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離奇暴斃在了大年初一。
大師說正月臘月，天誅地滅，極易變成厲鬼。
爺爺這是天誅，要用百戶米鎮棺，討足人間香火才能入土。
隨著鄉親們一碗一碗米送來，爺爺棺椁上的血光似乎在逐漸消散。
可到第九十九碗時，同村的耀祖奶奶卻看著我，陰惻惻地笑了。
01
這次爺爺的葬禮辦得特殊，為了攢百戶米，我媽免掉了所有人的份子錢。
王家村一百多戶人，有一大半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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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邊往米缸裡倒米，一邊感嘆著爺爺的遭遇。
「多好一個人，怎麼就摔進攪拌機了呢？」
「是啊，連個全屍都沒有……」
「這寡婦孤女的，以後隻能靠老王的賠償金過日子了。」
大師說的變成厲鬼那番話，我們沒敢告訴村裡人。
我總能想起爺爺躺在醫院裡時，鮮血染紅整張床單的場景。
此刻棺椁裡的爺爺，已經碎成了上千片。
今天天氣不好，烏雲壓頂。
昏暗的靈堂裡，米粒滴答滴答的聲音讓我神經緊繃。
每一碗米倒下去，棺椁就會顫動一下。
如果沒湊夠一百碗，會怎麼樣？
我不敢想。
隻能一碗一碗地數著數。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突然，同村的耀祖奶奶，頂著大紅色的嘴唇，驀然出現在我面前！
02
我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而耀祖奶奶李大娘看著我，陰惻惻地笑了。
「你孝服裡面，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羽絨服嗎？」
我直接被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下一秒。
李大娘一把摔掉了手裡的碗，中氣十足地開嗓：
「人都沒了，搞這些迷信的東西也活不過來！
「餓S了，還不給老娘開席？」
03
米粒落地的聲音參差不齊地打在所有人心上。
我腦子嗡地一聲，瞥向爺爺的棺椁。
仿佛看到有黑氣開始絲絲溢出！
我猛然倒退一步，撞在爺爺的棺椁上。
原本安靜嚴肅的葬禮，突然變得喧鬧起來。
我媽當時眼圈就紅了：
「李嬸，你這是什麼意思？」
好多人低聲附和：
「這李大娘是怎麼回事啊？老王家和他家有仇嗎？」
「怎麼會，老王家怎麼可能和誰結梁子？」
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說爺爺的事跡。
「王叔年輕的時候帶我爸幹活兒，我才湊夠學費上學！」
「以前飢荒年代王哥給了我半兜子野菜，我才沒餓S絕後！」
「是啊，我也不信老王能有仇家！」
我趁著這個機會，蹲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撿起被撒掉的米粒。
我剛剛數過，已經九十多份了。
這個時候，少一份都有可能失敗。
而大人們的爭吵還在升級。
李大娘聽到我媽的質問，竟然指著她的鼻子罵了起來：
「你怎麼和長輩說話呢？這麼沒禮貌不孝順，當心你公公的福報！」
王家村的人和孫家都沒有親戚關系，但大家都熱情接納了他們，按年紀大小稱兄道弟。
我們小輩也是以大爺大娘統稱老人家。
但即便如此，李大娘的話還是扼住了我媽的咽喉。
她急得面紅耳赤，走上前一把拉住李大娘的手：
「嬸子啊，這是咋啦，最近咱們王家有誰做得不好了，你告訴我呀，我幫你做主！
「咱們是不是先把儀式順利辦了？這樣回頭誰不說嬸子你大方啊……」
話還沒說完，李大娘卻一把甩開我媽的手。
「你們這些人什麼心思我能不知道？
「我家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米，憑什麼白給你家？你拿什麼彌補我呢？」
一瞬間，我甚至覺得松了口氣。
我媽也是同樣的表情。
原來是訛錢的。
我媽迅速從兜裡掏出幾張塞進李大娘手裡：「好好好，嬸子你收著……」
同時，我把手裡小心翼翼攢起來的一捧米輕輕倒進大缸。
所有人長籲一口氣。
可下一秒，李大娘面對著我，直直推倒了整個米缸！
「我家耀祖的羽絨服，你穿著暖和嗎？
「要怪就怪你個賠錢貨，敢搶我大孫子的期末第一名，才會害得你爺爺下地獄！」
火盆裡發出噼裡啪啦米粒爆開的聲音。
連帶著棺椁發出輕微的響動。
風發出呼呼的聲響，仿佛鬼魂索命的聲音！
我兩眼一黑，覺得世界開始崩塌。
04
李大娘的孫子就叫孫耀祖，是全班第二。
不知道為什麼，他整天都很喪的樣子。
常年都是一副陰鬱的眼神。
要不是學習還算努力，成績不錯，我都懷疑他有什麼先天性的問題。
前幾天的考試，偏偏又有點特殊。
鎮上最大的服裝店老板贊助了我們學校。
每個班的第一名，會得到一件定制的羽絨服。
純羽絨，價值不菲。
從公布的那天開始，孫耀祖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做題。
以他家的情況，是不可能自己買一件羽絨服的。
但我也不可能因此讓著誰。
我也想要那件羽絨服。
我家這次操辦葬禮不要份子，我也想幫他們省一筆過年買新衣服的錢。
畢竟，我原本就是班上雷打不動的第一名，我的努力也應該有回報。
最後結果出來，孫耀祖確實進步了很多——
