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瞬間,我就像被吸住了,無論內心怎樣掙扎,視線卻怎麼也移不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嘴角溢開一抹淺笑,很輕很輕地搖了搖頭。
「早些歇息吧,你身上的傷,需要靜養。」
離開之時,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還帶著他體溫的瓷片遞給我,說是金瘡藥。
我疑惑道:「你怎知我受傷了?」
「聞到的。」他嘆了口氣。「你照顧好自己。」
7
自從我答應嫁給陳勳為妾後,生活待遇得到了很大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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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大夫開的對症傷藥外,廚房每日還會額外為我送來溫補的藥膳。
從前能吃飽都屬僥幸,何談吃好。
彈幕都在誇我氣色變好了,人看起來也漂亮了。
不管我情不情願,得到這樣的關照,我都要去嫡母院中致謝。
卻不想她會突然提出帶我去參加國公侯夫人舉辦的蹴鞠比賽。
我沒有出席這種場合穿的衣服,出發這天,嫡姐十分好心地讓婢女拿了一套她的舊衣服給我。
這類衣服本就為了方便行動做得很是修身,外加她比我豐腴,比我高挑,因此為她量身定做的尺寸穿在我身上很是滑稽。
我知她是想我在眾人面前出洋相。
左右為難之際,我向彈幕求助。
【寶貝女鵝,我是服裝設計師,來來來,現在聽我指揮……
【收腰線,改下擺,胸口勒緊……】
……
我一一照做,最終呈現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文字裡又提醒我,讓我先不要展現給嫡母他們看,免得他們又要給我出新的難題。
於是我在外面裹了件深色披風。
8
嫡姐和嫡母先行一步,顯然是故意的。
他們不想同我一起出現。
隻讓一個馬夫駕著一輛格外寒酸的馬車送我。
等到侯府後,我沒有拜帖,門口的小廝不識我,又見我落魄,說什麼也不讓我進去。
我說了許多好話求他幫我去知會嫡母。
但不知道是哪兒出了差錯,一直也沒見人來領我進去。
我在門口等了又等,過往的人將我瞧了又瞧。
有個負責打掃的小丫鬟從我剛到的時候就注意到我了,見我一直沒能進府,偷偷湊過來問我:「你還認識誰?我可以再幫你傳個話。」
我想了想,報了陳勳的名字。
小丫鬟點點頭,一溜煙跑了。
沒多久竟真把陳勳帶來了。
今日他一身利落短打,高冠束發,氣宇軒昂。
來到我身旁後,他對門口的府衛說道,語氣嚴厲:「這位是蕭家二小姐,也是我的未婚妻,夠不夠格進你們侯府的大門?」
幾人俱是一愣,而後立馬躬身致歉。
我攏著披風,心虛地低下了頭。
明明隻是妾室,我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如此介紹我。
未婚妻……妻子?
「蕭七月,我記得你小時候脾氣怪得很,沒少跟我打架啊,怎麼長大了就這般任人欺負了?」
走到沒人的地方,陳勳冷不丁地問我。
我仰頭,衝他咧嘴一笑:「你竟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我們也當過一陣玩伴,但嫡姐不喜他和我接觸,衝他哭了一次後,他就一直刻意避開我。
我很是失落,甚至一再討好嫡姐,哄她歡心。
就為了她能帶我一起和陳勳玩。
卻引來更多變本加厲的欺辱。
慢慢地,我變成了陰溝裡的老鼠,窺探他們的熱鬧,填補內心的空虛。
到跑馬場時,嫡母和嫡姐正在和一群貴婦聊天。
她們母女二人像完全不知情我會來此一樣,看到我向他們走來,一臉不可置信。
「你怎麼來了?這什麼場合,你也敢來?」嫡母皺眉質問我。
嫡姐則目光幽怨地看著陳勳,一言未發,卻又好似什麼都說了。
「母親,我……」
我忍住窘迫,極力保持冷靜。
陳勳打斷我:「讓伯母見笑了,是我想七月了,特意接她過來的。」
我呼吸一滯,飛快打量了他一眼。
他似有所感,默默伸手握住了我不斷冒冷汗的手。
此舉有違禮教,他卻做得理直氣壯。
我索性更大膽一些,擠進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緊扣。
嫡母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側頭看著她女兒。
嫡姐眼眸中閃過一絲譏諷,怪笑道:「陳勳,你何時這麼幼稚了?用這樣的手段來氣我,對我這個傻妹妹可不公平。」
【她倒是會自作多情。】
