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娘也還好,這會子疼得暈了過去,性命沒有大礙,往後有孕卻是不能了。」
我點點頭。
讓下人給兩個穩婆、男收生婆,給足了銀子,帶下去休息。
留了兩個嬤嬤和一個奶娘留著照看衛小娘。
大管家此時押著廚房的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9
那丫頭是家生子,平時雖然懶惰,倒也沒什麼大錯。
「夫人,就是這個丫頭調制的醋碟。衛姨娘沒有胃口,喜食酸辣,一月以前這個丫頭就給姨娘調過醋碟。」
Advertisement
我挑眉:「怎麼,還不開口?那就讓蔡嬤嬤走一趟。」
蔡嬤嬤早先在莊子上待過,頗有些瘆人的手段。
這丫頭一聽面色煞白,即時就招了。
她將那芒硝和芝麻炒在一起,鋪在底下。
滴幾滴水銀沉在下面,再蓋上一層蒜末。
再倒上醋汁,用潑了熱油的藿香葉子細細密密地鋪一層蓋在上面。
既掩蓋了芒硝的氣味,又蓋住沉在下面的水銀,且吃起來格外爽口。
這水銀過那銀針本就驗不出來。
再說那衛小娘,胃口不濟,蘸了這個味重的醋碟,禁不住多吃了幾口。
「誰指使你的?」小丫頭眼睛左右張望,像是找著什麼人。
司琴罵道:「蠢貨,難道那人值得你替她去S不成?」
小丫鬟臉色蒼白,這才叩頭:「夫人饒命,是司音姐......是司音小娘,她給了奴婢二十兩銀子,說夫人您也不想要衛小娘這胎,做好了還能得夫人青眼。夫人饒命,奴婢全都是聽衛小娘的吩咐啊。」
「拉出去發賣了,將廚房查驗不周的人,銀錢給足,一並好生打發了。叫司音過來說話。」
「是。」管事將人押了出去。
司音進了院子,看到這陣仗已經明白那個丫鬟將她招了出來。
「不解釋解釋?」
她跪在下面,面上倒很坦蕩的樣子,撫摸著手上的蔻丹:「我不過是替小姐除掉一個玩意兒罷了,一個妓子,也配在小姐前頭生孩子?」
司音恐是習慣了姨娘的日子,言談間再也不自稱奴婢。
「可她還是生下來了。」
她眼神惡狠狠的,有些癲狂:「還不是小姐您給她請了醫師轉胎?那法子狠毒,隻要小姐您將計就計,她定能一屍兩命!」
「所以你是為了我好,才用我的名頭,打著讓她一屍兩命的主意?」
她這才有些慌亂,兩手攪弄著帕子:「她一個妓子,憑她也配生下侯爺的孩子,小姐!我相貌也比她不差,您要固寵也合該用我,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是禍端啊!」
我抿唇一笑。
司音在我身邊日子久,看到我這模樣就知道我是真的動了氣。
她立即軟下來求饒:「小姐,小姐您原諒我一回吧,是奴婢自作主張了!」
「你瞞著我勾搭上崔元郡在先,又拿我對衛小娘的態度試探我看我能不能成全你,這次又借刀S人,準備一石二鳥,既讓她失了孩子又讓侯爺與我離了心,下次呢?」
被我將她的心思全部攤開,她神色慌張:
「小姐,小姐我是一時心急做錯了事,你可千萬要保住我,小姐隻管說是那廚房的丫頭看不慣衛小娘驕縱才害了她,求求你救救我啊小姐!」
「帶去偏院好生伺候著,生產之前不得出院門,待孩子生下來再做發落。」
她跪著一步一步地靠近我,卻被秋穎嫂子擋了回去。
「拉下去!在月兒身邊就有了身孕,還敢說句句為了月兒,真是個下賤皮子。」
司琴和她最為要好,現在面上卻看不出一點憐惜,隻叫了兩個二等丫鬟去扶司音。
「還不攙著小娘下去,動作麻利點,別礙著主母的眼!」
發落了司音,我方才覺得有些疲累。
她在我身邊十幾年,此刻卻讓我感覺到無比陌生。
司音、司琴,她們二人在林家伺候了我十多年。
我當她們兩個如同妹妹一般,如今卻有一個這樣對我。
饒是我知道後院是個吃人的地方,如今卻也有些心寒。
10
崔元峻回來時天已大亮,他說是和同僚議事,吃了酒才誤了事。
我半分都不信。
司琴派去請人的小廝足足地有三撥。
驍騎營告知說他們參領早就下了值,他常去的酒樓也沒找見人,便是那秦樓楚館也不見他的蹤影。
隻是今日他的冠發梳得很好,顯得他有些英武之氣。
我並未戳破,隻將昨日的事說與他聽。
他聽聞有男子進了產房便皺著眉,聽到姐兒康健才略微地舒展眉頭。
「要不要去看看衛小娘,她昨日也受了苦。」
他喝了口茶,靠在太師椅上:「不必,隻將姐兒抱來讓我看看。」
我心頭一哂,果然年少時的一擲千金為美人也算不得什麼。
男子的情愛本就靠不住。
「那司音怎麼處置?」
「就聽夫人的,先安置在偏院,等生了孩子再發落。她也當真歹毒,倘若夫人真的存了害人之心,豈不如她所願,使我二人離心?」
我隻笑笑,將一瓣橘子塞進他口中。
心中卻想,我又幾時與你合心過?
