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御史家那個二公子饞這位花魁娘子多時,但他運氣不好,偏偏撞上了我這個假男人。
他競價競不過我,竟然衝到我的包廂想搶人。
他一身酒氣帶著小廝衝進來,包廂裡其他幾位同窗也騰地站起身。
兩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也不知道誰先動的手,等金不絕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打成了一團。
而我和花魁娘子躲在一旁,正在吃著瓜果喊加油。
金不絕:「?」
金不絕瞳孔地震,下意識把自己的錢袋子藏到了身後。
包廂毀得差不多的時候,老鸨也帶著打手衝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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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最有名的樂坊,這群打手連腰間的刀都沒出鞘,就隔開了兩邊的人。
就是這手腳功夫,總覺著在哪見過,賊眼熟。
還沒等我捋清思緒,京兆尹的人馬就把兩邊的人全押住了。
當然,他查清了找事的是御史家二公子,我們無罪釋放。
隻是京兆尹覺得,學宮的人出現在花樓樂坊總歸不美,於是好心把我們打包送回了學宮。
嗯,送到了鐵青著臉的江毓手上。
當晚,仿佛磕壞了腦袋的江毓終於重新變得正常起來。
這段時間令人頭皮發麻的溫和假象消失殆盡,江毓冷臉罵我不成體統的樣子讓我分外欣喜。
我們被集體罰站,但我被罰得舒坦極了!
我頂著陶盞站得板正,嘴上卻習慣性地挑釁道。
「江司業,學宮可沒有一條規矩寫著,我們休沐日不能離開學宮啊。」
江毓站在我面前,冷笑道。
「本朝律法規定,官吏宿娼,罪亞S人一等。」
他聲音冷得像冰刀子,咔咔往我臉上割。
結果也不知哪位仁兄十分英勇,半點氣氛都讀不懂,突然傻樂道。
「不對啊江司業,我們現在又沒官職,這規矩也管不到我們頭上啊,嘿嘿。」
空氣瞬間凝滯,明明已到了春日,學宮卻在某個瞬間仿佛回到了數九寒冬。
那人旁邊的弟兄趕緊踹了他一腳,小聲道:「就你長嘴了,沒點眼色。」
小聲,但所有人都聽到了。
江毓神色未變,看我的眼神卻愈加S氣彌漫,儼然是把所有賬都算在了我一人頭上。
「各位身為天潢貴胄,更當以身作則。此事傷神傷身,學宮明日起,便會增訂這條規定。」
他盯著我,一字一頓道:「各位,明白了嗎?」
沒人出聲,大家都看出來,江毓這是在針對誰了。
我暗罵這人氣性忒大,剛要拖著嗓子喊聲明白,金不絕卻突然出聲道。
「司業誤會了,我們此行隻是聽聞那花魁琴藝一絕,並未打算做那下流之事,不然也不會一行人同去了。」
我心神巨震,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這個背刺我的好兄弟。
如果不讓江毓誤認為我睡了花魁,那我折騰這一趟的意義何在?
金不絕對上我的視線,還十分自信地甩給我一個「有我在你放心」的眼神。
江毓的臉色好了很多,凍S人的神情也重新回暖。
他指尖顫動,半晌,垂眸拿下了我頭頂的陶盞,聲調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淡然。
隻有離他極近的我,才能看清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赧然。
「君子六藝的確不可偏頗,既然各位喜歡聽琴,我會向聖上請旨,為各位請一位善琴藝的老師,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後面的那群傻子在歡呼。
江毓的背影也如釋重負。
隻有我一個人,在金不絕自信的笑容下,慢慢捏緊了空癟的錢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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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眼刀子第一百零八次砍向金不絕後,金不絕終於後知後覺到自己壞了我的計劃。
他摸著鼻子訕笑:「謝兄在這方面出乎意料地要面子哈。」
我面無表情地掏出了自己的短劍。
錚——
金不絕將商會的腰牌雙手奉上:「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千萬別和我客氣,盡管開口。」
短劍回鞘,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問道。
「是這樣的,我在南越有一個朋友,她有一個很重要的秘密不能讓人知道,但是……」
看著金不絕一臉「我知道是你,但我不說」,我面無表情地改口道。
「我不舉,我懷疑江毓知道這事,但我不確定。你有沒有辦法讓我知道他知不知道?」
金不絕瞠目結舌地看著我:「為什麼江司業會知道你不行?」
你小子是會抓重點的。
幸好金不絕顧忌我所剩不多的顏面,沒再多問,認真想了想道:「我有個好東西,能讓喝了的人實話實說,有問必答。」
我驚喜地睜大眼:「還有這種好東西?!」
金不絕神秘一笑,三天後給我帶來一壇陳年女兒紅。
「喝了能讓人說實話的好東西?」
「酒後吐真言嘛。」
「金兄,在不靠譜方面你總是格外靠譜啊。」
「嘿嘿,謬贊謬贊。」
但S馬當成活馬醫,我還是提走了那壇酒,打算灌醉江毓套話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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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知道,江毓不會像個傻小子一樣,笑呵呵地接過我遞給他的酒。