【綠茶婊,給我爬。】
【大女鵝,快把你的鞋底子糊她臉上。】
……
半空中原本還算和諧的彈幕突然加速滾動,全是對嫡姐的憎惡。
看著看著,我沒忍住輕勾了下唇角。
卻不想嫡姐如此敏感,立馬柳眉一豎,一記眼刀飛過來,似笑非笑地問:「今日豔陽高照氣溫宜人,妹妹你怎麼穿這麼多?不會是藏著什麼見不得的東西吧?」
我還沒說話,陳勳已經替我開口了。
「她舊傷未愈,若不穿多點,就剛剛在門口等那麼久,怕是又要吹病了,你說呢?」
嫡姐語氣瞬間拔高:「你是在心疼她嗎?」
陳勳錯開她的目光,反問:「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心疼她,是我分內之事,你在奇怪什麼?」
「什麼未婚妻,我明明是讓你納她……」
「是娶!」
陳勳沉聲打斷她,牽著我在她和嫡母中間穿行而過。
周圍所有人都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陳勳絲毫不避諱,依舊拉著我的手,坦坦蕩蕩行走在日光之下。
我咬緊牙關,努力不露怯。
9
陳勳帶著我拜見東道主侯夫人時,一向以跋扈出名的三公主也在場。
一開始她沒拿正眼瞧我。
隻是打趣陳勳,換人的速度可真快。
但在我解下披風,露出裡面修改過的衣裙後,她頓時來了興趣。
「這是哪家縫衣匠做出來的衣服,立起來的小領子配上幾顆盤扣真別致啊。
「腰是不是縫得太高了?嗯,不過這樣顯細,就應該高,嘖,你有點平啊。」
她圍著我轉圈,時不時還上手摸一摸。
「這是臣女闲來無事自己研究的樣式,公主若是不嫌棄,我量好公主的尺寸,幫您做一套。」
我忍著別扭恭敬道。
誰知公主一把摟住我,興奮道:「哎呀,你自己做的?這麼聰明的小姑娘,跟著陳勳這種莽夫可惜了,要不跟我走吧?你天天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天天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好不好呀?」
我僵硬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她撲哧一笑,捏住我的臉:「有膽子就來公主府找我,我等你哦。」
滾動的文字突然變得很整齊劃一,清一色的全是抱大腿三個字。
沒多久,嫡母和嫡姐就聽說了我和公主相談甚歡。
他們匆匆趕來,想參與一下,卻被公主三言兩語罵走。
我這才清晰地認識到公主的跋扈囂張之名,絕非虛傳。
就連她的貼身婢女,也是刀子嘴,剜人心的好手。
一直到散場,我都陪在公主身邊。
以至於今日遇見的所有人都對我客氣有加。
陳勳則在蹴鞠場上S得其他人毫無還手之力,明顯是在借機撒氣。
我和他並無什麼說話的機會。
卻不想,他會在門口等著送我回府。
我慢騰騰走過去,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疲憊倦怠。
畢竟從前的十幾年,我一直被困在後院,很少有出席這樣場合,見那麼多貴人的機會。
並無什麼經驗。
今日我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謹慎和認真在應對。
透支嚴重,身心俱疲。
「將軍。」
我剛要開口,身子忽然一輕。
整個人被陳勳抱上了馬車。
「啊。」
我本能地發出一聲輕哼。
男人飛快松手,指尖劃過我的腰肢,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你累了,歇會兒,我……走走路。」
他沒有上馬車,腰間佩劍,隨車而走。
好像真是我的護衛。
到地方時,他扶我下馬車。
我向他道謝。
客氣疏離。
可就在我準備轉身進府的時候,他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不納妾,隻娶妻。」
我愣了好一會,問:「何意?」
「我娶你,日後你到哪兒都不用如此強撐,沒人敢挑你的錯。
「蕭七月,我想清楚了,多謝你願意把一生託付給我。」
我心念一動,走近他一步,微微仰頭,呼吸噴灑在他脖子,
「如此,那還真如姐姐所說,我撿著大便宜了。謝謝將軍的愛屋及烏。」
提及嫡姐,他眸光一沉。
我輕笑,大步進府。
彈幕有人說,陳勳這樣的人,少年身子,古董腦子,誰敢把一生託付給他,他就敢全盤接受。
戀愛不戀愛不重要,就是喜歡盡責任而已。
我不太看得懂什麼意思。
10
近來,我很少出門,兩耳不聞窗外事。
一直跟著彈幕學習色彩搭配,服裝設計。
還自己動手做一些小配飾,熬煮各種植物,在布匹上染出從未見過的色彩和花樣。
隨著不斷實踐,我逐漸有了自己的見解和審美,會不斷產生天馬行空的想法。
日子過得前所未有的充實。
學習新的技能真有意思。
而嫡姐那邊卻狀況頻生。
