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編成功後。
一對自稱是我父母的豪門夫婦找上門來。
說我是他們 25 年前被醫院報錯的親生女兒。
我看了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假千金「妹妹」。
明顯區別對待的「哥哥」和「爸媽」。
想了想一入豪門深似海，鹹魚生活是妄想的前景。
又聽到「爸爸」說多一個女兒蘇家不會養不起，讓我辭了工作的言論。
我的雷達警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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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蘇家夫婦找上門的時候，我剛送走因為噪聲問題大打出手的兩家人。
樓上半夜練琴，屢教不改，樓下氣憤不已，震樓器伺候。
被人帶到街道辦的時候，兩家人還罵得難舍難分，如漆似膠。
我耗費了幾輩子的唾沫和耐心，在無數次因為兩家人再次對罵起來而被打斷後，終於協調完了兩家的矛盾。
樓上改變練琴時間，樓下拆掉震樓兇器。
一口氣還沒喘上來，蘇家夫婦就敲門進來了。
我隻能再次端出溫柔得體的微笑，端茶倒水，詢問來意。
「街道辦事處公共服務辦公室負責人譚雪，竭誠為您服務。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到您的？」
這對衣著考究的夫婦打量著我的同時，我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們。
從著裝可以看出來，這對男女應當非常富裕。
從舉止和神情上看，女士神色舒展自然，帶著養尊處優的高傲，面部、頸部和手部皮膚保養得宜，皮膚上沒有瘀青傷痕，且是和丈夫一同前來，倒不像是家暴的案件。
「小雪……說出來有些冒昧，但我們是你的親生父母。」
蘇先生在和蘇女士對視幾眼後，躊躇著開口了。
我：「蛤？？？」
「你可能一時難以接受，但我們做過親子鑑定，你確實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出生的時候在醫院被抱錯了。」
這還吃瓜吃到自己頭上了？
我猜測了許多，可是萬萬沒想到是來認親的。
尤其對象還是我。
這時我們主任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小譚啊，這個還有半小時就下班了，今天給你提早下，不記早退，你先回去把家事處理好。」
蘇氏夫婦也期期艾艾地看著我。
我本來糊塗的腦袋在聽到「提早下班」四個字後盡數清明，我連忙謝過主任，收拾好桌面的材料，背著小帆布包跟在蘇家夫婦身後下了樓。
離開前主任叮囑我：「小譚啊，雖然我知道你就是幹這行的，但是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有什麼困難記得找處裡的大家啊。」
蘇氏夫婦的車停在街道辦事處的後院，是一輛五系的奔馳。
在破破小小的街道辦裡顯得格格不入。
蘇母也很是嫌棄這裡的環境，當然，她更嫌棄的是我的工作。
她說：「對不起小雪，都怪爸爸媽媽沒有早點找到你。害你為了謀生，每天都要站在這裡端茶倒水、迎來送往，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這話說的，我明明幹的是光榮的人民調解員的活。
但是我是善解人意的譚調解員，所以我隻是聽著，沒反駁她。
到了車旁，我才發現，原來車上還有人。
兩男一女坐在後排，都很年輕漂亮。
稍微成熟一點的西裝眼鏡男應該是蘇家的大兒子蘇鑰，另一個一頭紅發的應該是小兒子蘇盛，穿著公主裙的慄色頭發女孩應當就是那個和我抱錯的女孩，蘇念。
我猜是蘇家的兒子們和那位和我報錯的蘇家小姐。
不過重點是——我坐哪？
這倒是非常耐人尋味了。
蘇氏夫婦嘴裡說著多麼期盼認回我的話，實際上連開來接我的車都沒有我的位置。
「你的哥哥和妹妹都很期待見到你，今天也一起來了。等下吃飯，你們好好認識認識——都是同齡的孩子，也容易玩到一起去。」
