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府裡張燈結彩,掛滿了紅燈籠。
再這麼下去,真是跑都跑不了。
我快速下地,胡亂穿鞋,把九壯肥碩的身子推到一邊,提著裙子準備去翻牆。
九壯歪頭看我,一臉疑惑。
【什麼意思?之前趕都趕不走,這是做什麼?】
【這傻缺娘兒們,不是想從牆上跳下來,讓爸爸接著她?】
【我操,這傻缺娘兒們但凡敢跳,爸爸就讓她以頭搶地!】
我拽著牆頭飛快翻過去,謝景安家裡養的東西都跟他一樣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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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虧我好得快,要不然,攤上這麼一家子以後可怎麼活。
我不敢在府裡多待,收拾了點金銀傍身,蒙上臉就往宋府跑。
16
宋婉寧正在家中會客。
是相國家的小公子魏竹。
看到我,魏竹面露歡喜,宋婉寧陰陽怪氣。
「喲,這不是謝侯爺即將過門的新婦嗎?怎麼搞得跟逃難似的。」
我飛撲上去捂住宋婉寧的嘴,可憐兮兮道:
「寧寧,我錯了,看在我腦子被驢踢傻的份上,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救救我,成嗎?」
宋婉寧繼續拿勁:「這可不敢,前幾日還指揮謝侯爺家的狼咬我。我惹不起你們家謝侯爺,更惹不起他們家的狼!」
我繼續哭唧唧作揖:「我的錯我的錯,下一次,再見到那S狗,我一定咬它給你出氣。」
在我奉上兩支今年新打的金釵後,宋婉寧終於勉為其難原諒我,並答應讓我留在宋府,暫時避難。
17
我叫盛元和。
這段時間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我不是什麼被謝景安從小寵到大的小姑娘,也不是他一直捧在手心裡的青梅竹馬。
他從未喜歡過我,我亦是厭惡他多年。
我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徵西大將軍,母親是徵西軍副將。
我在他們的寵愛下長到八歲,然後他們戰S沙場。
我至今還記得,那年大雪,滿地清白。
謝侯爺扶著他們的棺椁踏雪回京,以五十歲的高齡跪在我面前,說他對不住我。
我才知道,謝侯爺是那場仗的督戰,可他年事高,又不會武功。
混戰之際,他被敵軍生擒,我娘以自己換他,被敵軍誅S於陣前祭旗。
我爹忍痛護著謝侯爺離開。在幾日的大戰中,衝進沙場。雖S了敵軍眾多將領,卻也因寡不敵眾,被萬箭穿心。
一夕之間,我從京中人人羨慕的將門之後,變成了可憐的遺孤。
為了安撫將士,聖上冊封我為郡主,賞賜良多。
至於我與謝景安,他虛長我兩歲,受他爹囑託,隔三岔五便來府上同我說說話。
謝侯爺為了方便照顧我,花重金買下了我們隔壁的宅子。
可我與謝景安卻不對付,每次我偷偷掉眼淚,他便故意扯我辮子,說女孩就是矯情。
久而久之,我把對他爹不敢發泄的不滿,全部發泄到了謝景安身上。
長大後,我們從對罵升級成對打,打得狠了,能在地上滾好幾圈。
最厲害的一次,謝景安的眼被我捶青了,大腿被我掐得青一塊紫一塊。
他大罵我是潑婦,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再後來,謝侯爺因對我爹娘心懷愧疚,本就不好的身子日落西山,終於在一個冬天駕鶴西去。
臨走之前,他將我喊到床前,握著我的手落淚,
「好孩子,是我對不住你,你一個姑娘無人護著,日後必定艱難……
「你若是願意,我便做主將你許給景安,他必會好生待你……」
強弩之末的謝侯爺,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將S之人。
看著他烏青的眼底和漸漸無神的眼睛,我的心裡湧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疼。
