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心裡湧出一個不祥的預感。
「他們具體怎麼照顧狗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之前有一次狗進醫院,還挺危險的。聽池夢助理說,是那狗吃不慣商務牌子的狗糧,但是商務拍攝需要它吃得很香的樣子,它不願意吃……池夢就餓了它三天再拍。狗拍完沒多久就吐了,那次醫生都說很兇險……」
「救回來之後,池夢說,就是沒吃得慣,還讓助理把它之前的狗糧都扔了,就換成商務牌子,一定要讓它糾正過來……後來助理都是偷偷拿商務牌子的袋子,裝原來它喜歡的那個狗糧給它吃。」
「平常拍攝的時候不聽話也經常挨打,反正……唉,這些人就是這樣,人前光鮮亮麗的,人後心思毒得很,是人是狗都拿來撒氣,難怪牆倒眾人推。」
何漾口中的內情讓我幾乎整顆心都揪痛起來,他沒有直接接觸豆豆,提到的恐怕還隻是豆豆遭遇的冰山一角。
狗不會說話,又長著一張時時刻刻都在微笑的臉,所以都沒有辦法表達自己受到了如何的N待。
我沒有辦法再忍受豆豆在那樣的人手裡多待一秒,也再顧不得許多,直接說,
「何漾,你可以幫我聯系那個幫池夢照顧豆豆的助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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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漾聽我說完我跟蘇明宥真正的關系,差點驚掉下巴,良久才喃喃自語,
「之前以為你是瘋,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傻。」
我現在也知道自己有多傻,一直以來的退讓讓自己完全陷入被動,也護不住自己的寶貝。
「我問問吧,那個助理已經辭職了,也是個挺心善的姑娘。池夢雖然愛發神經,但畢竟忙,沒經常跟狗在一起,狗狗中間有助理顧著,應該不至於太過分,就是不知道她辭職之後狗狗在池夢那裡是什麼情況……」
何漾說著也皺起眉,當即就起身,「我現在就去打電話。」
何漾這個電話打了二十分鍾,我的心就提了整整一百二十秒。
再回來時,何漾臉上沉重的表情讓我幾乎不敢問,「怎麼了?」
我緊緊看著他,由衷希望他嘴裡說出的字眼會仁慈一些。
「狗狗不在池夢那裡。」何漾頓了頓,艱難道,「它已經走丟了。」
「什麼?」
16
晚上我渾渾噩噩回到家,腦子裡盤旋著何漾說的話。
他說豆豆早就在池夢掉光最後一個代言的夜晚,被她泄憤式地趕下車,遺棄在路邊。
我再也找不回它了。
我捂著絞痛的心室緩緩蹲下去,分明想哭嚎,卻在巨大的哀慟之下,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
蘇明宥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快步過來扶起跪坐在地上的我,「怎麼了?晚晚,怎麼抖成這樣?」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平復身體的哀顫,看著他的臉,最後終於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蘇明宥被打得偏過臉去,當下臉就沉下來,「你幹什麼?!」
我把何漾拿到的助理偷拍的視頻放給他看,
「這就是你說的池夢會好好對它?這就是你說的會把它照顧好?她不光拿豆豆當出氣筒,還把豆豆丟了!它丟了!」
「你說什麼?」蘇明宥愣住,隨後看著視頻畫面,漸漸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怎麼會這樣……池夢這個瘋子。」
我冷笑出聲,「你以為你比她好哪兒了?」
比起池夢,我更恨蘇明宥。
要不是他拍著胸脯保證,我何至於相信一個陌生人。
歸根究底,我還是最恨我自己。
明明他們已經暴露出種種不堪,我還慣性地以基本的良善去揣度別人,想象不出人性的惡意可以有多沒有下限。
