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嫁給李墨懷十餘年。
我盛氏一族的屍骨成了他皇位的墊腳石。
長子元昭三歲溺亡。
次子承胤五歲中毒殒命。
幼女嫆安不足一歲S於風寒。
我鬱結於心,重病難愈。
還沒合眼,李墨懷就找好了我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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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鼻唇,性情喜好,置滿了三宮六院。
全然不顧我尚在人世。
病榻前他仍深情款款:“阿筠,若有來世,朕定要與你做一對尋常夫妻。”
來世?
若有來世,我絕不會嫁他,無端受這些磨難。
再睜眼,年僅十七的李墨懷輪廓青澀,俊顏含羞,遞來一枝開得正盛的桃花。
“阿筠,你可願嫁我?”
隻是他那張俊臉,被突如其來的文字擋了個徹底。
【盛皇後!別看他!這渣男主他配不上你啊!!】
……
宮裡又進新人了。
當朝太傅的孫女,尚未及笄的年紀,天真爛漫,眉眼生得極像我。
李墨懷對她比對前頭那些都上心。
第一夜留宿沒叫水,蓋著被子與那小姑娘整晚安眠。
翌日一早,流水一樣的賞賜湧進她宮裡。
第三日,就升了位分,從美人變成婕妤。
這樣的盛寵,還是李墨懷登基以來的頭一遭。
宮裡頭都傳,就憑她那張臉,將來定有大造化。
【何止是大造化,女主將來可是要當皇後的人,當然和前面那些女配不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大家不都是盛皇後的替身嗎?淑妃眉眼像,德妃聲音像,陳昭儀性情像,寧昭容琵琶彈得和盛皇後一樣好……天S的李墨懷,他擱這兒集盛皇後周邊呢?】
【集夠周邊換來一個翻版盛皇後哈哈哈哈哈哈,夠了,毀了這麼多女子的一生,放我進去剁了這個狗幣!】
【能不能不要這麼偏激啊,男主也是因為太愛太深情了好嗎?雖然三宮六院快滿了,但這麼多女子,他唯一真心愛著的隻有盛皇後啊。】
【是呀是呀,他可太愛了,盛皇後病那麼重,他一個月才來看一次,一個月三十天翻了十五個不同妃子的綠頭牌,我請問呢?人機分離是吧?】
【一想到他為了讓女主進宮,使計當女主大姐當眾落水,下藥讓女主二姐損了容貌,我就恨得牙痒痒。】
【女主的大姐二姐這輩子都毀了…女主才十四歲!狗男人都二十六了,他也下得了手!】
看到這些突然彈出來的陌生文字時,我正倚在床頭,喝著李墨懷喂來的藥。
這是自他登基後,我們難得的溫情時刻。
因為我要S了。
太醫說,我恐怕活不過這個寒冬。
李墨懷瞞著我,不叫我知道,可我到底是皇後。
與他結發十年,這天底下恐怕沒人比我更了解他。
隻有我快S了,他才會別扭的、不甘的、勉強放下他身為帝王的自尊與傲骨。
“怎麼了?可是藥太苦?”
李墨懷察覺了我的走神,放下藥碗,俊眉微蹙。
我有些怔然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即便這十年來,我早已對他失望至極。
可我還是難以想象,從前那個光風霽月的少年郎,如今這個溫和穩重的一國之君,
會為了接一女子入宮,沒有任何理由地毀去兩個無辜女子的一生。
“好了,喝完這最後一口,朕吩咐御膳房,給你做你愛吃的馬蹄糕可好?”
李墨懷眉眼間閃過一絲無奈,又端起藥碗,盛起藥汁喂到我嘴邊。
他眸光溫軟,向來冷峻的神色也難得柔和下來。
我別開臉,抗拒意味明顯。
卻發現那不斷滾動著陌生文字的光屏隨著我的動作移動。
【盛皇後這是已經心S了,太可憐了嗚嗚嗚。】
【S了三個孩子,父母、兄弟,S完了,連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妹妹都和親了北狄,她這輩子真的太苦太苦了。】
當啷一聲,是湯匙碰撞到碗壁的聲響。
“你又在鬧什麼?”
