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吊墜我看秦霽明雕了快半個月。
打掃衛生的時候我把它換了個位置放。
他回來後差點找不到，還把我數落了一頓。
讓我別亂動他的私人物品。
秦霽明感受到我的目光，有些心虛，大著聲音說：
“你這鬧得人家同學都沒心情了，把賬結了，回去你要是想要，我也給你做一個。”
我沒理會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家。
6
Advertisement
給許久沒聯系的朋友沈黎打去了電話，說我最近準備去她所在的城市發展。
“你老公兒子不管啦？”沈黎打趣我。
我苦笑一聲：“離婚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隨即破口大罵：
“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早就勸過你，別全身心都撲在家庭上，要有自己的生活！”
沈黎也有自己的家庭，但她並沒有因此丟掉自我。
她的丈夫也很支持她，理解他。
最開始我選擇照顧孩子而把店鋪轉讓的時候，她極力反對。
可當時的我還沉溺在秦霽明的溫柔港灣中，哪裡聽得進去。
“是是是，我現在知道了。”我連連應下，“明天我坐航班去找你。”
“好，我給你收拾個房間出來。”
掛了電話，我開始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突然發現有件衣服找不到了。
想了想，可能是不小心收到了秦閱那邊。
找到衣服，準備走的時候餘光在書桌上看到了“保單、成年”的字樣。
我很少進秦閱的房間，因為我覺得孩子需要有自己的隱私。
他也就把東西這麼大剌剌地放桌面了。
拿起一看，發現是好幾張大額保單。
投保人是秦霽明，受保人是秦閱。
保單中間還夾著一張我沒見過的銀行卡。
我幾乎一瞬間就意識到了，我所謂的枕邊人早就開始處心積慮的算計我。
怕被我發現出軌，就把版權費轉到了我不知情的銀行賬號裡。
離婚調取流水是需要提供基本信息的。
比如銀行卡號、開戶行。
我根本不知道這張卡的存在，也就無法進行財產分割。
給秦閱買B險也是他轉移財產的方式之一。
我沒有工作，一旦鬧離婚，秦閱的撫養權必定是歸他的。
這樣一來，即便保單被分割，分割的也隻是現金價值，而不是分割保費。
我不知道他還有多少轉移財產的方式，也不想知道了。
眼淚滴落在保單上，暈染了字跡。
墨跡越染越開，像一個小小的孔，越裂越大，細長的縫隙蔓延了整顆心髒。
門口突然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我趕忙抹去眼淚。
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脆弱的樣子，尤其是傷害我的人。
“媽，你剛剛實在是太衝動了。”
是秦閱，我的親生兒子。
保單和銀行卡都在他桌上，意味著他也早就知道了。
“宋姨同學聚會，爸爸隻是過去給她撐場子而已。”
“你怎麼變得那麼小家子氣？”
“故意給她介紹家暴男就算了，現在連這點小事都要拈酸吃醋。”
“還打我爸耳光，他一個大男人還要不要面子了？”
人還沒見到，刺耳的話先傳進了我耳朵。
我不解：“我什麼時候給她介紹家暴男了？”
他切了一聲：“你還嘴硬，當時不就是看宋姨和我爸走得近，想她快點嫁出去，才主動給她介紹男朋友，好分開他們嗎？”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
當時宋悅找到我，說看我和秦霽明天天膩歪，自己也想結婚。
我才精挑細選給她介紹了同樣是老師的朋友，長得不錯，為人也善良老實。
可她見過一面後就沒再提起人家，說對方家裡清貧。
後來聽說她嫁給了她村裡的暴發戶，身上穿金戴銀的，應當是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沒多久又傳出她被家暴的消息，說同校的老師看見她衣服下面青一塊紫一塊的。
前不久就傳來了她離婚的事情。
“我沒有給她介紹家暴男。”
“媽你還嘴硬。”秦閱顯然不信。
“我給她介紹的是別的學校的老師，是她自己選擇的。”
“媽，你怎麼能為了撇清關系這樣詆毀宋姨？”
他對我的語氣越來越鄙夷。
為什麼連我親生的兒子都不願意相信我？
“我詆毀？她選擇更有錢的人是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的。”
我越說越激動。
“遇上家暴男是男方的錯，最多隻能說她運氣不好。”
“我那句話詆毀她了？”
他不願再聽，開始轉移話題：
“媽，我明天想吃厚蛋吐司，記得給我做。”
“做兩份吧，我帶一份給爸爸。”
“你可別不識好歹啊，我這是在幫你倆緩和關系。”
我心灰意冷，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記得提醒你爸籤字，我走了。”
“你去哪？”
我沒回答他，隻是輕輕地把門關上了。
7
我拖著行李，登上了飛往A國的飛機。
剛下飛機，到了接機廳，就看見閨蜜沈黎朝我奔來。
看見她明媚的笑臉，我的鼻子倏地發酸。
“怎麼一副想哭的樣子？”她問我。