到最後自私自利的人仍舊光鮮亮麗,賺得盆滿缽滿,我卻被逼到狹角,連帶著豆豆都任人宰割。
蘇明宥表情慌亂,手足無措,想碰我,又生生止在那裡,「對不起,晚晚,我真的不知道她會……」
我打斷他無用的解釋,直直看向他的眼睛,「讓我看看,你有多對不起。」
17
後面的事情,蘇明宥那邊接手過去。
他的經紀公司有專業團隊,無論是爆料節奏還是水軍跟進,所引發的輿論力量比我一個普通人來操作要強,也更能抵御池夢那邊的公關反撲。
也的確掀起了全網輿論對池夢的討伐。
我卻發現,他們安排的爆料完全隻限於池夢虐狗的部分,對她掉包了豆豆,還惡意丟狗的事實卻避而不談。
我找蘇明宥質問,他一臉為難地說,
「公司考慮到已經用這隻狗拍攝了很多物料,如果現在說這隻狗不是原來的豆豆,商務那邊操作起來會很麻煩。而且過了這麼久才發現狗被掉包,對我們這邊形象也不利……總之這件事處理起來會很棘手。」
「所以呢?我的豆豆就這麼白白丟了?你們就當這件事不存在?你們還打算繼續拿那隻假狗欺騙大眾?」
「晚晚,虐狗的事已經夠捶S池夢了,她已經快被封S了。」蘇明宥艱難道,「反正對池夢來說結果都是一樣,我們就不要計較料爆沒爆全了。」
我指著他,怒極反笑,
「蘇明宥,你真是一點都沒讓我失望。我告訴你,豆豆的公道我要每一點都要討回來,你,還有池夢……你們等著吧。」
我重新登錄了那個之前被他的 CP 粉和唯粉輪流網暴的微博,那些觸目驚心的惡毒辱罵還留在那裡,宣泄著他們對這對假鳳虛凰的信仰,和對自家哥哥的維護。
我在微博編輯了一段小作文,在裡面詳述了我跟蘇明宥的三年戀愛關系,和他聯合池夢炒 CP 博流量欺騙大眾,還有兩人 CP 切割後池夢故意丟狗的事。
當初我作為蘇明宥的前女友,不忍毀他前途,沒有出來為自己說話。
但現在我作為豆豆的主人,必須要出來討個公道。
最後一段話,我是對蘇明宥說的。
「蘇明宥,這些真相在我之前被你們打成私生粉的時候就應該說出來,現在我為我的軟弱感到羞恥和後悔,豆豆出事是對我無底線退讓的懲罰,而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這段作文發出來,很快就登上了熱搜,一大波網友來我微博上吃瓜——
「又一個嫂子出來錘渣男了!@蘇明宥@池夢 等一個回應。」
「文筆不錯,這個瓜吃得比較清楚,滿意離開。」
還有網友@自己追星的朋友:寶,房子塌了。
而他們曾經的 CP 粉感嘆,「一刷熱搜發現我S去的 CP 又在攻擊我。」
「虧我還以為是愛過……沒想到是演過。」
「救命,原來我磕的那些都是嫂子糖……求嫂子的心理陰影面積。」
蘇明宥經濟公司公關,派出水軍瘋狂洗地,爆料我私生活不檢點,有預謀陷害蘇明宥,或者是以共沉淪式的「都不是什麼好鳥」的口徑,瘋狂造謠轉移視線。
池夢那邊也在做垂S掙扎,說不接受被扣這樣的帽子。
這些力量也的確帶了一部分節奏,我就在微博上針對網友的每一個質疑都作出回應。
吃瓜群眾在評論區笑言:水軍蹦跶得越歡,嫂子錘得越狠。真是越努力越不幸。
就在蘇明宥公司開始第二輪反撲,把之前蘇明宥打到我賬戶的豆豆商務金作為證據,開始黑我是錢沒談攏時,蘇明宥突然轉發了我的微博。
「對不起,晚晚。」
這一出把他的粉絲和公關都整蒙了。
就在粉絲開始自我安慰可能是微博被盜了的時候,蘇明宥又在微博發了長文道歉。
他語氣誠懇地坦白自己這一路的心路歷程,承認自己在演員這條道路上沒有禁得起誘惑,選擇了一條流量捷徑,傷害和欺騙了支持他的粉絲朋友,也還傷害了很愛他的女朋友。
評論區一片狼藉,脫粉無數。
20
經此一役,蘇明宥無論是人氣流量還是公眾形象,都跌入谷底。
他和池夢還面臨巨額的商務違約索賠,從前靠炒 CP 吃到的流量,都瘋狂地反噬回去。
他突然地抵達頂峰,又以更快的速度隕落,一切如一場空。
我也已經從蘇明宥家裡搬了出來,在公司附近租了個公寓,一邊工作,一邊利用微博上的人氣找豆豆。
我在微博上發了豆豆走丟的地點和豆豆的特徵,用高額懸賞,請求大家幫忙。
這條置頂微博得到了很多善良網友的轉發擴散,也吸引了很多好心人的幫助。
一時很多同城的網友都去那條路上轉悠,我也收到了不少線索,但是每一次追尋過去,都不是豆豆。
尋狗的微博人氣日見稀少,唯一一次起了點新動靜的,是有一個網友說凌晨的時候在那附近看到了蘇明宥,那是他沉寂之後在網絡上唯一一點音訊。