李墨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朕都為你做到這份兒上了,你同朕低個頭,就這麼難嗎?”
他為我做什麼了?
給我喂藥?
還是說等我喝完藥吩咐御膳房給我做馬蹄糕?
【賤男賤男賤男!她都要S了你還在這兒給她擺臉色,等她S了有你追悔莫及的時候!】
【人還活著的時候不好好珍惜,S了擱哪兒裝樣子演深情,我看他根本誰都不愛,愛的是假裝深情的自己!】
我沒有言語,李墨懷等不到我示弱,冷聲留下一句“我改日再來看你”便離開了。
【這個‘改日’就是半月後盛皇後離世那日了,唉。】
【夠男人肯定又去找女主了,女主正在德妃那兒吃慄子糕呢,突然被叫去伺候,快嚇S了。】
【盛皇後可憐,女主也可憐,我已經準備好哭了。】
【女主可憐?她可憐什麼?狗男人把虧欠盛皇後的全彌補給她了好嗎?她入宮三年就當了皇後,男主撇下已經快及笄的長子,非要立她的兒子為太子,她到底哪裡可憐?】
2
【伺候男主這個老登就是很可憐啊,榮華富貴是有的,可是一輩子都在被迫扮演盛皇後,等人S了才能做自己。】
【都別吵了!這裡頭的女人哪個不可憐?最可恨的是男主,他毀了那麼多女人的一生,最後竟然壽終正寢了。】
我無暇顧及這些人的爭論。
隻是想,原來我隻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
這些時刻滾動的文字給我養病的日子增添了不少趣味。
可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腐朽下去。
到最後,我連那些五彩繽紛的彈幕都看不清了。
迷迷蒙蒙中,我好像回到了幼時的家中。
我騎在父親的脖子上,努力去夠枝頭上澄黃的杏兒。
兄長早早爬上去吃了個肚圓兒,嘲笑我手短得騎在父親脖子上也徒勞。
尚未省事的弟弟妹妹扒拉著父親的褲腿。
母親臨窗作畫,將這尋常闲景記錄成永恆。
真好啊。
可一道突兀又刺耳,壓抑又痛苦的男聲打破了這一切。
“阿筠,若有來世,朕定要與你做一對尋常夫妻。”
是李墨懷。
來世——
若有來世,我不願再與他相逢。
“阿筠——”
“阿筠?”
我有些恍然,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了十來歲的李墨懷,簡直不敢相信。
“……殿下?”
“我在。”
少年笑了,他眉眼含情,臉泛紅暈,將那根開得正盛的桃花枝送到我眼前。
桃花清雅的香氣縈繞在我鼻尖,少年人難掩情動。
“阿筠,你可願嫁我為妻?”
【哎呀,少男少女的愛情,這也太好磕了嗚嗚嗚。】
【怪不得男主對盛皇後念念不忘呢,原來她年輕的時候這麼好看啊。】
【帝後的少年時期好純愛啊,我嗑一口。】
【一想到盛皇後的結局我就好難過,男主真的配不上她。】
我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我不願。”
【哎?不對啊?】
【劇情是這麼發展的嗎?】
“太好了!等到父皇壽誕那日,我便請他為我們——”
少年喜悅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瞳孔微顫,有些不確定地問:“阿筠,你剛剛說什麼?”
李墨懷不相信我不願嫁他。
青梅竹馬十數年,我們早就兩心相通,我怎麼會不想嫁給他呢?
“我說我不願,”
我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造成我一生悲劇的男人,忍下沸騰的心緒,顫著聲,卻無比堅定地說,“李墨懷,我不願嫁你為妻。”
“阿筠——?”
