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還真渴了，不過山上沒有刀，我之前訂了山上的農家樂，叔叔阿姨我們可以先去吃飯，吃完飯正好吃西瓜。」
我媽眉毛耷拉下來：「山上的飯得多貴？！不去不去，一會兒下山回家吃點行了，我還帶了雞蛋，你要餓了先墊墊。」
我弟黑著臉站起來：「你不餓別人還餓呢，再說都已經訂好了，我做主，今天就去農家樂吃！」
我爸媽磨磨嘰嘰不肯去，最後看我弟實在不高興了才不情願地去了。
一進農家樂他倆就開始指指點點：
「這山上的租金、水電、人力都貴，下面賣 10 塊錢一盤，這裡得賣 30！年輕人不知道心疼錢，就愛充大方，就差這半天嗎？」
等看了菜單，他倆每看一道菜就要驚呼一聲：「這麼貴，我去超市買 2 塊錢的小蔥，2 塊錢的雞蛋，炒一大盤兒才幾塊錢！
「這山上的海鮮肯定不新鮮，不要不要，想吃海鮮，回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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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就有現成的排骨，晚上回家我給你們做，這兒太貴了，現在的豬肉才幾塊錢一斤，他這兒敢賣到 30 一盤！」
我弟對象的臉色越來越差，這家農家樂是她選的，小姑娘為了帶他倆出來提前做了不少準備，可我爸我媽現在在這指指點點，到處都不滿意，沒說過她一句好。
我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菜單點了幾個菜，笑著對我弟對象說：
「正好我也餓了，早就聽說這家農家樂做得特別好，現在沾你們的光，終於有機會來嘗嘗了。」
她彎了彎眼睛：「姐，你喜歡就好，隨便點，今天我請客！」
菜一道一道上來，我媽的臉色也越來越黑，一筷子也沒動，我給她夾菜她也不吃。
「你吃啊。」我把菜夾到她碗裡催她。
我媽眼睛一瞥：「我吃不了這麼好的東西，你們使勁吃吧，我和你爸吃點家裡帶的就行。」
然後從兜裡掏出他早上帶的雞蛋和黃瓜，當著我弟他對象的面兒，旁若無人地跟我爸吃起來。
滿桌的大魚大肉他們都不動，兩個人剝雞蛋吃，苦著兩張臉活像誰N待了他們一樣。
我弟對象不知所措地看了他們，好像做錯了事兒一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擱，眼圈兒逐漸泛紅。
我弟再也忍不了了，黑著臉把他對象拽起來：
「愛吃不吃！」
然後拉著她就走。
我爸媽這下受不了了，拍桌子拍大腿哭天喊地！
「你瞅瞅他，我和你爸把他養這麼大，結果這個白眼兒狼為了個女人連爹媽都不要了！
「咱家是什麼家庭，人家吃香喝辣的，咱能跟著一起嗎？她不懂事兒你弟也跟著不懂事兒！出來吃這麼貴的東西簡直就是割我和你爸的肉，我們吃不下！」
我太陽穴一鼓一鼓的，實在沒想到我爸媽能做到這一步。
我知道其實我媽挺喜歡我弟對象的，但她就是因為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家人，所以才覺得她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花自己家的錢，格外難以忍受。
再加上我弟弟現在不聽他的，她覺得下了她的面子。
我突然覺得很無力，有一種無法改變的疲憊。我也吃不下去，起身拿起東西就走。
「這一桌菜得多少錢？真是糟蹋東西！」
我媽又心疼，但是又拉不下臉不肯吃，把她的包拿起來跟著我爸往外走。
「坐索道吧。」這一天下來，我實在是筋疲力盡，也不想再往下爬了。
但我媽S活不肯，說就這麼幾步，路上都上來了，還能下不去嗎？
「你還拿著那麼多東西，那西瓜就不要了。」
我媽瞪圓了眼：「這都是好西瓜，我和你爸 3 塊錢一斤買的呢，你怎麼也和你弟一樣，不知道心疼東西！
「你不就是嫌累嗎？我不用你幫我背，我自己背下去！」
她背著倆西瓜，轉身就開始往下爬，結果在下樓梯的時候，西瓜太沉了，包墜著她身子往下一歪，整個人一歪！
幾十級的臺階，她就這麼背著倆西瓜咕嚕咕嚕滾下去，旁邊的人想拉她但是拽了一下沒拽住，最後我媽的頭重重地磕在了旁邊的石階上。
我後背唰地出了一層汗，連滾帶爬地下去看她。