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蘇女士有說過，她大兒子已經 28 歲了……
果然在媽媽眼裡，孩子多大都是孩子嗎？
大兒子蘇鑰低頭看手機，沒有看我一眼。
倒是小兒子蘇盛和小女兒蘇念一起抬頭打量了我一下，又湊在一起交頭接耳起來。
蘇女士和蘇先生上了車，分別坐在副駕和駕駛座。
他們在車裡等了半天，不耐煩地問我怎麼不上車。
我微笑。
蘇念捂嘴驚呼：「車裡沒有姐姐的位置呀。」
蘇氏夫婦如夢初醒，自知理虧，一臉為難地看著我：
「不好意思啊小雪，我們家一直三個孩子，開五系的車剛好，一下子沒想起來。」
「那可怎麼辦呢，從這裡到家要半小時車程呢，不然姐姐上來擠一擠？」
我再次微笑：「修路鋪橋造福社會，超載超速貽害無窮！」
「我有車，麻煩把地址給我一下。交通安全事關社會大眾，相關意識還是需要提高一下的。」
蘇念的笑容僵住：「你剛工作不久，哪來的錢買車……」
於是我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推出了一輛粉色的小電單車。
蘇盛面露嘲諷：「這玩意也配叫車？」
小電驢是我最開始工作買的，陪我風裡來雨裡去，我們早已建立了堅不可摧的感情。
但我仍然語氣溫和，沒有為他侮辱我的愛騎感到憤怒：
「快走吧，等一下下班高峰期，就不好走了。」
2
事實證明，我是有點子烏鴉嘴在的。
上路的時候，剛好趕上一批放學下班浪潮，我騎著小電驢瀟灑飛馳，而蘇家的豪華奔馳在老城區糟糕的路況裡走走停停，很快就被我甩到身後。
好不容易在一個紅綠燈前追上了我，我想了下，敲了敲車窗：「要不要等等你們？」
蘇盛咬牙切齒：「不用。」
「好吧。」我聳聳肩，綠燈一亮，我就火速蹿了出去。
老城區到市郊的半小時路程，因為堵車生生開到一個半小時。
等他們到了，我已經在別墅門口喂了很久的蚊子了。
蘇先生打開院門開車進去，我也把小電驢開進去，停在院子的一角。
蘇念下車後又跑來，假模假樣地關心我：
「姐姐，你的車要不要開到別墅裡充電，我怕你明天早上上班不夠電用，卡在路上可就不好了。」
蘇氏夫婦也很是贊同：「停在院子裡也太難看了，別人看到要笑話的。我們家什麼時候有過這樣寒碜的東西啊。」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三人。
「看來你們區的安全教育工作做得不是很到位啊。交通安全意識不行，怎麼防火安全意識也不行。有機會我找他談談。
「現在你們聽好了，防火安全小課堂：飛線充電插得多，家裡財產少得多。入戶充電走電梯，沒房沒車二選一。」
別問，問就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調解一例因為電瓶車入戶充電導致的矛盾糾紛了。
至於充電——不好意思，我早就在下班前兩個小時溜下去把車充滿電了。
一天一個薅單位羊毛小技巧，嘿嘿！
大概是我過於嚴肅，蘇氏夫婦居然隻是張了張嘴，但沒反駁什麼。
蘇念紅了眼睛，委委屈屈：「對不起姐姐，我隻是擔心你，我也沒想到……」
蘇盛忍不住了，罵我：「就你懂得多？再怎麼樣念念也是擔心你！」
我循循善誘：「我當然知道蘇念是為我考慮，這份心意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們同時也應該牢記安全規則，生命才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
因為我最開始在婦聯做過一段時間，深得大媽們念叨人的真傳，蘇盛很快就受不了我的啰嗦，拉著蘇念飛快地躲進屋裡了。
蘇鑰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倒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3
蘇家的別墅在遠郊的富人區，環境不錯，還帶個小花園。
走進屋裡更是富麗堂皇，水晶吊燈差點閃瞎我的鈦合金狗眼。
進門時，蘇家的佣人已經擺好了晚餐和碗筷，長條的飯桌蘇父在主位落座，蘇母和蘇鑰坐在蘇父左右，蘇念挨著蘇母，蘇盛挨著蘇鑰，我在餐桌末尾坐下。