“沒什麼，就是太久沒見你了。”
我為了婚姻，放棄了太多獨屬於我的關系。
“對不起。”
我抱著沈黎，眼淚再也止不住。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沈黎接過行李，輕輕地在我背上拍著。
我和她商量在中央街上開了家DIY首飾店。
整個城市僅此一家，想必生意不會太差。
店內的設計裝修一切由我負責，我忙得焦頭爛額。
根本沒空想無關的事情。
偶爾會接到國內父子倆打來的電話和發來的短信。
無非是讓我快點回國，家裡的瑣事等著我處理。
以往他們隻需要處理自己的事，就連電費水費在哪交都不知道。
通通都被我刪了。
有次我手上都是泥巴，手機放在前臺。
鈴聲響起，還以為是供貨商打來的，就讓店員幫我摁了接通。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沒想到我會接，一下沒反應過來。
“媽媽你終於接電話了！你到底去哪了？”
“家裡一團亂，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快回來看看吧！家裡沒電我們去酒店住了好幾天，衣服都臭了！”
背景音裡隱隱傳來秦霽明的咒罵聲：
“我讓你打電話了嗎！把電話掛了！我又不是沒了她就活不了了！”
我隻覺得無語：
“首先，我已經不是你們的保姆了。”
“其次，不知道電費在哪交不會問人嗎？是沒嘴還是不會說話？”
“最後，衣服臭了自己洗，再不濟放洗衣機，還是說你們連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沒有？”
不等對方回答，我輸出完就趕緊掛了電話。
我很清楚，秦霽明可不是沒有自理能力。
他隻是拉不下面子去向別人請教，不想讓人知道他連這些最基礎的日常操作都不知道。
又過了一個月，我憑借著多年前在學校開店的記憶，把新店開的如火如荼。
沈黎看著電腦裡的收益明細，開心地直拍我大腿：
“天啊阿時！你早該自己當老板的！”
當然，不過現在也不遲。
來店裡消費的大多是年輕情侶。
看著他們青澀的接觸，連碰個手都會臉紅。
偶爾也會恍惚，以為自己也像他們一樣年輕。
有天在店裡補貨的時候，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窗前站著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神色看著很是疲憊。
是秦霽明。
實話說，我從未看見過他如此狼狽的狀態。
他看起來一副被搶劫了的樣子。
目光對視，我走了出去。
“你怎麼來了？”
他眼神復雜，有時落在我臉上，有時落在我身後的店鋪裡。
“好久不見。”
“離婚協議書我不會籤的，我已經跟宋悅撇清關系了，我們回去好好過日子。”
“我也不再老是往學校跑了，你要是不信的話，我可以籤保證書。”
他努力證明著自己的改變。
“秦霽明。”
我突然叫他的名字。
“我不會再回去了。”
我冷靜地看他眼中我的倒影。
來A國的兩個月以來，我從未如此明顯地感覺到我是多麼鮮活地活著。
仿佛年輕了十幾歲。
“你從不會這麼叫我的……快叫我霽明！快叫啊！”
我隻覺得他瘋了，當時在國內對我動手的人，轉頭又是深情至極的模樣。
說實話，我從未想過他會出現在A國。
結婚前我和他說過，想來A國旅遊，他說等孩子長大了，就來A國旅遊。
後來一直到秦閱上初中，我再提起時，他一口回絕了我。
“國外有什麼好的？別學人家崇洋媚外。”
沒想到他第一次踏足A國的土地，居然是為了挽回我。
後來的一個星期，他幾乎天天都來看我。
也不進店，隻是拿著一束花站在門口。
歲月賦予他沉穩，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給他增添了學術氣息。
A國的大雪一下就是一星期，雪落在他肩頭。
妥妥的偶像劇的氣氛，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圍觀。
常來店裡的一對金發Q侶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主動來問我：“嘿，時。那是找你的嗎？”
調侃的眼神流轉兩人之間。
我無奈笑笑：“是。不用管他。”
他待不了多久的。
果不其然，剛滿一個星期，他又回國了。
走之前還給我留了話。
“我是不會籤字的，我等你。”
8
我知道，秦霽明是不會低頭的，如今的做法，也不過是為了挽回自己的利益罷了。
前不久紀錄片播出，沈黎第一個分享給我。
沒想到紀錄片在網上引起了一片哗然。
視頻前半部分都圍繞著秦霽明個人，在他口中，我是賢妻良母，是這個家的賢內助。
我的單人採訪被放在片尾，卻被人剪輯了出來，流量頗高。
視頻結尾的我皺紋明顯，烏發中夾雜著些許銀絲。
導演問我，你有什麼願望嗎？
我坐在搖椅上回答他：
“如果有來生。”
我停了停，似乎有些哽咽。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選擇工作。”
說完我又肯定地點了點頭。
畫面的左下角，字幕的開頭寫的是：秦霽明的妻子。
視頻評論區有不少熱評。
其中有幾句話讓我印象深刻：
“如果有來生，她定不會選擇成為誰的妻子，誰的母親，她隻想做她自己。”
