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為了給家裡生個兒子。
一家人幾乎掏出了全部的積蓄請了一個神婆。
6 個月後,我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降生。
可惜,我是女孩兒。
1
生我的時候,正值寒冬臘月,窗外還飄著大雪。
屋子裡一大家子人在看見我呱呱墜地那一刻,本來充滿著幸福和期待的臉上,頃刻間黯淡了下去。
我爹眉頭幾乎快擰成了一團,我爺爺更是拿著鋤頭就往隔壁神婆家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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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的媽,來不及擦汗,铆足了全身力氣半支撐著身子:
「男娃還是女娃?」
我奶,向著門邊兒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又是個賠錢貨,沒用的東西。」
我媽聞言,直接暈厥了過去。
「俺娘,你說咋辦?」
我爹厭惡地連看也顧不上看我一眼,就尋思著怎麼處理我這個不值錢的東西。
「扔後山得了,家裡已經有大妞了,憑空多出張嘴,浪費大米。」
我爹站在門邊兒上,望了一眼前方白雪皑皑的大山,一咬牙。
「就按娘的意思辦!」
我爹第一次抱我,就是為了SS我。
2
可天不遂人願,我爹在丟我的路上,居然腳滑,摔下了山坡,整個人都昏S了過去,要不是因為我哭得厲害,引起了過路人的注意,他怕是早就S在了那個白雪皑皑的晚上。
救我爹的人是隔壁鄰居,他是知道我家的情況的。
「一個女孩兒,吃不了多少,長大還能幫家裡幹點活,再說了過幾年嫁了人還能給家裡添上一筆彩禮錢,說不定嫂子下一胎就是兒子了呢。」
命運的齒輪從此開始轉動。
3
生下我的第三年,我娘果然又懷上了,這一次,他們請的是隔壁村的神婆,據說保準生兒子。
大概在生產前的前半個月,我爹帶著我媽直接就住進了神婆的家裡,神婆每一天都會給我媽吃一種特殊的藥丸。
而我和大姐,靠著隔壁鄰居施舍的米湯和土豆挨過了又一個凜冬。
後來聽我大姐說,我最餓的時候還自己挖過蚯蚓塞嘴裡。
終於,六個月後,他倆帶著一個不足兩斤的男孩兒回來了。
我從來沒見過我家這般熱鬧過。
我爺上街割了足足五斤豬肉,我奶從雞窩裡挑了三十個土雞蛋,我爹吆喝著自己的兄弟姊妹來家裡吃席。
我媽,像是一夜之間從烏鴉變成了鳳凰,整個人走起路來腰杆兒都挺得筆直,看著我三嬸子都帶著幾分蔑視,我三嬸子嫁給我三爹這些年,別說兒子了,就連一個蛋都沒下。
「娟子,要我說,還是生兒子好,生兒子多長臉,你看我家阿成,最近老實本分多了,跟隔壁那個張寡婦都斷了來往,你呀,可得加把勁兒。」
我三嬸子一聽,本就佝偻的背瞬間又低下去了幾分。
這些陳腐的舊觀念,真的可以S人於無形。
我三嬸子第二天就上吊S了,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本事,不能為老李家生兒子。
4
很快,我就到了要上小學的年紀,九年義務教育這幾個大字如同一座大山SS地砸在我爹媽的背上。
我爹握著幾個雞蛋,低聲下氣地對著村支書說道:
「雪眠是個女娃,不讀書也沒什麼的,何必花那些個冤枉錢。」
我娘抱著我那位面黃肌瘦正在流鼻涕的小弟弟附和道:
「就是,有那些錢,都夠給我家耀祖買多少斤豬肉了。」說著她低著頭逗著懷裡的孩子。
「是吧,小寶,咱不讓姐姐去讀書,就讓姐姐天天在家陪著你好不好啊?」
我躲在村支書的身後,眼神裡充滿著絕望和無助。
在這個家裡,我除了要掃地、喂雞、洗衣服,還要幫著我媽照看著小弟,而我大姐,則需要跟著他們下田種地,除草施肥,割豬草。
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抓住我爹的手,哇的一聲直接就哭了出來。
「我要讀書!我不要照顧小弟!我求求你們了,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我爹許是頭一次見我如此明目張膽地忤逆他的想法,還當著老村支書的面,一時氣不打一處來,他猛地甩了一下手臂,而我力氣太小,就這樣直接被他甩出去,撞在了一旁的風谷機上。
一時間血流如注。
而我的爹媽,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厭惡。
老村支書倒是先著急了起來:
「這——趕緊送醫院吧。」
我爹站在不遠處,似乎還沒消氣:
「S了倒也好,省得天天給我淨惹些麻煩。」
而我媽,還有點良心,但不多。
她隨手抓起地上的黏土就往我的額頭上敷上去。
「去醫院花那些個冤枉錢幹嘛,這血不是立馬就止住了嘛。」
我的血是止住了,下一秒,人就直挺挺地栽下去了。
5
我醒過來的時候人躺在醫院,額頭上裹著一層紗布。
老村支書長長舒了一口氣。
「可算是醒了,你這小娃,昏迷了兩天,要是再不醒,你趙叔叔家的家底兒都快折進去了。」
從老村支書的口中我得知在我昏迷時,鄰居趙福貴巧好路過我家,他執意要把我送醫院,我爹媽S活不同意,說家裡沒那個錢給醫院做貢獻,最後是他自己掏腰包將我送了過來。
正在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男人,三十來歲的樣子,手裡捧著一碗熱粥。
我知道他。
七年前,那個下著大雪的晚上,是他救了我爹,也救了我。