我娘雖是將士,可私下裡也是個柔柔弱弱的姑娘,被針扎了手指,都要我爹低聲去哄。
她拿自己的性命換謝侯爺時,獨自面對成千上萬的敵軍,她該是怎樣的無助。
我雖知S場無眼,他們身為將士,早就做好舍生取義的準備。
可站在子女的角度,我無法面對謝侯爺,更不願意接受他的照顧。
「不必。」
謝侯爺艱難地直起身子,拽著我的袖口,紅著眼一遍遍求我。
「孩子,你再考慮考慮,你不答應,我……無顏去見你爹娘……
「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求求你……求求你……」
可無論謝侯爺如何求我,我都梗著頭不答應。
直到他眼含熱淚地咽了氣,我才渾渾噩噩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門扉時,一直不曾說話的謝景安開了口。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頹廢的樣子,他的眼睛紅得嚇人,卻一滴眼淚都不肯落。
他聲音沙啞,透著濃濃的恨意。
「盛元和,他S了,你開心嗎?」
謝侯爺S後,謝景安為了襲爵,去了國子監,一待就是三年。
那三年,我雖偶爾去國子監學習,卻不曾與他見面,亦不曾有過交集。
直到他承襲侯爺爵位,才重新回到宅子。
他沒有再提謝侯爺之事,隻是仍舊對我嗤之以鼻,隔三岔五同我吵。
今兒個罵我是個胎盤,明兒個罵我嫁不出去,要孤獨終老。
年初的時候,他甚至醉酒跑到聖上面前,求聖上許我去封地臨安。
臨安是什麼地方啊,千裡之外。在那裡我人生地不熟,一個朋友都沒有。
你說謝景安安的什麼心啊,這個小肚雞腸的小人。
再後來,京中要舉辦騎射,許女子報名。
謝景安不顧我個人意願,偷偷摸摸給我報了名。
還美滋滋道:「你一將門之後,說自己不會騎射,不嫌丟人嗎?
「讀書讀書不行,若是連騎射也不通,你真準備做一輩子老姑娘不成?」
我咬牙切齒,逮著謝景安一頓捶。
我爹娘疼愛我,說女子練武吃苦非比尋常,所以從不教我這些。
可眼下被謝景安這一折騰,禮部有了名單,無特殊情況不參加就是欺君。
沒辦法,我隻好偷偷花了五兩銀子找了個野師父學騎射。
野師父為了讓我學得快些,找了頭矮驢讓我上手。
結果第一日,我就被驢甩了出去,驢蹄子狠狠踩了我的頭。
然後……我記憶錯亂了……
18
「你說,謝景安明知道我被踢了腦子,他為什麼還要娶我?」
宋婉寧迷迷糊糊地躺著,打了個哈欠開導我。
「還用問嗎?你想想之前,你為什麼想要他的玉佩?」
「那是他們家的家傳玉佩,我想著拿到手,找個人多的地方當眾甩給他,顛倒是非地羞辱他一番。」
「那不就得了。你想想,成親當日你的轎子停在謝府門外,謝景安當眾掀了你的帕子,哈哈大笑,『盛元和,S心吧你,還想嫁給我,我就是娶個胎盤也不娶你。』」
我恍然大悟:「好歹毒的心!」
宋婉寧拍拍我的手:「所以啊,你好得正是時候,不然到時候,哭你都沒地兒哭。」
我越想越氣,差點就被謝景安擺了一道。
「你說我該怎麼報復他?」
宋婉寧來了精神:「好說啊,現在他不是還沒來得及甩你嗎?你勾搭個比他年輕比他貌美的,你當眾甩了他,你看他氣不氣!」
「就這麼辦!明兒個把你的相國公子借我一用。」
「我靠,盛元和,你挖姑奶奶牆腳!」
「借不借?兩顆夜明珠。」
「多了,一顆就成。
「但說好,隻能幹聊,不能上手。」
「成。」
19
五日後,望月樓。
我當初唱的詞已經成了樓裡臺柱子,滿屋都回蕩著「痛痛痛」。
氣氛很是曖昧不清……
「哥哥,喝口吧?甜甜的呢。」
魏竹臉紅不已,連連應下,接過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悶了。
「哎喲,哥哥真棒!剛燒開的水呢!」
魏竹撓撓嗓子,「啊啊」兩聲,示意我給他再來一杯。
我一看,這是個硬漢啊,宋婉寧眼光真不錯。
這年頭,還能找到這樣的糙漢子……饞人。
接著,我又倒了一杯要給他灌,可大概姿勢不對,魏竹有點排斥。
你來我往之間,一抹黝黑的影子嗖地閃到桌前,歪著頭低吼。
【可找到你了,S女人,擱這兒撩帥小伙呢,看謝孫子來了不撓S你。】
緊接著,謝景安陰沉著臉走了過來,一把捏住我的臉,用力轉個不停。
