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哄了我很久。
每天賠禮道歉，送花送零食，風雨無阻接我下班。
後來，我從年長的女同事那裡了解到。
床上兇不代表這個人真的兇。
床上野蠻不代表這個人真的野蠻。
「小姑娘，這種床笫之事，放開點就行啦！」
後來，我羞澀地接受了他的這種反差。
他欣喜若狂，捧著我不停地啄。
「舒意，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
Advertisement
從那時起，他就一發不可收拾。
我時常被折騰到後半夜才睡，早上起來腿都站不直。
他的花樣很多，央著我各種配合他。
我不樂意，別著臉生氣：「你究竟從哪兒學的這些？」
他咬著我耳朵誘哄。
「網上看的，絕沒有實戰過，我發誓。」
……
此刻，他的手掌變得熾熱。
我隻覺諷刺又可笑。
他必定在安晴面前承諾過不再碰我，所以合伙偽造了一張不能行房的診斷書。
可現在，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難不成認為，診斷書既然還沒給我，那些話就暫時還沒生效？
所以能心安理得地繼續索取？
我閉上眼，聲音冷淡。
「最近不行，不舒服。」
「你例假不是剛走？」他壓過來欲吻我。
「惡心。」我說。
他一怔：「什麼？」
「我覺得有點惡心。」我把他的手拿開，緊了緊被子，「大概是有點著涼了。」
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沒聽過的鈴聲。
他身體明顯變得緊繃，口氣卻似嫌惡。
「誰這個點打電話啊！」
拿起看了一眼，「秘書打來的，大概有什麼事，你先睡，我去處理一下。」
「嗯。」
他攥著手機去了書房。
一分鍾後，我起身，靜靜走到書房外。
刻意壓低的聲音隱隱傳來。
「沒碰她。我現在對她更多的是親情。
「一下子做得太明顯也不好，舒意畢竟是無辜的，她沒有做錯什麼，她隻是愛我。
「唉，我們兩個人注定要為愛背負很多東西。
「算了，我明天找個理由和她分房睡吧，安晴，別難過，你這樣我心疼。」
8
第二天起來，周默已經提前做好了早飯。
他平時是甩手掌櫃，難得這麼殷勤。
「舒意，你昨天說不舒服，現在好些了嗎？」
我坐下：「嗯。」
「大概是操心婚禮累著了。」他面露關切，又沉吟了一下，「這樣吧，今天晚上開始我先去在書房睡，這樣你可以好好休息，你覺得怎麼樣？」
我喝了口粥，抬起頭看他，微微一笑。
「我覺得挺好。」
他見我答應這麼快，反倒愣了一下，神情些許復雜。
片刻，他又想起什麼，漫不經心道：
「明天程子和火鍋連鎖店開業，他邀請了你，你要忙我就幫你回絕掉。」
「不用回絕，我去。」
他詫異：「你不是一向不願意跟他們混在一起？以前每次我都跟你說好久你才答應去。」
周默那群發小參差不齊，每回聚餐都要灌酒。
我曾勸過周默，身體著想，盡量少參加這種聚餐。
這話不知為什麼被他們知道了，開始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尤其是安晴回來以後，他們作為當年那場戀愛的知情人，仿佛私下達成了一致，默契地保守著這個秘密，看我的眼神時常透露著心照不宣的諷意。
我向周默抱怨過，他不當一回事。
「這些人就這樣，對外來者天然有點排斥，你別理這些就行了。」
外來者？
我聽了刺耳，有點不高興：「可安晴不也是後來加入的嗎？」
他輕笑了一聲。
「你怎麼能和她比？她以前就是我們中的一個，而且她為人瀟灑，從不嬌滴滴，你們不一樣。」
現在再回頭看那些事，原來一切早有端倪。
……
我看著他微微皺眉的表情，笑了笑。
「我們馬上要結婚了，程子和又是你最鐵的發小，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再說……安晴肯定去吧？我公司最近在針對理財人群調研，正好向她請教請教。」