隻見她頭下滲出了深紅的一攤血，越流越多，已經不省人事，SS閉著眼暈過去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好在旁邊一個小姑娘跑過來。
「我是市醫院的護士，讓我來！」
她迅速看了一下我媽的狀態，表情有些不好看：
「摔到頭了，很嚴重。」
然後冷靜地給我媽止血，指揮我叫了救護車。
這天折騰下山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我整個人都被汗湿透了，癱坐在手術室外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弟和他對象也來了，他對象嚇得直哭，說都是自己的錯，我弟安慰著和她沒關系，臉色也不好看。
我知道他是心裡愧疚，覺得要不是自己先帶著女朋友走了，我媽也不會這樣。
但是歸根結底，這件事是因為我媽自己拿了兩個西瓜上來，還在吃飯的時候鬧脾氣。
除了她自己，別人誰也怨不了。
我們的手術室外面等了 2 個多小時，終於等到醫生出來了。
「情況很危險，顱內大出血，剛剛進行了開顱手術，先進 ICU 觀察吧，如果三天之內能醒過來就還有希望，如果醒不過來……」
他嘆了口氣，沒再繼續說下去。
我爸渾身一軟就癱在了地上，半晌後突然抱著頭號啕大哭！
「都怪我，不該貪那點便宜，讓她帶著西瓜上山！
「就因為倆西瓜！要是你媽因為這個沒了，我這輩子可怎麼活啊？！」
然而現在後悔已經太晚了。隔著 ICU 的玻璃，我們看著我媽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嘴唇緊緊閉著。她的頭發已經都剃光了，包著厚厚的紗布。
我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醒，還會不會醒，我爸一直在揪著自己的頭發，淚流滿面。
在 ICU 外等待的每一天都度秒如年。好在第三天晚上，我媽終於睜開了眼。她眼神茫然，想說話，張了張嘴，卻因為太過疲憊什麼都沒說出來。
三天後，我媽轉入了普通病房。
她不肯請護工，說護工太貴，非讓我留在這裡照顧她。
我跟她解釋：「我耽誤一天的工資就要扣至少 300 塊錢，如果在這兒照顧你我得請半個月事假，績效至少損失幾萬塊。」
我說這些我媽都聽不進去，一個勁兒念叨著：
「你就嫌我給你添麻煩，那一個護工一天 280，簡直夭壽，我還不如回家呢！」
她從來不覺得耽誤我的工資也是錢，她隻覺得如果她自己沒花錢，那就是省錢了。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和她大吵了一架！
「當年我的筆試分數是最高的，但你就為了要省十幾塊錢的打車錢，我硬生生沒考上清華，那是我的理想，我努力了那麼久！
「後來我叫你不要給我打電話，你非要給我打電話。我本來能升經理，結果硬生生被你攪黃了！還有周束鳴。你知不知道，以我的條件要找一個這樣的男朋友是撞了大運了！如果他要跟我分手怎麼辦？！
「如今連我弟弟的事你要摻和，現在好了，錢花了，人進醫院了，你終於滿意了！我真不知道你和我爸在折騰什麼，這麼多次就是石頭也該開竅了，你們為什麼要一次一次不停地出幺蛾子？就為了省那麼兩個錢，我們多花了多少錢？！
「你看看你和我爸過的什麼日子，就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我們家真的有那麼缺錢嗎！你們已經毀了自己的人生還不夠，還要毀了我和我弟的嗎？你們自己想怎麼樣我管不著。但是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們攪和我的事兒了！」
說完我也沒聽我媽反駁，收拾了東西，買了最近的航班，立馬飛了回去開始上班。
我弟照顧了她幾天，在確認我媽沒事兒之後也走了。
臨走前他給我媽留了錢，讓她請護工。
一開始我媽S活不願意請護工，但是我爸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熬了幾天夜之後，他實在受不了了，然後逼著我媽請了護工。
因為開顱手術，我媽每天都頭疼欲裂，而且除了頭部受傷以外她左腿也摔斷了，每天躺在床上，下床上廁所都去不了，天天哎喲著喊疼。
醫生說可以上止疼泵，但是一次要 800。我媽臉白了白，額頭沁下汗來。