“採訪是順帶的，她的一生仿佛也是順帶的。”
“有多少女性像她一樣，被困在賢內助的名號裡喪失了一輩子，什麼都做了，但又什麼都沒有，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也恰好是導演的提問，讓我決定了不再等來生，而是選擇當下。
即便可能我剩下的時間不多，我也想做一回自己。
走一走我沒走過的路。
9
視頻最初的反響並不是太大，更多的是為我惋惜的女孩子們。
後來不知道是哪位熱心網友，放出了一段隨手拍的視頻。
竟然是當時我們在餐廳裡爭吵的全過程。
直接在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天啊，怪不得秦老師的原配當初會說出那樣的話。”
“原來他不僅不理解他的付出，居然還敢出軌！”
“對文人祛魅了……”
“這女的應該就是秦老師出版的書裡寫的初戀。”
“果然還得是白月光啊，這才是真愛吧？”
“真愛又怎樣，原配就活該蹉跎一生嗎？”
事情愈演愈烈，秦霽明出版的書也受了影響。
主辦方原本打算開發售會的，這下直接取消了。
秦霽明當時為了出書，和出版方籤訂了對賭協議。
承諾發售的書會銷售到一定的量。
否則賠償出版的所有費用。
現在看來是徹底的不可能了。
越來越多人湧入視頻的評論區。
“塌房了，好惡心，當時我還去買了。”
“不是我說，結婚了這麼多年，為了個小三，說動手就動手啊。”
很快，宋悅的個人信息也被扒了出來。
“這小三也不是個好東西，離了婚還倒回去插足別人的感情。”
兩人因此丟了工作。
現在就連當家教都找不到學生。
即便如此，宋悅還是住進了秦家。
可她就算是當初被家暴，暴發戶也沒讓她做過家務，打理過瑣事。
都是讓保姆阿姨去做的。
宋悅可以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事業上無法給秦霽明助力，家裡的瑣事又需要他來處理。
外界的輿論壓力和經濟壓力已經讓秦霽明分身乏術。
距離產生美，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很快，兩人之間就出現了裂縫。
因為還沒和我拿離婚證，宋悅可以說是沒名沒分地待在秦家。
時不時地還要被秦霽明數落。
她再也受不了了。
收集了秦霽明婚內出軌的各種細節證據，再一次把他送上熱搜。
人終將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果然，他每次放假都說要去學校處理事情，實際就是和宋悅約會。
每次給我準備驚喜，不過是心裡愧疚給我的彌補。
每次的忍氣吞聲或是惱羞成怒，背後都是一次背叛。
宋悅離開了秦霽明後選擇去夜場工作。
用盡手段讓自己懷了孕，當她以為自己掉了個金龜婿的時候。
卻被原配找上門，用力踹了幾腳，聽說再也不能生育。
秦霽明從文學黑馬的神壇跌落，被巨大心理落差侵蝕。
天天都在家酗酒，喝醉了就打罵秦閱。
秦閱在學校被同學嘲諷，在家還要被家暴。
他決定反擊，回到家把玻璃瓶砸碎，扎進他爸的大腿中。
導致秦霽明神經損傷，一輩子都隻能坐在輪椅上了。
10
秦霽明始終不肯松口籤字，直到我承諾淨身出戶。
他才默不作聲地把籤好字的協議書寄來。
三十天冷靜期一滿，我就帶著閨蜜的女兒回了國。
沈黎又開了間新的工作室，最近沒空帶孩子。
我就想著順便帶她來旅遊。
在遊樂場排隊的時候，我遇見了秦閱。
看見他的時候我還不敢確認，以為認錯人了。
他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我假裝沒看見他，繼續帶著幹女兒玩。
沈黎的女兒實在太可愛了，我沒忍住親了親她的臉蛋，低聲問她需不需要喝水。
秦閱這時候衝了過來：
“媽媽！她是誰？”
“你這麼快又找了新的男人，不要我了嗎？”
“我看了紀錄片，我都知道了，是我們一直忽略你為這個家做出的犧牲。”
“我也是被宋悅蠱惑的！她騙我說，隻要你們離婚了，家裡的所有財產都肯定歸我。”
“她對我又好，對我不會管這管那。”
“還說要是跟我爸結婚了，他們不再生孩子。”
“我知道錯了媽媽！”
秦閱雙眼猩紅，把幹女兒嚇得直往我懷裡鑽。
我沒了耐心：“秦閱！你嚇到她了！還有，我已經不是你媽了！”
“早在你選擇共情你爸，對我出言不遜的時候，你就不再是我兒子了。”
“到現在你還覺得你宋姨不管你就是對你好，真是不可理喻！”
作為他的親生母親，我很清楚。
他現在這個樣子，絕不是因為後悔，而是因為事情已經觸及他的利益了。
才想辦法來挽回我。
民政局門口，我和秦霽明見了面。
和上次見他相比，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他坐在輪椅上，頭發花白。
宛若風燭殘年的老人。
精神狀態也不太好，時而知道我是誰，時而又叫我宋悅。
還抓著辦證的工作人員宣傳自己曾經出版過的書，說自己是大作家。
差點我們今天就沒能拿到證。
拿完離婚證，他顫抖著開口問我：“你後悔過遇見我嗎？”
我笑了笑，沒回答他。
看著手中的離婚證，我隻感到無比暢快。
人生風雪繽紛，愛隻是其中一種天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