有時看我收到什麼新線索就立即奔赴過去,但總是失望而歸時,何漾會勸我放手,他說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已經沒有太大可能找回來了。
我知道這些動作也許都是白費,人人都可以用理性思考,但其實在真正的在意面前,還是想去博一個萬一。
在我執念般尋找豆豆的第三個月,何漾說有一個人要見我。
是池夢的助理。
之前她隻匿名提供了視頻,但從沒露過面,何漾說她已經轉行,也不想參與紛爭,所以我隻是在線上表達了感謝,沒有打擾。
之前豆豆全靠她照顧,我內心是感激的。
「聽說你還在找豆豆?」她審視的目光落到我臉上。
我點頭之後,很快意識到什麼,說話都開始發抖,「你知道它在哪兒嗎?」
她盯著我看了良久,輕輕點頭。
「之前以為你跟他們都是一路人,但是我看到你在微博上寫的話,也聽何漾說你一直還在找它,我想你應該是真心想要豆豆的。」
她頓了頓,「那天池夢把它趕下車之後,我實在是心裡過不去,就折回去找它,幸虧它沒有亂跑,就在綠化帶裡啃草皮,我就把它帶回家了。」
我頓時捂住嘴,眼睛裡也湧出熱淚,顫抖著開口,「那它現在……」
「在我家。」她笑了笑,像個天使,又低頭抽了張紙巾遞給我,「你跟我回去,把它接回家吧。」
我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豆豆撲到我懷裡的心情。
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大概就是全世界都回到了眼中。
21
最後一次見到蘇明宥,是在小區附近的公園。
我剛遛完豆豆,坐在長椅上休息,就放長了牽引繩,讓它自己在周邊玩耍。
不多久,那長椅另一端坐下來一個人。
起初我沒有在意,卻福至心靈般,轉頭看了一眼。
果然是他。
最近一次聽到蘇明宥的消息是公司競標的項目,就是他之前拍的那部片子。
劃的小組名單裡本來有我, 領導特意抽掉了我,安排我去另外一個項目。
我在心裡輕輕松了口氣,私下跟領導說了謝謝。
但聽同事說, 那部電影的導演後來怕影響口碑,把蘇明宥的鏡頭都剪掉了, 換了個新面孔。
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流量明星了,一顆星隕落之後馬上就有無數人蜂擁而上,瓜分他曾經的蛋糕。
我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與我分坐兩端, 卻相顧無言。
還是豆豆不知怎麼的注意到了我身邊的人,哼哧哼哧跑回來, 在他腳邊嗅了嗅,很快就認出他來, 搖著尾巴伸手扒到他腿上,張開嘴衝他人畜無害地微笑。
狗狗總是不計前嫌, 大概還以為一切還似從前。
蘇明宥眼中露出驚喜,徵詢般看了我一眼,看我沒意見, 就抱著它玩了會兒。
直到豆豆常一起玩的小朋友來了,它才跑開,跟小狗們社交去了。
「看到微博上你報平安說豆豆找回來了,我才敢來見你……幸好找到了。」
「嗯, 挺好。」做著喜歡的工作,一人一狗,日子平平淡淡, 沒什麼不好。
「那就好。」蘇明宥頓了頓, 說起自己,「我現在又租回了我們原來住的那套小房子, 有時候早上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 恍惚以為還是從前,一樣地一覺醒來不知道今天有沒有活兒, 大概率是沒有。隻不過那個時候,你就會安排我帶豆豆出去多遛幾圈,然後再去上班。」
「看微博也像, 還剩下幾個粉絲,安慰我說會好起來的,那清清冷冷的,跟以前沒人認識的時候一樣。不過我知道,那時候, 我微博上那幾個翻來覆去鼓勵我的小粉絲, 都是你開的小號。」
他說著輕笑了一下, 「你也不想想,正常觀眾誰會誇一個鏡頭都不到一分鍾的背景板演技好。」
想起那時傻乎乎的自己,我也跟著笑了笑。
說的都是相似, 但是我們都知道, 一切已不一樣。
走出去太遠,連回望都不可及了。
我與他告別,然後拉了下牽繩, 招呼豆豆,「崽崽,回家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