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過年前，我媽給我打了電話。

「我和你爸在家都快凍S了。」

我皺眉：「不是給你們轉了暖氣費嗎？」

「兩千多呢，就這麼幾天，我和你爸哪舍得？」

「那我給你買的電暖器呢？」

我媽抱怨：「電費太貴，我跟你爸舍不得開！」

「那你們來我這兒住。」

「算了吧，來回路費不夠折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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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無表情道：「所以，你給我打電話是想說什麼呢？」

1

我媽急了：「我就是跟你說說，你不在家我跟你爸過得有多苦，你不知道你不回來，我們在家每天就吃豆腐白菜！」

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讓我SS撐住額角。

每次都這樣。

我不是不愛父母，可現在隻要看到他們來的電話我就下意識煩躁，因為每次的電話不是說教就是賣慘。

「那你就凍著吧。」我冷冷道。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兒？！我和你爸每天在家吃糠咽菜還不是為了省錢，你出去幾年掙了兩個錢兒就翅膀硬了不知道怎麼作好了是吧？我告訴你——」

我忍無可忍，猛地掛了電話。

我真不知道我爸媽為什麼要這樣，明明家裡也沒到揭不開鍋的境地，我和弟弟都工作了，每年都會給家裡打錢。

他們自己也有工資，可他們還是這樣沒苦硬吃。

明明都已經因為這種沒用的節儉吃過很多次虧了。

我大三的時候就開始準備考研，那一年多我每天五點起晚上十二點睡，每天風雨無阻去自習室學習，最後終於考了 392，進了清華法碩的復試。

現在說起來容易，那時候好幾次咬牙都快堅持不下去了，發燒 39 度多還強逼著自己從床上起來學習。

因為我一直的夢想就是去清華，高考的時候發揮失利以兩分之差擦肩而過，考研我不想再錯過了。

可是去北京復試的時候，我媽非要跟我一起去，我都急得夠嗆了她還慢慢悠悠收拾。

「拿兩個雞蛋路上吃，飛機場的吃的都貴得嚇人！

「多灌幾瓶水帶著，機場的水不得五塊錢一瓶。

「橘子都快放壞了，幹脆一起拿著吧，路上渴了吃。」

我大腦發麻：「媽，飛機還有不到倆小時就飛了，你快點兒吧！」

我媽擺擺手：「我有數，耽誤不了，你放心吧！」

好不容易等到她收拾完終於能出門了，我媽又出幺蛾子了，她不肯打車，非要坐地鐵去！

我一把拿過行李箱：「地鐵站還遠著呢，你自己坐地鐵去吧，我打車去！」

她SS拽著我不撒手：「你這孩子以為錢都是大風刮來的是不是？沒自己賺過錢你就不知道心疼錢，掙錢猶如針挑土，花錢猶如水推沙……」

她又開始那一套理論，我腦子都快炸了，可她就是不肯松手讓我走：

「我有數，遲到不了，坐地鐵去能省好幾十呢！」

……

半個小時後，我倆終於跑到了地鐵站。

結果地鐵裡人山人海，根本就擠不進去，好不容易等了一趟終於坐上了，然而等趕到機場的時候，飛機早就截止辦理值機了！

我媽一下慌了，撒潑打滾兒讓人家給我們辦，工作人員怎麼說都沒用，最後隻能叫了保安來，威脅我媽再鬧就要報警了。

我媽悻悻起身，最後隻能改籤了飛機。

改籤飛機多花了一千多，我媽疼得渾身都抽搐：

「一千多啊，我和你爸買菜能吃好幾個月了，你說你考什麼北京的學校，你要是考個本地的不就不用坐飛機了！」

她早就忘了當初我過了初試的時候，她高興得恨不得給所有人宣傳她閨女考上清華了。

「早知道就不坐地鐵了。」我媽坐在我身邊沒完沒了嘟囔。

「我算著時間呢，不應該啊。」

然而更讓我絕望的還在後面。

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飛機延誤了。

我到底沒能趕上復試。

那時候的感覺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大概是太難受了大腦開啟了自動屏蔽機制，我連怎麼回家的都忘了，隻記得我媽一直在我耳邊嘮叨：

「早知道就不花這個冤枉錢了，一千多呢，一千多！」

那一千多，成了我往後幾年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沒考上。

然而我過初試的時候，我媽已經到處宣傳我考上了，那之後見我的每一個親戚朋友都要問上一句：

「聽說你考上清華啦？」

我媽就在一邊撇嘴：「沒考上！飛機延誤了，你說這孩子也是運氣不好，可能就是命裡沒有吧。」

那之後我就沒再考了，因為我媽覺得我就是命裡沒有，她總跟我說誰誰孩子現在都上班了一年賺多少多少錢，我也大病一場，算是認命了，直接找了工作。

好在我本科學校也不錯，工作還不錯，現在我已經做到了部門副總，總經理剛剛被調走，位置空了出來。

如果手頭這個項目順利的話，我應該能順利升職。

明天就要跟大老板匯報項目，我做好了一切準備，還不忘了提前跟我爸媽打招呼。

「明天上午一定不要給我打電話，我要匯報工作，有什麼事兒下午以後再說。」

2

「這個項目我們做了整整一年的市場調研，這是我們的數據支撐——」

第二天上午項目匯報正做到一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我瞥了一眼，是我媽的電話，下意識皺起眉頭。