「哥哥?哥哥?盛元和你個小綠茶,撩男人上癮是不是?嗯?」
這會兒正是中午吃飯的點,二樓坐滿了各家的小公子。我見時機成熟,一把推開謝景安,大聲道:
「謝侯爺,請您自重。我回去考慮過了,我不能答應您的求婚,我實在不好您這口,您還是另尋良人吧。」
謝景安愣在原地,臉色有些發白,捏我的手也有些抖。
「你……記起來了?」
我哼一聲,宋婉寧說得沒錯。
狗東西果然是想擺我一道,眼看計謀被破,破防了。
「謝侯爺,您對我的心意,我很感激。
「但我確實不喜歡您這一掛,麻煩您別耽誤我與魏公子用膳。」
我一把推開謝景安,端起茶水準備再次喂魏竹。
可大概因為謝景安在,魏竹這貨有點慫。
怎麼都不配合,捂著嘴巴面露驚恐。
【嚯,枉費爸爸裝狗逗她這麼久,她說走就走,好幹脆啊。】
【水性楊花的女人就是有魅力,真颯!爸爸以後找母狗,也找這樣的。】
我嫌九壯礙事,踢了它一腳,示意它挪後,氣得這貨又開始罵人。
【S女人,水性楊花她還敢踢人。】
【謝孫子,愣什麼呢,扇她扇她,給她兩個大逼兜。】
再看謝景安,臉色發白,可憐巴巴地轉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走了?
不罵兩句嗎?
怪不適應的。
20
我以為謝景安要糾纏我很久。
可老天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因為南越國最近不安穩,不斷騷擾邊界。
南越國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借此試探我朝有無能將可用。
我爹娘當年那一仗,對戰的便是南越。我爹雖戰S,卻S了南越幾個猛將,算是讓他們元氣大傷。
所以七八年來,南越雖然賊心不S,卻始終不敢輕易出兵。
如今是剛剛休養回春便又動了心思。
大臣們的意思,這時候該派兵出徵,狠狠打南越一番,如此才能再換幾年安穩。
而謝景安,就是這些年他們培養的新將才。
出發之前,謝景安翻牆來了我房中。
我那會兒睡得沉,感覺到有人不斷摸我的頭發,才倏然驚醒。
「你……做什麼?」
謝景安示意我別怕,站起身子,隔開一段距離。
「盛元和,我要離京一段日子。這段日子,你能重新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嗯?」
「我是真心想要娶你。我知道你一時想不明白,我給你時間,你好好考慮考慮,等我回來,如果你願意嫁我,我還娶你。」
謝景安轉身欲走,我下意識開口:
「你不喜歡我,卻想娶我。
「是因為謝侯爺臨終之言嗎?
「謝景安,你不必委屈自己。
「當年,是我年幼固執,才未能讓他安心離去。
「如今,我已經不怨恨他了,你亦能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謝景安轉身回到床邊,蹲下看我。
「我若是真心喜歡你,你願意嫁我嗎?」
「等你回來,我告訴你。」
21
「所以,你真的打算嫁給他?」
謝景安離京後,我整日與宋婉寧廝混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隻是希望他安穩回來。」
我娘曾經說過,戰場上,人很多時候拼的就是一股勁。
有念想,就會想方設法活下來。我爹當初沒能回來,恐怕便是因為沒了念想。
我不知眼下對謝景安什麼感情,但我知道,他尚年輕,該活著。
22
謝景安走後兩月,戰事打得膠著。
前線傳回幾次消息,並不樂觀。
謝景安是新手,他雖熟讀兵法,可戰場不能隻靠紙上談兵。
無人帶他,他凡事都要自己摸索,打得十分吃力。
邊界乃苦寒之地,如此又打了幾個月,朝廷便有些頭大。
一是天高路遠,糧草裝備總是不及時,二是謝景安頹勢漸露,即便糧草充足也沒把握能打贏。
朝中大臣大多為務實派,幾番計較下來,有人提出聯姻。
對於無休止的戰爭並大量消耗國庫,聯姻的確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可此事,難就難在,當今聖上的幾個女兒早已嫁人,根本沒有公主可以聯姻。
23