過了晌午,小翠來請侯爺。
說是宛思院那邊請他過去,給姐兒起個名。
嫂嫂有些生氣:「你看你好心地救她,她領情了嗎?還不是想方設法地把侯爺往她院子裡帶?」
我勾著虎頭鞋笑笑,並不在意。
過了一炷香時間。
司琴卻給我端來一盤新鮮的柿子,另一隻手上拿著一個寶藍色絨布妝盒,面上都是興奮。
嫂嫂問她:「小丫頭,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
司琴將那妝盒遞到我手中,一邊剝著柿子的皮一邊看著我。
眼睛亮晶晶的:「這是衛小娘給夫人的,奴婢差府醫看過了,並無問題。衛小娘的姐兒叫初弦呢,奴婢雖然讀的書不多,也知道初弦是月亮的意思,夫人小字就是月兒。衛小娘是在感激我們夫人吧?」
嫂嫂不以為意:「就你這個小丫頭沒心眼,一個名字就把你唬住了,什麼感激?她是怕她有個三長兩短,她們姐兒叫這個名字,我們月兒也會好心地將養她的姐兒罷了。」
話雖這麼說,嫂嫂的嘴角卻也沒下來過。
她又搶過我手裡的虎頭鞋:「哎呀,有身子做這個可傷眼睛,讓嫂嫂來。」
我將絨布妝盒打開,裡面躺著一條陳舊起了毛邊的五色彩繩,還有一封信。
【多謝夫人救了妾身和孩兒。
夫人身邊不缺貴重的物件,思來想去妾隻有把這彩繩給夫人。
這是幼時爹爹給我編的,能納福避邪。
雖說妾沒有多少福氣。
看著這彩繩,卻也在籠月樓那等骯髒之處,強撐了下來。
不過夫人放心。
那些人為了將妾賣個好價錢,妾委身於侯爺之時還是幹淨的。
求夫人萬萬不要嫌棄。
望這彩繩能保佑夫人順利地誕下麟兒,不要受妾昨日那般苦楚。
月茹敬上。】
我將信細細地疊好放在手心。
宣紙柔軟,我方覺得我先前錯得離譜。
這姨娘又怎會是個玩意兒?
她是個活生生的人,亦有血、有肉、有痛、有淚。
燭火「噼啪」。
嫂嫂在眯著眼睛勾著虎頭鞋。
她辦事很爽利,卻並不擅長女紅,正看著一處虎須犯了難。
司琴在給我剝著柿子,飽滿的柿子流了她一手汁水。
我撫著時不時地踢我一下的肚子,手裡握著五色彩繩。
又恍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11
翌日午後,小翠卻又來我院裡。
她瑟縮著,顯然是遇到了什麼事。
我安慰道:「有什麼事慢慢地說,不打緊。」
她吞吞吐吐:「主母,我們小娘今早被叫回娘家去了,侯爺也是知道的。原說是去一個時辰就回來,可晌午了也沒見人。」
嫂嫂奇怪:「這有什麼打緊?許是長時間不回娘家,留著用飯了?」
小翠快急哭了:「我們小娘的娘家人斷不會留她用飯,她娘家人待她根本不好。這是小娘收到的字條。主母您就發發慈悲再救她一回吧!」
她將字條遞給司琴,就朝青石板上一下一下地磕下去。
這小姑娘也不過十五六歲。
心急,磕得頭上一片青紫破了皮也不在意,看得司琴眼眶紅紅的。
「好了,我自會管她,你去歇著吧。」
「謝謝主母,謝謝主母。」
說著又往青石板上狠狠地磕了兩下,才擦了眼淚退下。
字條上寫的是:【速歸,家中沒有銀錢買米了。】
我將字條在手中揉成一團,心生煩躁。
衛小娘將林易安那兩千兩銀票給了娘家,這我是知道的。
究竟什麼樣的母親,會在女兒坐月子時帶這樣的信兒?