周默眉心跳了一下。
「隨便，你要去就去，安晴啊，不知道，可能去吧。」
9
程子和的火鍋店檔次豪華，開業儀式很熱鬧。
我和周默到的時候，包間裡的人正圍坐在大圓桌旁聊天，話裡話外都奉承吹捧坐在主位上的程子和。
再怎麼一起長大，階層和利益驅動照樣存在。
安晴一身颯爽皮衣，安安靜靜坐在單人沙發上吸煙，薄薄的煙霧繚繞，依舊是清冷又灑脫的模樣。
見我們進來，瞥我一眼，又面無表情移開。
目光與周默交錯時，流露出淡淡的悲愴和隱忍。
程子和站起身招呼。
「周默和舒意姐都來了，大家入席吧。」
我和周默在兩個空位坐下，周默右側一個男人起身，大大咧咧喊：「安晴，你坐我這！」
安晴淺淺抬眸看過來，沒動。
眾人紛紛出言勸：
「安晴，坐過來啊！」
「你還怕周默不成？」
「怕他吃了你啊！」
個個臉上都帶著隱晦笑意。
安晴起身，扔了煙頭：「狗屁！」
她大大方方走過來，在周默身邊坐下。
周默也笑著啐這群人：「狗東西，火鍋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有人笑嘻嘻看我：「舒意，別介意啊，我們這群人開玩笑開慣了。」
我抿唇一笑：「嗯，不介意的，你們都是和周默一起長大的，我和周默這麼多年的感情，總不能你們所有人合起伙來騙我一個吧。」
氣氛有一剎那凝固。
大家臉上或多或少顯出一絲尷尬和不自在。
有人訕訕地：「這話說得哪去了，你和周默下個月就要結婚了，都希望你們白頭偕老呢。」
也有語焉不詳的：「感情嘛，講究個先來後到，你要是先來的，誰也沒話說。」
程子和在主位沉默著，眼神不太敢看我。
周默將杯子在轉盤上重重磕了一下，有些嚴肅地說：「好了，今天是子和的喜事，把你們胡說八道的習慣都收一收。」
眾人立刻應和。
「對對，今天是子和的主場，來，吃的喝的趕緊上。」
此時，一旁的安晴忽然悠悠開口。
「兄弟們高興，開個玩笑樂樂，什麼叫胡說八道？我都沒介意，周默你慌什麼？」
周默身體微凝，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強笑著說：「我說他們，沒別的意思，就是個順口的詞。」
口氣明顯軟了下去。
這情景，就像在外面逞了強丈夫，卻在自己心愛的妻子面前服軟。
各種嘲弄諷刺的目光又落在我身上來。
程子和忽然起身，粗聲說：「老板請客居然還敢怠慢，我去看看。」
很快開始上菜，服務員們魚貫進入。
有個小姑娘不小心，手一歪，將一盤冰沙黃桃撒在我肩膀上。
我被驚得「哎呀」一聲。
正別著臉和安晴小聲說話的周默，倏地轉過頭來，緊張地問：「怎麼了？」
他看清情況，立刻起身，幫我把弄髒了的風衣脫下來，又脫下自己的外套，細致地給我穿上。
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完全自然流露出關心。
大家都微詫地看著他。
他絲毫未覺，又拿了毛巾，認真地幫我擦拭一縷湿了的頭發，口中念叨：「舒意，冷不冷，要不要先回家？」
我下意識看了眼安晴。
她抿著唇，臉色陰沉。
「我沒事，外套打湿了而已。」我平靜地說，「一點小事，別耽誤大家吃飯。」
周默像突然回過神，僵了一下，沒直接去看安晴，抬著頭對大家解釋：「舒意最近身體不舒服，我怕她變嚴重就麻煩了。」
服務員連連道歉，程子和訓斥，讓趕緊去把我風衣清理幹淨。
吃飯時，安晴全程沉默，一聲不吭。
服務員氣喘籲籲將我的風衣送了回來，擦得幹幹淨淨，還用吹風機吹幹了。
我把周默的衣服還給他，換上風衣。
周默正要穿上，安晴忽然指著桌上一瓶噴霧問：「這是異味清理劑嗎？」
程子和點頭：「對，有些客人不喜歡衣服上有火鍋味道。」
安晴彎唇：「我試試。」
她盯著周默手上的衣服說，「你這衣服上肯定染了氣味，正好拿來試試有沒有用。」
她不等周默說話，直接從他手裡拿過衣服，用噴劑上上下下一頓噴，隨意聞了聞，嫌棄地對程子和說：「沒用，還有異味，你們店最好換個品牌。」