彈幕告訴我,貴妃設宴,嫡姐想出溜須拍馬出出風頭,卻不小心言語冒犯到三公主,被當眾扔進了湖裡,好一陣撲騰才被太監打撈起。
太子當時也在場,卻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反而責怪嫡姐蠢笨,不許她換下湿透的衣裙,步行回府。
三公主看熱鬧不嫌事大,聞言竟立馬找來陳勳命令他一路監視,若有徇私,絕不輕饒,
那日,一貫頤指氣使的嫡姐,如落湯雞般地在京城長街撒丫子奔竄,尊嚴全無。
陳勳高頭大馬,全程慢悠悠跟在後面。
回府之後,嫡姐一病不起,嫡母三天兩頭找大夫進府,也不見好轉。
彈幕說,嫡姐病中一直讓人傳話給陳勳,先是說不怪他那日所作所為,她全都能理解。
保全自己嘛,能有什麼錯。
後又提及從前情意,怕自己真就這麼去了,不能見他最後一面。
可惜對方始終無動於衷。
陳勳自被嫡姐退婚後,一次挽回都沒做過。
嫡姐本來還怕他會因她傻傻與太子作對,鬧出什麼禍端來,但真正什麼事都沒發生,她又不滿,覺得自己沒有受到該有的重視。
如今她病成這樣,兩個男人也沒有一個來探望關心自己。
每每想到此處,嫡姐都要痛哭一場。
嫡母心疼女兒,豁出老臉不要求見皇後,稟明了嫡姐和太子互生情意之事,用滿府清譽換得賜婚聖旨。
11
公公來府中頒發旨意那天,我也被叫去了前廳。
接旨謝恩時,嫡母和嫡姐臉上是藏不住的驕傲和雀躍。
其他人也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隻有父親時不時別有深意地看我一眼。
我面上不屑,心裡卻鄙夷極了。
嫡姐不擇手段折騰許久,寧可做一個太子側妃,也不願和陳勳履行婚約,做他結發夫妻。
真真涼薄,虛榮。
還有這一屋子的人,到底在高興什麼呢?
從前廳回到院子,我心裡五味雜陳。
腦海中時不時就會浮現那日在府門前的情形。
夕陽西下,霞光燦爛,染紅了少年臉頰。
他低啞著聲音對我說:「我不納妾,隻娶妻。
「我娶你,日後你到哪兒都不用如此強撐,沒人敢挑你的錯。
「蕭七月,我想清楚了,多謝你願意把一生託付給我。」
沒過一會兒,前廳又有人喊我過去。
與剛才的喜慶不同,這一次,氣氛沉重,落針可聞。
父親和嫡母陰沉著臉坐在上首,他們面前以及門外的院子裡都堆滿了抬盒,每一個上面都貼著大紅喜字。
陳勳母親端坐在下方座椅上,端莊飲茶。
媒婆侯在她身旁,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笑得比哭還難看。
直到我出現,她神色才陡然一松,急切地衝過來拉著我的手說道:
「這就是二姑娘吧,生得真是標準,難怪陳將軍會準備這麼多的聘禮,放眼整個京城,也沒哪個人家有這般大的陣仗。」
嫡姐剛好趕到,聽見這話,幾步衝到媒婆面前。
「你說這是陳勳送來的聘禮?」
聘禮二字,她咬得極重。
父親目光閃躲,顯然是事先知情的。
我突然明白了先前他為何頻頻看我了。
「多謝父親為女兒操勞,日後女兒定謹記父親教誨,尊敬長輩,體恤夫君。」我俯身行禮,神情誠懇。
父親冷淡地嗯了一聲,一旁嫡母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狠狠盯著我,恨不能當場將我剝皮抽筋。
人啊,總免不了既要又要全要。
嫡姐如此,她娘如是。
陳勳母親沈氏站起身,從手腕上取下一枚成色極好的玉镯,當著嫡姐的面,套進我的手腕。
「從前我就知道,你和某些人不一樣,是個品性純良的好孩子,陳勳最後能娶到你,也算是我陳家列祖列宗保佑,驅魔成功。」
某些人,驅魔成功。
沈氏這話裡話外都是在諷刺嫡姐。
太過明顯,在場沒有人聽不出來。
彈幕也學著沈氏陰陽怪氣,不斷滾動更新。
嫡母和嫡姐臉色青一陣紫一陣,卻一個字都沒臉說。
父親在一旁裝聽不懂,賠著笑臉。
我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快意。
「這也是陳勳的意思,我們家指定不會讓你輸的。」
沈氏同我低聲說道。
12
诹吉行聘,交換庚帖。
婚事算是真正徹底定下來了。
沈氏得知我最近在研究染布制衣,特意將她名下的布坊、繡坊和制衣坊都交給我打理。
為我提供了很大便利。
我幹脆順勢從府中搬了出來。
陳勳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躲嫡姐的糾纏,去了軍營。
聽沈氏說,他操練過度,舊傷復發,卻執意不肯休息。
我有過去探望他的念頭,不止一次。
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忙自己的事。
彈幕也支持我的決定——男人哪有事業重要,改天順帶手哄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