總分隻比我低兩分。
領獎臺上，校長挨個分發羽絨服兌換券的時候，我無意中瞥過一眼臺下。
孫耀祖看著我，眼中的恨意幾乎要滴下來。
如今回想起那個眼神，我突然打了個冷戰。
而我今天的孝服下……
就穿著這件學校獎勵的羽絨服！
05
那一瞬間，是什麼感覺呢？
驚懼，自責，絕望。
就好像爺爺的一生，都是因為我才不得善終。
我看著爺爺的遺照，指甲緊緊陷進肉裡，拳頭幾乎握出血來。
而村民們此時都用憎惡的目光看向了李大娘。
「為了個羽絨服毀人家福報，真不怕遭報應！」
「人王家閨女自己考的第一名，怎麼到她嘴裡就是搶了？」
「呸，找什麼理由，就是壞，故意刁難人家！」
「當初就不該讓他家搬進王家村！」
可是一切，都沒能改變李大娘的態度。
「都嚷嚷啥？我孫子可是褲襠裡有東西的！
「一個褲襠裡沒東西的賠錢貨穿什麼羽絨服？早點嫁出去才是正事！」
她直接把腰一叉，劈著腿就擋在了火盆前：
「反正，今天不給老娘一個交代，你就別想辦完喪事！」
她就是想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而已。
我腿一軟，就想給她跪下。
不就是怪我嗎？我賠罪不就好了嗎？
是我媽使了一把暗勁兒，穩住了我發軟的膝蓋。
她看著李大娘，語氣反而平穩了下來：
「那我就直接問了，你想要什麼？」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看了我兩眼。
一種不祥的預感升起。
下一秒，李大娘看向我，笑得露出了一口黃牙：
「把你的羽絨服脫了。」
我松了一口氣。
隻是為了羽絨服的話，就好辦了。
我抬腳就往屋裡走：「我這就把衣服換下來給您包好！」
「站住！」
李大娘的聲音悠悠傳來：
「誰讓你換衣服了？
「現在，就在這裡脫！」
06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聲，嗡嗡的什麼也聽不清。
而我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大娘。
羽絨服很保暖，我裡面隻穿了內衣和一件薄薄的緊身秋衣！
她卻要我當眾脫衣服！
她就是故意要給我難堪！
一瞬間，我眼眶就紅了。
站在那裡進退兩難。
李大娘見我不動，一把扯開我的孝服：
「你是聾了嗎？讓你脫沒聽見嗎？」
我媽撲上去為我擋住：「嬸子，你過分了！」
李大娘抬手就給了我媽一耳光：「長輩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轉眼間我的羽絨服拉鏈已經被拉開，胸口傳來一陣涼意。
我媽SS擋住我，還是被李大娘一把推開：
「老人的喪事不想辦了是嗎？」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完了。
巨大的羞辱讓我SS咬住嘴唇，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而我媽被李大娘的力道一把摔在地上。
她的膝蓋一下子撞在門框上，痛得一時間怎麼都爬不起來。
是村裡人出了手。
就在我的秋衣也被李大娘攥住時。
隔壁的王大叔出手握住李大娘的手腕：「松開。」
他一米九的個子，像一棵樹一般，陰影落在李大娘身上。
她吞了口唾沫，一下就松開了力道。
但緊接著，她看著我爺爺的棺椁，眼珠子轉了轉。
「我就說你們家都沒個男人的，怎麼還敢拋頭露面招搖過市呢！
「原來是早就傍上奸夫了！」
李大娘指著王大叔：「你個奸夫，不要臉！」
王大叔當時就漲紅了臉：「老東西，再胡說一句試試！」
他剛握緊拳頭，李大娘就躺在了地上：
「哎喲打老人了！
「你們的福報都喂狗咯！」
幾個大男人原本想把她拖走，聽到這話也隻能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李大娘還在喊著：「奸夫！淫婦！不要臉！」
終於有別的大娘出手了。
和李大娘家一直不和的趙大娘撸起了袖子：
「倚老賣老的東西真不要臉，你不走是吧，老娘拖著你走！
「我就是老人，拖的就是你這個老人，有本事報警抓我！」
幾個婦人一起上來，嘴裡罵罵咧咧地把李大娘拖出了我家院子。
趙大娘還踹了她一腳：
「以前還敢說我女兒是賠錢貨，下次再讓我見到你，老娘放狗咬S你個賤種！」
叫罵聲越來越遠。
大家都鼓起了掌來。
「就該把這家敗類逐出王家村！」
「爽，出氣了！之前這老虔婆佔用我家地沒佔成，竟然半夜給我家玉米地打藥！」
「有她在，才是壞我王大哥的福報！」
我擦擦眼淚，把我媽扶起來。
大家七手八腳地收拾好靈堂：「咱們每家回去再拿一碗米過來！」
「好，今天這個儀式必須圓圓滿滿地辦好！」
大家七手八腳地自發動員起來。
我媽坐在地上發著呆，猛然抹了一把臉。
「是媽沒本事……」
我抱住我媽：「沒事的媽，咱們就要苦盡甘來了！
「過幾年我考上了大學，你就和我一起走，找個包吃包住的工作，咱娘兒倆一起好好過日子！」
我們抱頭痛哭，大家很默契地沒打擾我們，自顧自地扶起米缸，重新回去取來新米倒進去。
一戶，兩戶……
好多原本沒來的人家，竟然也帶了一碗米倒進缸裡，又匆匆地回了家！
九十九戶，一百戶。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我媽感動得眼淚止都止不住。
她理好衣服，開始照顧大家吃席。
所有好東西一股腦兒往桌上端。
大家又恢復了歡聲笑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