十七歲的李墨懷愛我至深,他滿懷期待與欣喜,準備迎娶心上人為妻,可等來的答案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無法接受,不可置信,困惑又無措,薄唇翕動著,似乎要同我要一個解釋。
可我卻再也不想待在這裡。
我踉跄後退,飛快地跑出這片桃花林,將李墨懷的呼喚遠遠拋在腦後。
十五歲的身體年輕又康健,既沒有生育過,也沒有受過重傷留下不可痊愈的舊疾,更沒有數十年如一日的提心吊膽與費心操勞損耗心力。
我提著裙子飛奔在這片如粉色煙海般的桃花林,覺得身體輕盈地好似一隻蝴蝶。
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穿過繁華的長街,行過僻靜的小巷,如乳燕投林般,回到我闊別了十數年的家。
結果才進門就同人撞了個滿懷。
“嘶——”
那人倒吸一口涼氣,又及時抓住我的胳膊將快要跌倒的我拉回來,用熟悉的欠揍的語氣說:
“盛奚筠,我記得你十五歲不是五歲,怎麼還冒冒失失毛手毛腳的?”
我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錦衣少年。
看他俊朗陽光沒有破損的臉,看他齊全的四肢和健壯的體魄。
與上輩子那個毀了容、斷了一臂、滄桑又憔悴的大將軍完全是兩模兩樣。
“哥——”
我淚如雨下,在他驚訝無措的目光中撲進他懷中。
“怎麼了這是?”
我自懂事後便少有這樣脆弱的時刻,他摟住我,一面著急安撫,一面怒氣盈胸。
“可是李墨懷那小子給你氣受了?我早知道那小子不是個好的,尋常裝模作樣……”
我搖搖頭,攥緊他寬厚溫暖的手,哽咽著說:“我隻是……隻是太久沒見你了。”
3
七年。
我離世時,兄長已然去世七年整。
那是李墨懷登基的第一年,北狄大舉入侵,連佔兩州。
大軍浩浩蕩蕩打到了正陽關。
那是阻攔外敵的最後一道屏障。
兄長帶著兩萬將士,在正陽關S守半年。
沒有援軍,沒有糧草。
城破那日,他的頭顱被釘在了城門之上。
“二姐怎麼哭了?”
焦急又稚嫩的童聲響了起來:“大哥,是不是你欺負二姐了?”
“老天爺,我當真冤枉!”兄長叫屈。
“那二姐怎麼會哭?你說!”小弟氣勢洶洶。
“二姐?”
小小的手拽住我的衣袖,我低下頭,正對上一雙溢滿擔憂的眼眸。
“我沒事。”
我牽起小妹的手,趕緊安撫一旁快吵起來的兄弟倆。
“今日在梨園看了出《團圓記》,一時觸景傷情,才哭了。”
“真的嗎?”
“真的,二姐何時騙過你們?”
小弟小妹是雙生胎,一模一樣的兩張小臉雖然仍有疑慮,但仍是信了我。
兄長雖眉眼帶笑,但眸色深沉,一邊趕弟妹進屋,一邊吩咐下人去請爹娘。
“別怕,哥在,策兒和箏箏在,爹娘也在。”
他來到我身邊,緊緊地握了一下我的手。
“別怕。”
我幾乎抑制不住眼眶的酸澀。
若這裡當真是地獄,那我情願永墮閻羅。
【盛皇後的一系列反應真的好像重生文的女主啊。】
【等等,我不是看的後宮be向嗎?怎麼給我幹重生文這兒來了?】
【和之前的劇情不一樣了,作者有修過文嗎?】
【真重生就好了,遠離男主去過自己的日子吧,悲劇雖美但真的太痛太痛了。】
重生……
所以,我是重生了?
正當我整理思緒之時,下人來稟:
“大少爺,二小姐,六殿下來了。”
“不見!”我脫口而出。
下人錯愕地抬起眼。
“你同他說,天色已晚,請殿下先回府休息,”
我看著面前刷得飛快的彈幕,心中的不安與疑慮一點一點地平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