嫂嫂看著我:「這小丫頭倒實誠,服侍衛小娘不到一年就生出了感情。」
司琴還紅著眼眶,嫂嫂打趣她:「你跟著哭什麼?」
她委屈巴巴的:「奴婢隻是想若是小姐有難處,奴婢隻怕要磕得比她還狠些。」
我和嫂嫂一對視,皆被這個小妮子逗得直不起腰。
司琴被我們笑得紅了臉。
我緩了緩:「好了好了......不鬧了,叫上二十個護院,我們打道去衛家。」
這回,我真的有些擔心衛小娘。
12
我坐著轎子來到衛家門口。
一行人還未進去,司琴剛要進去就被我擺了擺手攔了下來。
院子裡傳來婦人尖厲的聲音:「讓你拿的銀錢呢?怎麼這個月就這麼些?」
「這個月就這麼多,往後也隻有這麼多。」
「你個不中用的東西,懷了一胎還是女娃,送你去窯子裡學本事,到頭來連個男人的心都攏不住!」
「我不是將那兩千兩都給你了,怎會不夠?」
「你阿弟看上了名門女子,你那兩千兩銀子還不夠買個氣派的宅子,讓你阿弟怎麼提親?」
「我已經給了那樣多的銀子,還不夠?非要把我的血肉都碾碎了,給阿弟嗎?我回來就是同你們說清楚的,六年已經夠多,我不會再供你們了!」
衛小娘聲音顫抖,句句血淚。
「啪!」一聲巴掌。
「你要是在侯府裡得勢,還用我們眼巴巴地等你用銀子,你個懶骨頭!」
我頓時有些怒火中燒。
這衛小娘是我侯府後院裡的人。
讓我欺負欺負也就罷了,怎麼什麼人都能磋磨?
這樣的婦人,又怎擔得起一聲母親?
我一個眼神,二十個護院踢開門,將人圍住守在了兩旁。
司琴搬出一個嵌金絲楠木椅放在我身後,我緩緩地坐下。
裡面一屋子的人還不清楚是什麼情勢,皆驚懼地看著我。
隻有衛小娘看到我,放下捂著臉的手,噙著淚盈盈下拜。
「衛小娘,愣著做什麼?還不到我身後來。」
「是,主母。」她抽噎著,緩緩地走到我身後。
聽她這麼說,那個滿臉橫肉的婦人和她身後頹唐邋遢的少年才有了反應。
「見過崔夫人。」兩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誰說衛小娘不中用?她是侯府後院中最得力的姨娘。我竟不知這侯府的姨娘,如今也可以任人打罵了?」
那夫人抬起頭諂媚地掛著笑:「崔大娘子,她再怎麼說也還是我的女兒不是?」
司琴氣鼓鼓的:「閉嘴,我們夫人隻是嫁到崔家,姓林不姓崔!我們夫人講話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我看向衛研茹:「如今,你可還認這門親?」
她看著我,像是下了某種決心,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婦人看她搖頭,竟伸出手指著她:「你.....你個賤蹄子!」
隨後就被我的動作打斷。
我從袖子裡拿出一張賭契,在空中甩了甩展開。
良哥哥將賭契給我的時候還揶揄我,什麼樣的姬妾值得讓你這樣費心。
我沒答他。
若是告訴他,是一個從小就被親娘送去青樓當清倌,賺銀錢,隻為了供家人享樂的女子。
他大概也會心軟。
一直在婦人旁邊默不作聲的男子,見了賭契竟想來搶。
被護院SS地摁在地上。
「衛研允,這張賭契是三千兩,除去那兩千兩,還剩一千兩,你們打算怎麼還?
「一匹布的價錢,二十日還不了,荊條二十;四十日還不了,荊條六十。若是三十匹布的價錢,罪加一等;百匹布的價錢,罪加二等。司琴,算算他合該被打多少荊條?」
司琴略微思忖:「奴婢愚鈍,想是得從天亮打到天黑也打不完。」
二人又在地上哭天抹淚地求饒,被護院用地上的粗布堵上了嘴。
「你們沒有銀錢還債,按律法就得給我做事,直到還清為止,你二人可願意?若是不願,我隻能將債算給保人了。」
這保人是黑錢莊,看衛小娘在侯府做妾,才肯給他作保。
若是落在他們手中,可能還不如S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