千叮嚀萬囑咐今天上午不要給我打電話，還是非要選在這時候打。

好在我提前關了鈴聲。

我頓了一下，拿過手機跟領導抱歉了一聲按S繼續匯報。

沒想到手機繼續不依不饒地震動起來。

大領導掃了一眼我屏幕：「是你媽的電話，是不是家裡出什麼急事兒了，沒關系，你先去接電話。」

我強忍著怒氣致歉，拿著手機出了會議室，壓低聲音道：

「不是讓你別給我打電話嗎？！我正在做匯報，很重要的工作！」

我媽聲音尖銳起來：「你以為我想給你打電話，你爸病了，你還想著工作呢！」

「怎麼回事兒？」

「凍得，哎喲昨晚上你爸就吵吵著冷，我尋思沒事兒呢給他喝了點熱水，結果今天就燒到將近四十度，這可怎麼辦啊？！」

我眉心蹙緊：「趕緊去醫院啊！」

「去什麼醫院，現在大夫都是騙人錢的，去了沒病也說你有病，給你開一堆貴的藥，好人都給治壞了。」

我深吸一口氣：「那我叫個跑腿買點退燒藥回家吧，你等等。」

「別買別買，家裡什麼藥都有，跑腿得多花多少錢啊！」

我忍無可忍，脫口而出：

「那你到底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我就是和你說說你爸生病了，你不知道你不在家我和你爸空調都舍不得開……」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一股血液直衝大腦，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的怒急攻心到底是什麼感覺。

喉頭好像哽著一口血，下一秒就要噴出來了！

我用最後一絲理智掛了電話，逼著自己擠出一個微笑回了會議室。

然而此刻我也知道這笑容有多難看，我大腦一片空白，準備好的介紹再也沒辦法像剛才那樣順暢地說出。

大老板倒是聽完了，臉上看不出表情地點點頭：

「嗯，這個項目我再考慮考慮。」

出門的時候他對我道：

「年輕人，父母養育你不容易，不要對父母態度那麼差。」

這一句話說完，我就知道剛才我吼我媽那句話被他聽到了。

大老板是個很孝順的人，他不知道前因後果，因為剛才那句話對我產生了不滿。

我知道，我的項目完蛋了。

我的升職也完蛋了。

3

我跟我媽發了好大一通火，她還莫名其妙：

「你們老板也太不通情達理了，打個電話怎麼了，至於嗎？多大點事兒，肯定是你平時表現不好，跟領導關系沒處好，人家才不讓你幹經理！」

我氣得胸口都疼，那之後再也沒往家裡打過一個電話。

半個月之後我才緩過來，猶豫著今年要不要回家過年。

我自己的話忍忍倒沒什麼，主要是我談戀愛了。

男朋友是之前合作認識的客戶，是我喜歡的斯文清秀長相，情緒穩定，尊重女性，對我也很好。

他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我們之間也見過面，都是很善良很熱情的人，也難怪會把男朋友教育得這麼好。

我知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隻是我男朋友大概這輩子都沒接觸過我爸媽那樣的人，我是真的很喜歡他，如果到時候我爸媽出什麼幺蛾子搞得他跟我分手，我真是哭都沒地方哭！

然而我有對象的事兒不知道怎麼被我媽發現了，趁著過年好幾天，她就開始瘋狂轟炸我，讓我把男朋友帶回去給他們看看。

「這麼大的事情我和你爸都是從別人嘴裡知道的，你眼裡還有沒有爹媽？！」

「剛談了沒多久，還不穩定。」

我想把這事兒糊弄回去。

然而我媽不依不饒：「你都這麼大歲數也該趕緊定下了，正好過年帶回來給我和你爸看看，你年輕看不清人，別再被人糊弄了。」

我是真不想把我男朋友帶回去，腳趾頭想想也不會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但我媽一直堅持：「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給你丟人了？」

我很想說是，強忍著又憋了回去，最後隻能含糊過去。

為了催我帶男朋友回家，我媽一天打七八個電話催我，好巧不巧有一次打電話被他聽到了，他興致勃勃說想跟我回家。

我為難：「我家情況和你家不一樣，我爸媽……你可能不會喜歡。」

周束鳴信誓旦旦握住我的手：「我是和你在一起，又不是和你爸媽在一起，不管你爸媽怎麼對我，我都能接受，你放心吧。」

他很想跟我回家得到我爸媽認可，我又沒辦法和他說清楚我爸媽到底是怎麼樣，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我媽一遍一遍跟我保證：「這次媽絕對不讓你難堪，肯定給你長面子，我是你親媽，我還能害你啊？

「再說這是你人生大事兒，媽能那麼拎不清嗎？你放心好了！」

我被催得沒辦法，決定最後信她一次，帶著周束鳴回了家，一路上我不停囑咐我媽：

「回家把空調打開，千萬不要省電費再把人凍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