第一天她到底沒舍得用，晚上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整個人掛著黑眼圈，整個人肩膀都垮下來，認輸般嘆了口氣。
「……要不還是給我上一個止疼吧。」
這一天用了，後面也都離不開了，錢像流水一樣花了出去。
一個月之後，我媽終於出院了，算算這幾天的住院費，ICU 的費用、藥物的費用、護工以及我的誤工費，加起來損失了足有十幾萬。」
算出這個金額的時候，我媽渾身都在哆嗦。
這個數字對我媽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聽親戚說她紅著眼圈低頭半天，最後咬牙哽咽起來：
「以後再也不貪這種小便宜了，這下可虧大了。」
她和我爸不知道要吃多久的豆腐白菜，不開多久空調挨多久的凍，才能攢回這筆錢來。
這下好了，攢了這麼多年的錢，隻為了兩頓西瓜和一頓飯，全沒了。
好在我弟的女朋友沒計較這件事兒。
我和我弟一朝被蛇咬，再也不敢相信我爸媽了。
我們倆結婚誰都沒叫父母，就怕他倆再鬧出幺蛾子，我爸我媽知道我們結婚的消息，還是從親戚口中得知的。
他倆氣得夠嗆，但是想想自己之前闖的禍，也就沒敢再說什麼。
一年後，公司要開拓海外市場，在管理人員中想找人出國負責新公司，我第一個找了領導表達了想出國的意願。
我弟也搬去了他對象所在的城市，小兩口兩個過得蜜裡調油，日子一天比一天紅火。
整整三年，我們兩個誰也沒有回過家。
我終於想明白了，我們選擇不了父母，唯一放過自己的辦法就是遠離原生家庭。
但聽說這幾年我爸媽改變還挺大的，家裡再也沒有斷過暖氣費，我和我弟那屋的空調都換了新的，和我爸也知道買件新衣服穿了。雖然還是節省，但終於不那麼過分了。
又是一年新年，我媽給我發了長長一條信息。
【閨女，這幾年媽也想開了。經過那一次，媽和爸終於明白了，人生在世, 除了生S都沒什麼大事。錢這東西, 生不帶來S不帶去。之前為了一點小錢, 吃了那麼多的虧, 是我和你爸活得太擰巴了。
【我和你爸年輕的時候都吃過苦，所以對錢這東西特別看重, 習慣到了老一直沒改過來，不僅害了自己, 還害了你和你弟, 其實媽心裡特別愧疚。
【我和你爸都買了新空調, 今年的取暖費也交上了，保證今年不冷了, 家裡的菜都是新鮮的，我和你爸買了最新鮮的海鮮，保證今年不會再出事兒了。或者你們不想在家裡過年, 咱們出去吃也行。你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我和你爸絕對不會再多說一個字了, 回來看看吧, 我和你爸都想你了。】
我想了想，猶豫了很久，回復了一個【好】。
希望我爸媽能真的悔改。
不過不改也無所謂了，我以後還是會打錢給他們, 但我不會再回來讓自己遭這個罪了。
我和我弟都回家了，我爸我媽果然像他們說的那樣，在外面的酒店訂了年夜飯, 我們幾個人圍在一起, 終於過上了第一個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年。
我爸媽看著老了很多, 尤其是我媽。
那場手術到底傷了元氣, 她本來年紀也大了, 如今滿頭的頭發已經花白, 看得出來我和我弟這麼久沒回來他倆也是真的怕了, 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什麼。
點菜的時候我媽還咬咬牙, 點了一道 980 的大盆菜。
這對之前的她來說簡直是難以想象的。
席間我爸喝醉了，流著淚拉著我們的手。
「我這個當爹這輩子沒什麼出息，最後自己過成這樣, 還差點把孩子都拖累了, 我是真後悔, 你們不回來是對的，你們怨我們, 我和你媽心裡都清楚, 是我們活該。
「以後我和你媽再也不會了, 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錢是王八蛋，沒了咱再賺！」
我媽補充道：
「我倆以後保證好好的，再也不過分省錢了，現在我和你爸每天都吃好喝好, 家裡一切都好，你們在外面也不用惦記著。」
我和我弟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裡感慨萬千的情緒，一起舉起杯來。
這麼多年了, 我爸媽終於清醒了。
雖然之前吃了很多虧，犯了很多錯，但好歹他倆終於想開了。
我們也終於能好好過日子了。
新年新氣象。
希望未來的一切都能越來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