氏的面試我可不能遲到，我先走了，拜拜小畫家。”
後來，我用同樣的時間修了雙學位。
我沒有放棄繪畫，但我的畫筆總不由自主地勾勒那個女孩的輪廓。
遲鈍地花了幾年時間才醒悟，原來那叫一見鍾情。
我懊悔不已，當年應該問她要聯系方式的。
直到回國後，小姨意外闖入了我的畫室。
“哎呀小秦朗，你什麼時候喜歡上宋瑜的，她早就結婚了呀！”
原來她叫宋瑜。
我還沒來得及欣喜，心髒又泛起絲絲密密的疼。
我五年的暗戀好像要無疾而終了。
“不過沒關系，我看她那老公也不怎麼樣。
“不怕，小姨給你創造機會，隻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
我心念一動。
要是她過得不好，我應該去爭取。
要是她過得好……
不過，在我身邊她會過得更好，比起以前多千百倍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