程子和驀地沉下臉，看著安晴。
「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安晴一怔，似乎沒料到程子和會用這樣的態度對她，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僵在那裡。
眾人不願得罪程子和，一時誰也沒說話。
周默起身，從她手裡拿過衣服做了個聞的動作，皺著眉說：「確實有異味，去不掉就不要了。」
他說完，一揚手，扔進旁邊垃圾桶裡。
安晴和周默無聲對視了一眼，默默坐了下去，眼眶泛了微紅。
程子和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我卻垂著眼，定定地看著垃圾桶裡那件九成新的衣服。
那是我一個月前送給周默的生日禮物。
10
晚上，我獨自在主臥，打開了監控軟件。
趁周默白天上班的時候，我在書櫃裡側安裝了一個小攝像頭。
此刻，他躺在新買的小床上，正在打視頻電話。
安晴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我今天確實不該那樣做，其實我也後悔了，我隻是，隻是看見你和他那麼親密，吃醋了。」
周默笑：「你吃醋我心裡反而高興，我知道你心裡委屈，想發泄就發泄，反正你老公會護著你。」
安晴：「希望今天沒傷害到舒意。」
周默：「你這麼處處為她考慮她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應該安慰安慰我？」
安晴：「你又想怎麼安慰？上次……不都給你看了。」
周默：「不夠，還想。為了不傷害舒意不違背道德，我們是說好不上床，可這點小要求都不能滿足嗎？」
安晴：「嗤！大饞貓！」
手機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從攝像頭的角度，我看著周默盯著手機的臉，一點點染上情欲。
女人若有似無的旖旎聲響起，我關了手機。
11
我在一家網絡推廣公司工作，時間相對自由，不忙的時候，就去醫院陪媽媽。
婚禮中介公司給我電話確認各種事項，我不再像以前百般斟酌，一律回答：「隨便。」
中介被我整得不自信了，戰戰兢兢問：「舒小姐，婚禮確……確定照常舉行吧？」
「照常。」
病房裡，媽媽捧著我的臉專注地看。
「舒意，你怎麼瘦了？」
我用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腿，像在擦拭一截毫無生機的朽木。
抬起頭，衝她撒嬌：「下個月就要辦婚禮了，我得減減肥穿婚紗才好看嘛！」
媽媽佯怒：「不用減！我女兒是最漂亮的，這裡的護士和病人都誇你人美又孝順，周默那小子能娶到你這麼個大美女，是他的福氣！」
她被這病折磨了多時，早已沒了精氣神，此刻不過是強行撐著假裝狀態好。
我按捺住鼻頭的酸澀，昂起腦袋燦爛地笑：「就是！」
程子和拎著一大堆東西出現在門口。
我詫異地看著他：「你怎麼來了？」
他赧顏地笑：「我早就想來看看伯母了，一直怕冒昧。」
媽媽得知他是周默的朋友，熱情地拉著他的手。
「我家周默多虧你們照顧了，他這人心軟又直，要是有什麼不好的，你可得多擔待著點。」
程子和乖巧地點頭。
「好的，伯母您放心。」
從醫院出來後，我對程子和說：「你沒必要特意來這裡，周默的事和你沒關系，歉疚彌補什麼的，就不用了。」
他低聲嗫喏：「不是的。」
我沒聽清：「什麼？」
他抬起頭，注視著我。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周默和安晴最近想了個辦法，後面可能會讓你誤會他和秘書有什麼關系，你注意著點。」
我目光飄移，落在花壇裡搖曳的花簇上。
絢麗斑斓，可惜，不長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