我被自己腦補出的畫面嚇得汗毛乍立,趕忙加快了手上捏小圓子的動作。
於是最後,呈到江毓面前的,就是一碗酒香撲鼻的酒釀小圓子。
隻是醪糟被我換成了那壇女兒紅,而且半點水沒摻。
江毓沉默地看著這碗「甜品」。
我可憐兮兮地將手上的碗捧高了一些:「江司業不想接受我的謝禮嗎,春獵你救了我,我還沒謝謝你呢。」
江毓輕咳一聲,別開了臉道:「我沒能幫上你什麼,算不得救你。」
我磨牙,這人怎麼這麼磨嘰诶。
我假笑:「當然要謝。還是說江司業看不起我,不想和我有什麼往來,才這麼客氣啊。」
「我沒這麼想你,你不要整日妄自菲薄。」
「那你受下我的謝禮。」我堅持道。
「無功不受祿,我……」
「你喝了這碗甜湯圓,以後我上你的課不睡覺了。」我打斷了江毓的推辭。
江毓果然動搖了。
他糾結良久,還是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碗已經放涼的酒釀圓子,當著我的面,一點點抿進了嘴裡。
我自己的手藝自己清楚,那自然是毫無手藝可言。
這碗酒釀圓子能入口,全靠金不絕的酒夠香夠醇,可江毓這人就像是不會品酒一般,被這好酒辣得眼尾通紅。
倒是我隨手揉搓的湯圓,被他一顆顆認真地咀嚼咽下,像是在吃什麼珍馐。
他吃相太好,搞得我也不自在起來,手指難受得總想摳點什麼玩玩。
幸好這碗不算大,江毓沒過多久就將空碗遞還給了我。
我眯眼看他。
月色下,這位踐律蹈禮的江司業,眼神逐漸變得迷茫懵懂。
眼看著他站都站不穩了,我興高採烈地將人抱進院子,安置在了石凳上。
「江毓,我爺不爺們?」
江毓搖頭。
我心下一沉:「你果然知道了?」
江毓迷茫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咬咬牙,厲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女人,但其實都是錯覺,我……」
我話沒說完,江毓的眼睛終於對上了焦,啪地伸出雙手扣住了我的臉。
「謝南舟,」他蹙眉辨認了片刻後,松了口氣,「混賬。」
我:「你他大爺……」
江毓醉酒後說話總是慢半拍,罵完那句混賬後,他緩了緩,突然笑了一下。
江毓這人性情清冷,尤愛以規矩壓抑自己。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宛如夜曇初綻般驚心動魄。
以至於我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似乎說了什麼。
他說的是。
「穿裙子,好看……但不像,不像女人,是英雄,是保家衛國的英雄。」
我很感動。
但這混蛋的意思是不是,我穿裙子也不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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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江毓沒發現我的女兒身後,我總算放下了心。
我轉身欲走,走……
沒走了,腰封被江毓扯住了。
我回頭看他。
江毓一臉認真:「你不要欺負我。」
我:「啊?」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怎麼著,被罰站罰抄寫的是你?」
江毓不肯松手,隻是一臉委屈地看著我。
人畢竟是我灌醉的,沒辦法,我隻能提起把人扛回了屋子,規規矩矩地擺到了床榻邊坐好。
這下總行了吧,再怎麼醉,也知道自己躺進被子裡睡覺吧?
但江毓卻還是不肯松手。
見我掰他手,他反而加重力道,抿唇和我較勁。
江毓:「你別走,我錯了。」
我下意識反問:「你錯哪了?」
江毓被問得一愣,睜大眼糾結片刻,退讓道:「那好吧,你可以欺負我。」
我淦。
我定定看著人設崩塌的江毓,很想晃著他的腦袋讓他清醒點。
我承認我是個很惡劣的人,往日裡江毓總是端著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我越看越想激他動怒,想把他拖進人間。
沒有混賬能拒絕把高嶺之花拽下神壇,將這抹潔白染上屬於自己的顏色。
江毓如今理智全無,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落到了我手裡,我想對他做點什麼實在太容易了。
更何況隻要我捏住他的把柄,日後在京城行事也會方便很多……
一條條算計飛快滑過,最後我斂目,砍向江毓依賴般緊緊抓著我的手。
我嘆了口氣。
「祖宗啊,你是我祖宗行了吧。知道你有潔癖,我給你收拾好了你就睡覺啊,不許再拽著我。」
江毓不喜紛奢,屋子裡的東西擺放一目了然。
我浸湿繡帕給他擦手擦臉,他乖乖閉目仰頭讓我動作。
我沒忍住笑道:「還挺乖。」
結果江毓這人不經誇,剛說完他乖,他就開始折騰。
「松手。」
「不。」
「不脫外袍你又不肯躺下,那你自己脫?」
「不。」
我本來在用力和他較勁,結果江毓見我瞪他,突然卸了力道。
梆的一聲,我的小臂直接砸到了他床邊的柱子上。
江毓受驚地看了過來,我疼得龇牙咧嘴還得安撫他。
「小事小事,你趕緊脫衣服睡覺啊。」
江毓不再掙扎,乖順地被我脫去外袍,聽話地躺進了被子裡。
折騰半宿,我總算能脫身了。
推開他房門離去前的那一刻,閉目躺在榻上的江毓,忽然喃喃自語般道了一聲。
「晚安,謝南舟。」
我努力壓低唇角,但唇邊還是泄露了一絲笑意。
「晚安,江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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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到做到,再也不曾在江毓的課上睡覺。
隻是江毓這人的體質尷尬,他醉酒會失去理智,醒來後卻又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