這一次,是他第二次救下我。
離開醫院後,他送我回了家,可我爹媽的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用像是看掃把星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福貴叔交接完後,轉身欲走。
我還沒踏進家門,我奶就尖酸刻薄地看著我。
「怎麼就沒S在醫院呢……」
她抱著耀祖,憎惡地看了我一眼,隻有我大姐,給了我一根棒棒糖,還是耀祖咬了一半的。
本來已經走出大門的福貴叔突然又折返了回來。
「你們要是不喜歡這個孩子,要不就給我吧,我家剛好缺個女兒。」
6
富貴叔花了五百塊錢,在村支書和幾位長輩的見證下,立了字據,從那天開始,我就成了他的女兒——趙雪眠。
我離開時,生父母一家人就跟送瘟神一樣,當天下午還放了一串鞭炮。
爸爸把我帶回家後我才發現,家裡的條件其實算不上太好,媽媽生了兩個哥哥,也都是該上學的年紀,但那一天,爸爸還是去街上割了一斤豬肉,又給我添置了一件新衣裳。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穿新衣服,以往都是撿的我大姐穿不下的衣服。
兩個哥哥見著我也很高興,爭搶著把他們自己做的玩具塞到我懷裡。
隻是新媽媽,她似乎不是那麼喜歡我,有一次我起夜,恰好聽見她拉著爸爸說:「家裡已經有兩個男娃了,你還帶回來一個,吃飯也就算了,這眼瞅著馬上就要上學了,咱家可是錢多,這樣糟蹋。」
爸爸嘿嘿地賠笑了一聲:
「孩子怪可憐的,再說了,多個小棉袄,哪兒不好,我啊,出去多打一份工就是了,個還怕養不活。」
從那以後,爸爸便開始早出晚歸,他除了要給別人維修水電,偶爾還要去鎮子上打零工。
我自小便是懂得察言觀色的,剛開始和新媽媽相處難免犯怵,怕惹得她不高興,到了後來才發現,她其實嘴硬心軟,表面上脾氣大,其實心眼不壞。
後來我也開始幫著她幹活,她高興了會給我五毛錢去買棒棒糖。
眼瞅著我就要上學了,給兩位哥哥交了學費後,家裡所剩無幾,於是二哥帶著我上山挖草藥,那會兒總會有人進山收各種草藥,多的時候可以賣到十塊錢一斤。
就在我們挖完草藥準備下山的時候,聽見一個娃娃的哭聲,隻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SS拉住小孩兒的手往山後面走去。
我小聲說了一句:
「人販子。」
「你咋知道的?」二哥奇怪地看著我。
我把背簍放在一邊,湊在二哥耳邊小聲說:
「你看,那娃娃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城裡的,你再看那大媽,瞅著和我們一樣是窮人。」
我和我二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悄悄跟上去。
眼看時機成熟,我大叫了一聲:
「有人販子偷小孩!」
我知道這個地方經常會有割草藥的人來,所以故意等她靠近才喊,經我這麼一吼,一時間,半片山裡都抬起烏泱泱的腦袋往我這個方向看過來。
山裡的人大多還是淳樸的,其中有幾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直接就將那個女人攔了下來。
一開始那女人還咬S不承認,直到他們說已經報了警,那女人才慌了,為了逃跑,她竟然從山坡上滾了下去,不幸折了一條腿,後來被警察帶了回去。
我和二哥也一起跟著進了警察局,爸爸媽媽趕到時還以為是我們犯了錯,嚇出了一身冷汗。
在警察局待了一會兒,就看見一男一女神色匆忙地跑了進來。
女人還穿著一件皮草,把自己裹得格外的嚴實,男人手上夾著個公文包,腰間還掛了一個大哥大。
被救下的小男孩一看見他們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嘴裡喊著爸爸媽媽。
那一對中年夫婦抱著孩子對我們謝了又謝,說她和她丈夫本來是來這邊玩兒的,不料一晃神,小孩子就不見了,她還說要是小孩子丟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後半輩子怎麼活。
我那會兒就在想,為什麼天底下的父母竟然可以這麼不一樣。
那女人拉著我的手,許是看我的手不僅粗糙還滿是傷疤,她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幾分憐惜。
「好孩子,謝謝你,告訴阿姨,你想要什麼?」
我爸爸和媽媽都是很樸實的農民,大概是怕人誤會,他們連連搖頭,說我們救孩子不是為了圖錢。
我一咬牙,想想家裡和自己的困境,最後還是張了口:
「阿姨,我想讀書。」
女人欣慰地笑了笑,又摸了摸我的腦袋:
「真是好孩子。」
她從皮夾裡掏出了二十張嶄新的百元鈔票,那時這筆錢對我們這樣一個家庭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阿姨,我讀書用不了這麼多錢的。」
「這些錢比起你救了我的小言來說,遠遠不夠,阿姨謝謝你。」
就這樣,我們家多了一筆不小的積蓄,要知道那會兒我爹打一年零工也才賺不到五百元,而我,也成功讀上了九年義務教育。
因為這件事,我們好像也有了城裡親戚,叔叔阿姨經常把我們一家五口人帶到城裡去玩兒,還給我們零花錢,我也第一次知道了有的人活著是為了生活,有的人活著是為了生存。
7
關於我們有城裡親戚和經常坐小汽車去省城的事很快就傳進了十裡八鄉,當然,也包括距離我家不遠的我生父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