對此我很是接受良好，還行吧，至少還有我的位置。
晚餐是從餐前的起泡白葡萄酒到飯後甜點的傳統法餐。
蘇念優雅地品著葡萄酒，微笑著看著我：
「這是為了歡迎姐姐回家，特意準備的。姐姐這麼多年在外面不容易，怕是還沒吃過法餐吧？」
知道我可能沒吃過，還上用餐禮儀繁瑣的法餐？
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我這溫柔可人的妹妹對我不懷好意。
但是很不巧，鄙人還真會吃法餐。
別問，問就是考編的時候在法餐廳打工維持生活來著。
啊，打工真是當代年輕人提升自我、豐富知識儲備的不二法門呢！
於是我回以端莊的微笑：「Aperitif（源自法語，意思是『打開』）可以更酸一點，這杯 Sherry（雪莉酒）稍微甜了點，我個人不是很喜歡。下次建議用 Chablis（夏布利）。那個口感很清新，還有很獨特的礦物質感。」
不就是裝逼嗎，誰不會啊！
蘇念的刀叉在餐盤上發出刺耳的聲音，蘇母看了她一眼。
蘇鑰說：「可以，聽你的，下回我讓佣人開那種，我也喜歡口感偏酸的，是因為念念喜歡甜口酒。」
這大哥倒像個理性人。
聽說蘇家夫婦能找到我，還是因為蘇鑰看到了我參演的我們街道辦拍的宣傳片，和蘇母年輕時長得實在太像了，特意找到了我們街道辦主任，借著體檢的名頭拿我的血液樣本做了親子鑑定，確認無誤了，才找上門來。
我滿意了，繼續切著面前的牛排。
其間話題繞來繞去，最終還是繞回了我和蘇念身上。
蘇母說：「小雪啊，當年你和念念被抱錯我們查過了，純粹是醫院人員的失誤，醫院的責任我們會追究。因為你的養父母已經去世了，我們和念念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感情也不是假的，所以以後你和念念都會是我們蘇家的女兒。念念有的，你都會有。我們蘇家養孩子不玩差別對待那一套。」
「好的呢。」我乖巧點頭。
蘇母繼續：「聽說你住在單位分的房子裡？那地方我看了，地段不行，太吵了，房間估計也不大吧。這樣，明天讓王叔陪你回去一趟，把東西收拾了，單位的房子退了，以後住家裡。」
我大驚失色：「那怎麼行，這裡離我單位半小時路程，這通勤時間也太長了，那我為了不遲到豈不是還要早起半小時？婉拒了婉拒了。」
蘇母皺眉：「你這孩子，對你好你怎麼不知道呢？你那工作累S個人了，我看幹脆別做了。你可以就待在家裡，和念念一起，做做美容做做美甲，或者和其他富家小姐們一起喝茶逛街啥的。」
蘇父補充：「你要是實在無聊想上班，讓你大哥給你安排個清闲的職位，自家人的公司，還能讓你受委屈了？」
我心想這可不好說。
但我沒有表現出來，仍舊微笑著問：「咱們公司工作時間怎麼安排的呢，有朝九晚五嗎？加班有加班費、打車補貼和飯補嗎？節假日怎麼放的呢？新人入職有五險一金嗎？周末雙休單休呢，還是一月休兩天呢？包吃包住嗎？如果不的話有食補和宿補嗎？薪資水平怎麼樣呢？稅後多少？公司的發展規劃中裁員的部分是怎麼安排的？離職怎麼賠付？」
看見蘇父越來越黑的臉，我就知道我踩到他痛點了。
當然這幾乎是現在所有公司的痛點。
也是我二戰二敗三戰都要上岸的原因。
編制，真的好香！嗚嗚！我超愛！
「隨你的便吧！」
撂下這句話，蘇父匆匆離桌。
蘇盛陰陽怪氣：「理她幹嘛，這就是賤命，給她福她也享不到。」
我冷漠，啊是是是，這 996007 加班到猝S的福氣我是享不了一點，都留給您好了。
「好了，都別說話了，吃飯吧。」
蘇母出來打圓場。
4
飯後，佣人將我帶到二樓最末尾的一間房間。
採光最不好的那一間。
但是隨便吧！反正我就今天晚上湊合住住。
聽說三樓一整層都是蘇念的，布置了她的臥室、更衣室、浴室、小花園、遊戲房等。
正想著她呢，就看見她在佣人前面，朝我的房間走來。
佣人手裡還抱著一箱東西。
走近了一看，是一箱衣服。
看著挺新的，好幾件連掛牌都掛在上面。
「姐姐。」蘇念眉眼彎彎，「姐姐剛回家，媽媽還沒來得及叫人準備姐姐的東西。正好我衣服多得穿不完了，扔了也浪費，就送給姐姐吧。就是不知道姐姐合不合適。」
言下之意是不知道我配不配得上這些名牌衣服。
「有心了，」我說，「確實可能不合適，畢竟我比你高了快八公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